“后路?”太子心生一线希望:“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壮士若能弃暗投明,我不仅既往不咎,还可以太子的声誉做保,不管你要什么,都满足你!”太子自以为放出了很好的饵,目光灼灼盯着黑衣人,等着他上钩。
“满足我?”黑衣人哑然失笑,道:“你以为我要什么?钱?官儿?”
“那还有什么?”太子迷惑了。他想了想,问道:“难道你有兄弟被抓了?我帮你捞人?”
“呵呵,”黑衣人不屑冷笑,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们这帮子‘贵人’能想到的,大约也只有这些了。”
太子真的被他弄糊涂了:“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当然要杀了你啊。”黑衣人向太子踏前半步,亮出了藏在袖中的雪刃:“既然答应了钱大人,在下就得完成使命。不过,鉴于你的身份太特殊,杀你似乎不大合君君臣臣之道……那我就只能把你赶到这荒郊野地里动手,免得让人瞧见,日后再跟我秋后算账。”
经历了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这般起伏的太子,看见对方亮出了屠刀,怎能不怕?当下也顾不得琢磨黑衣人的奇怪逻辑,转身就要跑,谁知太过着急,脚上的鞋被烂泥陷住,上身倒是扑了出去,两条腿却没跟上,一个狗啃屎,一头栽在了地上。
太子绝望地从泥泞中扭转脸,看着黑衣人寒光凛凛的利刃逼近眼前!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蓦地在杂树间传来:“喂喂,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丁北斗啊丁北斗,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那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德行?”
原来刺客叫丁北斗。太子暗想。
可是还不等太子表现出惊讶,黑衣人丁北斗先像只被挑衅了的公鸡,满身的毛都充满戾气地乍了起来:“谁?”丁北斗自恃武功高强,江湖经验丰富,却丝毫没察觉旁边还有人潜藏,不由便有些恼羞成怒。
伴着几声轻笑,只见从迷乱人眼的紫薇花后,施施然转出一人,身上半新不旧的袍子灰扑扑的,倒是和这阴雨天配的很,站在紫薇树边,好似天然背景墙,衬得那些雨露中的花儿更加娇艳无比。
“萧逸竹!”丁北斗着实吃了一惊!这位前武林盟主,端的是身手不凡,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啊!
慌乱中,丁北斗一眼扫见萧逸竹的腰间空空如也。
他并未佩剑!有如吃了颗定心丸,丁北斗很快便从慌乱中恢复了镇静,对萧逸竹冷笑道:“我说,逸竹兄,我记得您老人家退出江湖有几年了吧?怎么,身退心不歇?还是要重出江湖了?”
萧逸竹笑笑,将遮在眼前的被雨打湿的乱发慢慢捋起,方才慢条斯理道:“北斗兄说的哪里话,萧某好不容易才退出江湖,就为躲个清静,怎么舍得再趟这趟浑水?”
闻言,丁北斗更是把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说话间不由的便带了几分傲慢:“如此说来,那逸竹兄请便吧。丁某这里有江湖事务要办,逸竹兄实在是不便在场。”
“别啊别啊,”萧逸竹依然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道:“萧某现在闲得很呐,整天无所事事,又没人陪我聊天陪我玩,闷都要闷死了。这不,听人说这里的紫薇花开得好,好似丹霞烟云,我便特地千里迢迢跑来瞧瞧。谁知正应了那句俗话,‘看景不如听景’,这稀稀拉拉的几株树,也敢自称‘薇园’?你说这算不算是沽名钓誉……”
“萧逸竹!”丁北斗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打断萧逸竹的唠唠叨叨:“你到底要干什么?”
“呵呵,你急什么?”萧逸竹微微一笑,道:“我就是无聊,想在边上瞧瞧热闹,成不?”
“瞧热闹?”丁北斗满腹疑惑:“天还没亮,也不好好在家睡觉……不过,你保证只是瞧热闹,不插手?”
“当然只是瞧热闹。我一个退出江湖的闲散人,插手江湖事务的话,不光会被唾弃,而且任谁都能对我下黑手吧?”萧逸竹笑道。
丁北斗满意地点点头:“那是自然,违反了江湖规矩,自然要被江湖规矩处置。”
此时最郁闷的莫过于太子。初见那自称萧逸竹的闲人出现在眼前,他还以为自己有救了,谁知三说两说,这人竟然只是揣着手瞧热闹来的!
陷入绝望后,本以为绝处逢生,谁知又是空欢喜一场,这么短的时间内,却反反复复经历心理的大起大落,太子简直苦闷地要吐血而死。他心道:罢罢罢,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可是丁北斗和萧逸竹两人站的位置,有意无意的,把去路挡了个严实。而且,再三思忖,太子认为自己这会儿就算撒丫子可劲儿跑,也会被这两个江湖人顷刻便追上的吧。
无路可走。
可是,即便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想到这里,太子站起身,挺了挺胸膛,眼仁明亮坦然看着面前的灰黑二人,拱手道:“二位,本人自知是难逃一死,也罢,人生自古谁无死,这条命,你们拿去交差便是。但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可托付于二位?”
丁北斗听萧逸竹啰嗦了许多光景,这会儿再没耐心听太子继续唠叨,遂不耐烦道:“死去元知万事空,死便死了,万事皆空,谁稀罕你闲吃萝卜淡操心?”
太子被丁北斗一句话顶回来,一时语塞。
萧逸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一下太子,心中却有了计较,遂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太子殿下不如说来听听?”
太子看得出丁北斗对萧逸竹还是有些忌惮的,忙对萧逸竹一揖,拣要紧的话赶紧说道:“本人此次前来江南,是为了秘密查证张可俞乱党叛国一案,而且已经获得了能给这伙人定罪的重要证据。二位虽是草莽好汉,但自身和亲朋都生在这国家之内,有道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咱们要想不生战乱,过上安生日子,唯有齐心协力把这乱党平了一途。”
“所以呢?”出乎意料,搭话的竟然是丁北斗。他斜抱着肩,冷冷盯着太子。
“所以,我想把我此行搜罗到的罪证,托付给你们……”不知怎的,太子看着丁北斗的眼睛,越说越没底气。
果然,丁北斗毫不掩饰地“嗤嗤”嘲笑着,道:“我该叫您贵人呢,还是蠢人呢?钱大人既然命我下杀手斩草除根,你觉得他会对那份有着他本人名字的名单坐视不管、随便流到外面吗?”
太子打了个寒战。此中情由他岂能不知,只是危难之际,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又道:“可你们江湖人,不是最讲道义的吗?”
萧逸竹实在听不下去,叹道:“太子啊太子,你知道你面前的是谁吗?你跟他讲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