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蓝凝望着窗外的阳光:“是啊,是不宜久留了,得做得干净些,别让谁生疑了,尤其是顾元柳,上次丢香包之后她一直在暗中看着本宫做什么,是怀疑杜暖暖之事与本宫有关,若是让她知道些什么,以后本宫也别指望能压得住她了。”
“话儿知道,还是先让冯宝珠离开更好一些,这个人野心太大了。”
野心啊,可以利用,也可以是个致命的反伤。
冯宝珠,是不宜久留了啊。
弦还是出了宫,换上了一身天蓝色的长袍,一系上腰带越发显得消瘦,长发用银箍束着,梳理得整整齐齐。
他想,他对使君子有着一种莫名的狂烈,明明快要下雨了,还是执意要出宫去看。
在南门一带,居说有个小林子,那儿到外都是使君花依着城墙而开。
风逐着阳光摇着那些绿波,使君子的花开得清然而又淡雅。
可是这些,都及不上那仰头看花的白裙女子,黑发如墨一般披散有背上,仰头眯着眼睛,阳光半拍打在她的脸上,她是一脸的满足,所有的颜色与她脸上的这种满足相比,不对,怎能相比呢,那些都不是颜色啊。
他发现,他的心又狂跳了起来,他的头像是要裂开一般的痛疼着。可是他制不住自已,轻轻地往她走近。
再轻一点,再轻一点,不要吓跑了她,更不要吓着了她。
她睁开眸子又开心地笑了,伸手抓了那藤条摇着,看着细碎的花落下,就蹲下身去捡。
弦也蹲下身去捡,然后捧了一堆粉的红的白的花瓣儿到她跟前:“给你。”
她抬头一看他乐了:“呵呵,又见到你了。”
“是啊,是我。”他声音尽和缓一点,越发的温和。
她只是笑:“这里的花好漂亮啊。”
“是啊。”
“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你呢?”她偏头看着他,纯洁如孩子一样的眼神。
他竟然觉得内疚,他很多事是瞒着她的,包括身份,可是一旦说出来,或许她就会不见了。
“谢谢啊。”她笑着接过花,放在小篮里。
“我在京城。”他笑:“我住在这儿。”
“哦,嗯,我想我要离开了,马上就要下雨了。”
“乔新。”他跟了上去:“你会在京城多久?”
她想了想说:“不知道啊,我要找到我奶娘先,是了,能不能托你帮我打听个事儿,我奶娘在栖云山为皇上上香请愿,因这洪水没回来,我找到凤城去,好像说到京城了。上次看你在官府的船上,呵呵,可不可以………。”
他想也不多想,马上就说:“可以。”
“真太好了。”她开心地笑:“这样姚青槐就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了。”
“那我要怎么告诉你消息,你住在哪里?”见到她,心里空寂的地方,像是又泊泊地流入血,开始在动了起来,那些入骨的悲痛,像轻了些。
第一次遇见她,可能是偶遇,但是这一次还是碰到她了,他想抓住这么一种怦然心动快乐的感觉。
她眼眸里一抹笑意:“明儿个我还会来这里捡花瓣,好香啊,捡回去晒一晒,可以卖给别人呢。”
“你缺钱用?”
“我没钱呢,都用姚青槐的。”
他眉头皱了起来,从腰间抽出银袋子给她:“不许用姚青槐的,用我的。”
她看着手中的银袋,又看看他,心里不高兴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将银子朝他身上砸了过去:“你是我的谁,我才不认识你呢。”
一跺脚,跑得虎虎生风的快。
他想追上去的,但是那一瞬间脑子痛得像要裂开一样,他抱着头蹲了下去,后面跟着的人赶紧上来,着急地问着。
在这喧嚣之中,他像是看到了箭,冷利的白箭,看到血,鲜红得妖孽的血从白箭那儿滴了出来,他把什么忘记了,那是多重要多重要的事,多重要多重要的人。
“乔公公。”
“皇上,奴才在,持上,还是快些回宫吧,可别再吓皇上了。”
他哀哀地说:“朕一定是以前认识她的,一定是,不是说朕脑子撞到铜炉才忘记一些事的,可是朕记得,有晚香玉。”
乔公公心里叹息着,皇上真的是慢慢会想起来的,大低是皇上潜意识想把这伤痛给压下去,才会选择忘记的,可是当那人再出现,皇上还能压仰得住吗?
