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心曲吧。”
她便坐下,直着腰肢在琴台前,素手轻扬,悠然清雅的琴音便满室,常梅梅的琴艺出神入化,可今儿个清心曲,却没能清得了他的心。
还是烦,还是燥,还是痒痒的,想狠狠的伸手去将这些浮燥的感觉一把给抓出来再揉个粉碎。
定下心来看着她,素脸依然如此,还是他最喜欢的梅儿,她的眼睛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欲望与纷争,那杜暖暖的眼睛很讨厌,像雪亮的刀子一样。
“皇上。”常梅梅咬着唇,几分的可怜楚楚。
他回过神来:“哦,弹完了。”
“没呢。”
“那继续吧。”
她有些失望了,皇上从来不会这样的,是不是宫里谁把皇上的心给系住了。
她就知道啊,虽然他心中有她,可是太后把她贬到冷宫就是为了分离她和皇上,因为太后相信宫里粉黛不少美人争破头想要得到君宠。
她站了起来柔声说:“皇上是不是有心事儿?”
他说着风马牛相不及的事:“梅儿种的草还是这般碧绿,甚好。”
她扬唇一笑,掩住心里的苦涩:“皇上就是喜欢绿绿的。”
他低下眸子:“再等等吧,梅儿,今年朕与你一块儿看梅开。”
“真的。”她欣喜地问着。
他点头:“朕骗天下人,不骗你。”
她一脸柔情蜜意:“臣妾知道皇上的心里有臣妾的。”
他笑着抚抚她的发:“朕不宜呆得久了。”
“臣妾恭送皇上。”
出了冷宫,也长长地吁出了口气。
“乔公公。”
小乔子抬头:“皇上有何吩咐?”
“传杜才人到绿绮轩。”
“啊?”小乔子讶得直接叫了出来。
弦瞪他一眼:“啊什么啊,朕传才人有何不妥。”
“没的事。”
“还不去。”
杜暖暖啊杜暖暖,就且对着看,看个腻了,烦了,心里就不会有她了,这烦燥的滋味着实是太不好受了,最快的方法就将她抽丝剥茧欺负个够。
绿绮轩里绿意浓得化不开,仙人球,南天竹,晚香玉,水仙等一重一重的绿相染着,只有几点洁白的六月雪相映,但是看得却是令人格外舒服的。
轩外的大叶梧桐洗得清净,再远点有个小湖,满满都是水,却是静里眨着银光。
暖暖轻步进了绿绮轩,素白的宫裙,头上占缀了几支珠钗,气色却是好起来了,整个人看起来淡定而又藏着几分的傲气。
“臣妾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丝不苟的行礼,没半步的差错。
他转身瞧着她,她与身后浓墨般的绿,竟然相合得如一体。
淡淡地说:“免礼。”
“谢皇上。”
“有妃似乎清减了,抬头让朕瞧瞧。”
暖暖抬首正眼瞧着他,清亮的眼里没有一丝的畏缩与恐惧。他眉宇昂轩俊气逼人,后宫哪个妃子谁敢这么正眼儿与他瞧着,可是她敢。
清心寡欲的一张脸越看越觉得火焰儿涨起来一样,他想狠狠地压下去。眼眯了眯,瞳孔缩了缩。
往时这样的他,准能吓得底下的人屁滚尿流的。
可她不怕,她就那么安静,看他,而眼里又没有他一样。
“皇兄。”清润的一声称呼夹了进来,景王踏了进来笑容可掬:“刚才个就看你进来的,没想到杜才人也在。”
“你怎生在这里?”
景王摇摇手中的洁白的小花:“臣弟先到绿绮轩呢,这儿的六月雪现在开得可漂亮了,母后一定会喜欢,刚才臣弟在里面的绮心湖瞧水菱,也快开花了。”
他又瞧着暖暖一笑,没有说话,更没有问她什么。
暖暖却是避开了他的眼神,答应过姐夫不和他走得近的,今儿个上午的棋约,她推了去,可也没有想到皇上会忽然宣她来,还在这儿碰着景王了。
弦瞧在眼里,上前一步握住暖暖的手腕,暖暖想缩走,他越发抓得紧,他瞧到了景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心疼,心里发狠起来将杜暖暖的手腕抓得更用力。
她咬着唇,那么楚楚可怜的样子,原来女人再怎么清心寡欲不过是装出来的,这会儿可不知要装成多可怜的样子让景王心疼呢。
景抬头,努力不去看皇上抓着的那手碗,他抓得定是很用力,暖暖痛得眉头都皱起来了,他有些心疼了,暖暖的手腕很细很容易受伤的,上次下棋不小心碰着装糕点的盘子都淤青了,此后他便多带几个宫女端盘子,怕是不小心再碰硌着她。
弦扬唇挤出抹笑:“连日雨下可压仰着,今儿个暖暖就陪朕多走走,景王对母后一片孝心,这六月雪母后也是喜欢看的,可莫要送得迟了。”
景王一怔,眸光悄悄看着暖暖。
她一叹气,她一皱眉她一咬唇,她怎么不看他呢?这六月雪其实是想送给她的,他觉得她会喜欢,细小的,可是高洁的白,婉约的美。
可她不看他,她让皇上抓着手腕,柔顺地跟着他走,只一会就让郁郁葱葱的绿给挡了去。
“很可惜吧。”弦忽然一句话,满带着火药味。
他甩开她的手,像是她衣服很脏一样,还用帕子抹抹修长的五指再甩回给乔公公。
暖暖扬眸:“臣妾不懂。”
“不懂?”他声音拉得昂长带着几分的嘲笑。都和景王眉来眼去了,还不懂,装什么装啊?
