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沐雪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烈与叶昊并排坐在手术室的外面。叶昊双手握拳，而秦烈脸上则是青一块，紫一块，鼻子下面还沾染着不少的血迹。
有偶尔路过的家属或者护士，都会侧目的看秦烈一眼，可他完全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刚刚叶昊说的话。
“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逼着沐雪去撞车的吗？”叶昊转过身来，又揪住了秦烈的衣裳：“你接近沐雪，就是为了报仇是不是？”
“是！”秦烈没有否认。
叶昊抬手，拳头在接近他的脸颊时又停了下来。
秦烈瞅了叶昊一眼，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放下。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自己深爱的女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我是个医生，而且是个拿着手术刀的医生，我的这双手沾染过不少患者的血。可那些血，都是热的，没有一个像我深爱人的血一样，是凉的。”
秦烈伸出自己的手：“我从未感觉过那么凉的血，它一丝丝钻进我的皮肤里，凉到我的骨头里。即便是睡着了，我都能感觉到那种凉意。叶昊，你喜欢沐雪是不是？当你听到她发生意外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生气，很愤怒，甚至恨不得杀了我？”
秦烈将叶昊的手推了下去，背向后，靠在了墙上：“可你知道吗？我当时的感觉就跟你一样。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未婚妻在我的怀里死去，我恨不得杀了那个让她奋不顾身去救，在她救了之后又悄无声息走掉的女孩儿。我觉得我的未婚妻不值，她死得不值你知道吗？
那天晚上，当你和沐雪出现在医院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当时，我并没有想过要去追求她，或者报复她，我只是……只是认出她就是那个学生证上的女孩儿。
我甚至告诉自己，当时她年纪还小，遇到那么恐怖的事情，在惊慌失措之下逃走也是理所应当的。
后来，我装作不经意地在她面前提起我的未婚妻，提起那场车祸，提起我的未婚妻是因为救了一个女孩儿而死的。她却无动于衷。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情，看到了怜惜，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情绪，却唯独没有歉意。
所以，我生气，我愤怒，我想让她也尝一尝痛苦的滋味儿。我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却想到了一个最最愚蠢的，最最不应该的方式。”
秦烈闭上了眼睛：“我原本打算，让她先爱上我，然后再抛弃她。可是，我没有想到，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了那么多的意外。我所有的计划都还来不及执行，就已经被打乱的乱七八糟，而在这个乱七八糟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竟然也喜欢上了她。
叶昊，我从未想过让沐雪发生任何的意外。之所以让她打掉腹中的孩子，让她跟我离婚，为的就是不伤害她。或者，给我一个不继续伤害她的理由。”
“这就是你不继续伤害她的理由？”叶昊指着手术室：“现在好了，不光孩子保不住，连沐雪的命都快要没了。秦烈，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我不想的。”秦烈捧住了头：“她冲出去的时候，我伸手想要拉住她的。可是，我没有拉住。”
“沐雪怀孕的事情，我可以帮她瞒着。沐雪要跟你离婚的事情，我也可以帮她瞒着。可现在，她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秦烈，你告诉我，这件事我要怎么帮你们瞒着。叔叔阿姨那边，你又如何向他们交代？你知不知道，沐雪是他们的命。不！是比他们生命更重要的女儿！”
“爸妈那边，我自己回去交代的。”秦烈叹了口气：“你还没有告诉我，沐雪她为什么会失忆。”
“我不知道！我是警察，不是大夫，我只知道，沐雪的病是打小就有的。”
“打小？”
“沐雪她没有对你讲过她的身世吗？”
秦烈摇摇头。
“沐雪不是叔叔阿姨亲生的孩子，她是被叔叔阿姨收养的。确切地说，她是被叔叔阿姨从半路捡回来的孩子。”
“捡回来的孩子？”秦烈抬起头，看着叶昊，仿佛是在听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
“叔叔跟阿姨是这么说的。”叶昊向后，也将背靠在了墙上：“那年冬天，天特别冷。叔叔跟阿姨开车回乡下老家看望一位患病的亲戚。开到半路的时候，突然从旁边国道的林子里冲出来了一个小女孩儿。叔叔紧急打了方向盘，才没有让汽车撞到那个女孩儿身上。
好在，那会儿天冷，那条国道也是一条旧的国道，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车辆。叔叔跟阿姨吓出了一身冷汗，待将车停稳之后，就下车查看。发现刚刚那个冲出来的小女孩儿倒在雪地里。