“皇上,回宫吧,就要下大雨了。”
他却是摇头:“不,快捡花,趁着雨还没下快捡,雨一下花就不香了,乔新说她明天还会来捡花,不能让她失望的,还有你马上派人去找她奶娘,十个不够派一百个,一百个不够派一千个,总之要在雨停之后朕要知道她在哪儿。乔公公,这事不能让后宫谁知道了。”
乔公公点头:“奴才遵旨。”
宫里那些女人,若是知道他发了狂一样想了解一个女人,喜欢一个女人,必定会处处打听的。
才捡了一会儿,雨就哗哗地下了起来,他袍子上都装满了花,叫小公公打着伞好生地挡着雨,头发却没遮得那么严密了,雨一会儿就将他的发打了个湿。
他低头看着花,真香,掸都掸不开的香味啊。
“皇上,回宫吧,这雨看起来不会停的了。”
他却站在树下:“朕再等会,雨停了再看看她会不会来。”
乔公公有些沉默了,皇上总归是喜欢她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如果没那入骨的喜欢,就不会有那入骨的恨。
唉,当初如果杜贵妃求饶个一声,或是说些什么话,皇上也不至于会那般下狠手啊。
等到天黑,皇上才有些依依不舍地回宫,却让人将花留在外面,派了个人看着。
又是咳嗽了大半夜,但是却是兴奋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想着她的容颜,她的笑。
他想她可以陪在他的身边,他想听她说话。
他让人退下,不得打忧,这一晚都不曾有醒过,一大早气色好极了,让乔公公陪了就微服出宫去。
她却是来得迟了,姚青槐也是一早就去打听奶娘的事了,一早上空气清新,湿润得带着香气,这客栈附近的使君子长得太茂盛了,小二都说曾有三年不开花了,不知为什么今年就开了,还开得特别好,而且昨天她捡回来的,都让小二要了去,说是晒干了可以用来薰房间,少算了她房钱。
她是欣喜啊,可以帮姚青槐省一点就省一点,毕竟吃用人家的。
早上提了篮子又去捡,但是才出客栈没多远又看到了那个疯子,头发又乱了,拿着一个糖葫芦追着一个小女孩跑:“暖暖,别跑啊,父王给你糖吃,给你糖吃。”
小女孩往她这跑来,他却看着她停了下来。
然后笑呵呵地过来:“暖暖,父王给你买的糖葫芦,暖暖,很甜的,乖,来吃一个,以后父王一定好好宠你的。”
那神色,那忧伤,让她看了都想哭。
“暖暖。”他忽然张开嘴巴大声地哭了出来:“暖暖啊,父王可找到你了,父王跟你说,父王做了错事,大错事。”
她有些着急了:“我不认识你,我也叫暖暖,我是乔新。”
“不是,你就是暖暖,你也骗我,你就是暖暖。”
“我不是。”
他忽然泪静静地流,看着她说:“父王知道,你是不会认父王的了。”
真的好莫名其妙,她赶紧就跑,但是他追了上来。
她一手按着心口跑,往前摔了一跌痛得惊呼了出来,一回首看着他跑过来了,吓得脸色变了:“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他就停下,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流泪。
“暖暖啊,父王错了。”他坐了下来,朝着她就磕头:“父王错了,你快告诉我,你是父王的暖暖。”
这人真的是十足十的疯子,她站了起来一拐一拐地往前走。
他就跪在地上,一直一直地拜着,一直一直喃喃自语。
她叹口气,心想他真的好可怜啊。
“乔新。”欣喜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是那个怪怪的弦。
“你脚怎么了?”他看到她走路拐着。
她皱起眉说:“让一个疯了追,摔了一跌。你怎么在这里啊?”
“你忘了,你让我查的事。”
她有些愧疚地一笑:“对不起,我……。”
他笑得双眼柔和:“你奶娘找到了,我已经安排人接她,五天之后她就可以到京城了。”
……接奶娘到京城,可是奶娘说京城不是好地方。
“乔新你看,一大早就来就上树去摘了这么多的花,可香着呢。”
暖暖看了他手一眼,细白的手指像是被什么划开了,鲜血淡淡地晕染在上面。
“是很香。”她闻了闻:“谢谢,你的手受伤了。”
“没关系,不痛。”
她就好奇了:“流血了也不痛么?”
“这些年,也不知痛是什么。”他淡涩地笑笑:“所以没关系的。”
她觉得他真的有些可怜,连痛也不知道是什么,那是什么样的生活,之前看到他眼窝黑沉,气色很是不好,就连头发也是灰灰的,原来当官也不是就那么好的。
“京城里做官,是不是很辛苦。”
他笑着很耐心地说:“是很辛苦,什么事都得上心。大事,小事,都是事,事事都得认真对待。”
她又问:“你有妻子吗?”
弦一怔,不知她为什么问出来,想了片刻摇头:“没有妻子。”只有后宫,那里住着很多陌生人,个个都看不清楚笑脸下藏着什么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