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是待到天黑了许久才进去寻她的,皇上早就走了,在夏宫里杜才人往时是很好侍候,也是个知礼讲情的主子,但是有一个不能得罪的就是私自作主做什么事,若不是天黑透了那般久,谁也不敢去打忧她。
圆圆侍候她这般久,多少对她是有些牵挂心思的,想着时间也过了这么久了,才人主子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犹豫了许久,还是进去了,隔着轻纱看不清里面,只闻得浓浓的香味,带着夜风的清凉,轻声地叫了句:“才人主子,奴婢是圆圆。”
里面静静的,没有什么声音,于是圆圆又再试探地问了句:“才人主子,晚膳时辰已经过了,才人主子是要用些糕点。”
贵妃级下的,都得一致向膳房传膳,菜色等也是有限制和安排的,错过了时辰除非是皇上或是太后,若不然谁也别想再向膳房传膳。
还是没有声音,圆圆便小心翼翼地进了去,撩开轻纱倒吸了口气,迷蒙的灯火中,才人主子正趴在地上,下身和脚上流了好多的血,一头青丝乱散着,身上隐约还能看到好多的伤口。
刚才乔公公说皇上在宠幸杜才人,可是,真真是可怕。
“杜才人。”她低低地叫了声。
她却还是一动不动,圆圆伸手去碰她,指下尽是冰凉的触觉。
“才人主子,奴婢马上去叫人。”
“……别。”好虚弱的声音,像是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般。
圆圆寻了衣服来盖在她身上,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恐慌:“可是奴婢该怎么办?”
“再等会。”她声音小得如蚊响,也幸好这儿够静,圆圆才听到。
使劲力气将杜才人扶坐起来,看到她身前的伤,更是心惊胆战的,被皇上宠幸,怎生这样的可怕呢?才人主子不痛吗?
斗着胆看一眼她的脸,才发现她脸上也有伤,双眼通红肿胀的,合着眼睛那一线黑是长长的睫毛,她吃惊地叫了出来:“才人主子你的眼睛?”
“痛。”她只说了这么个字。
再看到她的膝音摔得乌黑红肿的,圆圆差点二泡泪也落了下来。一咬牙带着哭腔说:“才人主子坐一舒服,奴婢侍候主子先穿好衣服,再扶主子回房,传御医来给主子瞧瞧。”
“不用。”她气喘喘地说着。
如不是这个丫头走进来,她还真想就躺在那儿,就那样死去算了。
可是有人进来了,有人会担心她。
穿好衣服圆圆背着她出去,进了溅玉听音宫,小安子迎了上来:“才人主子这是怎的了,是否生病了?”
圆圆生起了一些心思,不想让小安子知道,便说:“才人主子是有些不舒服,说回去躺会就没事儿了。”
“哎哟,你小心点别踢着门坎,别撞着才人子主了。”小安子叫嚷着跟了进去。
暖暖提了气,淡淡地说:“小安子你们都下去不必侍候着。”
小安子顿脚不敢再往前行,只是好奇好奇地看着圆圆背她进了寝宫。
圆圆取了凉水浸巾子再敷在她脸上,她不让夏宫里的人去请御医,圆圆又不放心,便一直守着。
烧了一晚上,烫了一晚痛了一晚,出了一身的冷汗,沉沉浮浮的不踏实,梦到弦拿着一把大刀追着她迎面劈过来,姐夫和姐姐在大声地叫她快跑,那刀带着刺眼的光芒让她睁不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只听得刷的一声,胳膊痛极,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个二条胳膊跌落在地上血淋淋的一片。
她让这些吓着了,腾地睁开眼睛气喘喘地看着,床还是睡的那张床,还挂着眼熟的香纱帐。
这会儿圆圆瞧着她醒来喜道:“才人主子,你终于醒来了,可把奴婢给吓着了,主子身子烧了一晚上,还伸手拼命要抓身上,奴婢怕主子挠伤了贵体,就斗胆压着主子的胳膊。主子也别看阳光,眼睛肿得紧会疼的。”
原来那只是个梦,是圆圆压着她的双手了,怕不得胳膊这般的生痛。眼睛还是有些刺痛着,一直视阳光泪水就腾地涌了出来。
“主子,外面正在刮大风,估摸着一会儿就要下雨,早膳奴婢准备好了。”
暖暖听得她声音里的疲惫,便问一句:“圆圆,你守了一夜?”