“臣妾不知皇上所言是何事?”她依然淡定得让他有些抓狂。
他冷哼:“昨夜里你到思过林里去了。”
唉,她有些叹息,宫里果然是没有秘密的。
即是他说了,这事儿定也是避不过去的,索性就弯腰道:“回皇上,臣妾昨晚的确是到思过林给姐夫送水了,臣妾有失仪态,还请皇上降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脑袋:“不求朕恕你罪。”别以为他不敢降罪,可恨的她凭什么有持无恐的,她以为她是谁,她以为太后会真的给她撑腰。
暖暖摇头:“臣妾不敢。”
“朕看你可没有不敢,胆大包天得紧。”他气怒地指责:“给朕跪在这儿,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起来。”
这儿碎石小道,暖暖也不求情,直直地就跪了下去。
她宁愿跪着,也不想和他相对,更不想和他说话。
痛无妨,忍着忍着就过去了。
他看她跪得爽快,像是吃了哑巴亏一样,想说什么张开口又说不出来,一肚子的火腾地就上来,气呼呼地指袖而去。
本想欺负她的,可感觉她是油盐不进,怎生难受的还是他。
“乔公公,朕怎么看到杜暖暖就恨得牙痒痒的。”
乔公公感觉头痛,皇上火气上来,就是一任性的孩子一样,得顺着,可是冷静下来又换了个人。
“皇上,是杜才人可恶。”
他有些咬牙切齿的:“的确是可恶,气得朕的牙都痛了。给朕想个法子,朕要让她气得跳脚,哭着求着拉着朕叫朕饶了她。”
这其实有点难,杜才人一看就是软硬不吃的人,不过这话乔公公可没胆儿说出来了。
“想啊你。”弦瞧着他发呆,踢了他一脚:“朕非得整死她不可。”
乔公公吃疼,却也不敢去揉,小心地问:“皇上,奴才不太明白为什么皇上要整死她。”
弦有些沉默了,认真想想好像吧她也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杜家与太后的恩恩怨怨他还乐于看呢。
他总结出一句:“朕看到她就火气大。”
“可是奴才没看出来杜才人对皇上不敬啊。”打小侍候皇上,他对皇上的脾性可谓是了解得紧。
弦摸着下巴,眼前又浮上了那素淡的小脸,清亮的眸子净得不染一点尘埃。
“她眼里没有朕。”他说。
乔公公心里叹气,侍君如侍虎啊,杜才人可真真实实受委屈。
他心里烦燥着,就着清酒小菜独饮独乐,宫女弹奏着清心曲半点用处也没有,细雨沙沙打在檐上,风扬起了铃铛摇乱了他的心。
直起腰不舒服,斜靠着不舒服,他咬咬牙站起来:“都下去。”
乔公公混在下人里要退下,弦冷声说:“乔公公。”
小乔子头痛,挤出一脸的笑意:“皇上有何吩咐?”
“下雨了。”他说。
“回皇上话,是下雨了。”
“下多大了?”
皇上这问的是什么话啊,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说:“细雨如丝。”
“屁。”他横他一眼:“滚。”
“皇上,这雨越下越大了。”可皇上看起来却是坐立不安。
雨是越来越大了,弦瞧着灯笼说:“朕去溜溜。”
这会儿下雨皇上到底去哪溜啊,而且他最讨厌下雨了,还天黑黑的,小乔子急急叫人提了灯笼打着伞跟皇上走。
绿绮轩绿意扑腾着,风夹着雨打得欢快,暖暖让这细雨打得一身湿,双脚倒是跪得麻麻的没有什么知觉。
一把伞挡住她头上的雨,她抬首一看又垂下了眸子,淡淡地说:“刮风下雨的景王爷实在不该出来转转的。”
他一怔,从她口里说出来的远疏让他觉得有些闷伤。
“暖暖。”
“景王爷应该回去了,若是让人看到会毁了臣妾的宫仪。”她如若古板,一字一句说得清冷无情。
他涩然地笑笑:“可以问问,为什么呢?”
“景王爷是王爷,臣妾是皇上的才人。”
“如果我说我想听真实的呢。”她怎生会说出这些话呢,她不是这样的人啊。
“彼此身份不同,还请景王爷见谅,以前的事,是臣妾失礼了。”她低首表示道歉:“还请景王爷早些回去,莫要让雨湿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