那个小女孩儿就是后来的沐雪。当时，她只穿着一身单衣，衣裳还有不少地方都被划破了。脸上，胳膊上，手上，腿上，脚上都有很多的伤口。叔叔跟阿姨将她抱到了车上，担心她身上还有别的伤，就把她带到了村子里的诊所。
好在，经过检查，她的伤都只是外伤，也并没有跟汽车相撞的痕迹。叔叔阿姨想着，等她醒了，就送她回家。结果，醒来之后的小女孩儿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她是从国道旁边的树林子里钻出来的，叔叔阿姨就拿了地图，以那片林子为中心，帮她找家。他们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寻遍了周边大大小小的村子，甚至连周边的县市公安局都去做了备案。结果，还是没能找到女孩儿的父母。
无奈之下，叔叔阿姨只能将女孩儿送到了当地的福利院。人，虽然是送到了福利院，可叔叔跟阿姨心里一直都没有放下。所以隔三差五地总去看她。院长告诉叔叔阿姨，女孩儿很沉默，基本上不跟人说话。到了夜里，还总是做噩梦，好像之前经历过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
被送到福利院的孩子，最好的结局就是被人收养，而被人收养最多的都是一岁左右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带，好养活，而且也不太记得之前的事情，很容易就能跟养父母建立起感情。女孩儿那个时候已经八九岁了吧，虽然是失忆，可谁也说不清她会在什么时候想起来过去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她的亲生父母会在什么时候找到福利院或者是养父母的家庭。
所以，像她这种情况的，一般人家都是不会收养的，而待在福利院，她只能跟别的孩子一样，得不到更为细致的照顾。叔叔阿姨，很喜欢她，而且他们自己也没有孩子。于是，就向院长提出，将女孩儿给收养了。
阿姨的身体不好，所以她跟叔叔一直都没有孩子。将女孩儿收养之后，就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沐雪。因为是大雪天遇到的，起这个名字，也比较好记。我爸爸跟叔叔是同事，我妈跟阿姨算是闺蜜，我们家那个时候就住在他们家隔壁。在叔叔阿姨的叮嘱下，我爸妈的唠叨下，我自然而然就肩负起了照顾和保护沐雪的责任。”
“这些事情，沐雪她从未跟我说过。”
“她跟叔叔阿姨的感情很好，就连我们这些知道内情的老邻居都会忘记，她其实是叔叔跟阿姨收养回来的女儿。我还记得，沐雪刚到林家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小白兔。她很少跟人说话，哪怕走路，都会绕着人走。看人的时候，总是特别的冷静，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惊恐，仿佛随时准备逃跑。
我特别好奇，好奇她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我用了各种办法，希望她能够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但结果，你也看到了。直到今天，她都想不起遇到叔叔跟阿姨之前的事情。”
“那车祸呢？如果说之前的事情，是因为她年纪小，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不愿意想起。那么后来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二次失忆了？”
“亏你还是大夫，你们临床上有二次失忆这个词吗？”叶昊白了秦烈一眼：“她不是二次失忆，她是间接性，时不时的就会失忆。”
“什么意思？”
“叔叔和阿姨将沐雪带回林家之后，就发现沐雪总是噩梦不断，而且她的记忆好像也不太好。明明前些天才发生过的事情，当你再跟她提起的时候，她就忘记了。于是，叔叔就带沐雪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显示，沐雪的脑部构造发生了一点点的异变。
人的大脑，是最神秘的，那一点点的异变究竟代表着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好在，沐雪忘记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叔叔阿姨不在意，我也不在意，日子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不在意？”秦烈重复了一下那三个字：“你的意思是，从那之后她就没有忘记过很重要的事情？”
“好像没有！去医院做检查的事情，叔叔和阿姨也没有瞒着沐雪，甚至连检查结果，以及她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也都一一跟她说了。
后来，沐雪也在医院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治疗。不是药物性的，而是锻炼记忆的那种。
也许是那段记忆治疗起了作用，也许是因为普通人的生活真的是大同小异，也许是因为我太啰嗦，总是不断在沐雪跟前絮絮叨叨。所以，直到你说的那次车祸之前，她都没有发生过特别明显的失忆症状。”
“什么叫特别明显的失忆症状？”
“就是不严重的呗。”叶昊白了秦烈一眼：“这普通人也有记性不太好的时候，丢三落四也很正常。只不过，沐雪是忘了，而不是马虎大意不记得。不过，我和叔叔、阿姨都没有特别的去提醒她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