“奴婢不放心才人主子,私自在这里守了一夜,还请才人主子降罪。”
暖暖低叹气低柔地说:“怎会降罪呢,圆圆,谢谢你。”如春暖的阳光,照融她心里的积雪,这宫里有坏人,也有好人。
眼睛暂时是不能看太清东西,一张脸肿得不得了,身上的伤更是惨不忍睹的。
也得幸这么几天竟然大风大雨的下得个没完没了,这一下雨事儿多,太后便免了后宫来请安的事。
这京城连日大雨,南方更是足足下了半月余,引发的事足以令人焦头烂额的。
就连太后想要闲置的顾野,也被急急召进了宫。
小公公给他撑着伞,一身湿透,即使是这般,顾野到了永宁宫也是头发都濡湿,长袍的浅青变成了浓青,像是晕开了它的颜色般。
漂泼的雨如门帘一般隔开长廊和花园,迷迷蒙蒙的那抹绿有些凄迷,像是饱经风霜的女子一般眉黛紧锁,别有一番滋味。
顾野无心多看,刘公公站在长廊里迎他,领着他进去,一番行礼便站低头站立,十分的稳敛不多言。
太后瞧了他一眼,心里幽幽长叹,顾野就是块硬石头,又臭又硬,若不是有点本事,若不是她顾家的人,她才不稍用他。
可如今南方的灾情日日加急,政务她还得处理着。要是处理得不好,天下人会怎么看她啊?皇上早已经成年,她却还垂帘听政不放权,她老矣,她妇人之见等等的原因。
如今可也不比当年了,虽然她费尽心思扶了这么多的人,可再多的官也不能挡去民怨。
这几天偏巧还急火攻心,又受了些凉,身体微恙着忍不住轻咳嗽了几下用丝帕压着朱唇方才说:“顾野,如今南方洪灾甚重,哀家令你带内侍一千,和顾风一块押运粮到南方振助,再跟跟当地百官一起防灾引洪,务必将洪灾减到最低,即日便出发,不得延误。”
这并不是什么好差,还是跟顾风一块儿,看来太后对他还是带怨多的。
但是食民之禄,当担民之忧,他是欣然而允的:“末将受令。”
“好,下去吧。”
“遵旨。”
没多半句话,也没有多问安,他便出了来,刘公公又差人带着他去商讨行程和粮食之事,快至天黑方才商讨完毕,他只是随行副官,顾风才是说话的,但是所有的事,都得压在他头上,太后让顾风去振灾,想必是要重用顾风了,那纨绔子弟不说也罢,要是再往上爬对百姓不会是件好事的。
雨还下得没完没了的,哗哗的雨声却是让这宫里变得寂静了起来,红红的灯笼是迷蒙的光芒。
明日即走,暖暖现在还好吗?
“顾将军,一会出宫,给下官个面子,咱去喝二杯。”一起的官员热情相邀。
顾野淡淡一笑:“何大人何必多礼,应是我请何大人才是。”
“哪里哪里,顾将军可莫要折杀下官。”他有些惶恐。
顾野一拍他的肩:“何大人对宫里人和事都熟,顾某这去南方倒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顾某想托何大人对杜才人多照顾些。”
何大人摇摇头:“你啊,倒真是总让人替你捏一把汗。”居然拒了太后的好意。
顾野一笑:“暖暖心里也难受的,亲姐姐这般没有了,我真想好好照顾她的,而今天色晚不能多去看,以后还烦请何大人多照着她,她年纪小不太懂事儿。”
何大人四下瞧瞧,压低声音说:“顾将军,下官与你也是多年的交情,不妨跟你直说,我听说这段时间杜才人好像是生病了,却不曾宣御医。”
顾野一惊,心急地问:“怎么回事?”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待得出宫之后不迟,去喝二杯薄酒吧,也算是为顾将军送行。”
他没有拒绝,浓眉却是微蹙着。
一心牵挂着暖暖,那不染人间烟火的女孩,可要更勇敢一点,更坚强一点,如今这风雨正盛,她娇弱的身子怎生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