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总是在你措手不及的时候，突然而至。
只是，早一步是缘分。晚一步，则是孽缘。
男人与蒋敏之间的相遇，便是一场孽缘。
遇到蒋敏，是在陪老婆回家的公交车上。那辆车上的人很多，密密压压的，偏偏又是在出行的高峰期。公交车没走两步，就要停一停，而每次停车的时候，人也跟海浪似的跟着前后涌动。男人一边护着刚刚结婚不久的妻子，一边单手拉着吊环，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旁边站着的女人身上。
女人很奇怪，大热天的居然还包着一个头巾。头巾的质地有些厚重，跟眼下的时节有些不相符，但颜色却是鲜艳的。因为她古怪的头巾，男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时候，女人回过头，眸光顷刻间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犹如清水一般的眸子。她的眼睛很漂亮，漆黑的眼珠，镶嵌在不大不小刚刚好的眼眶内，眼白很纯粹，不像有些人的那样，带着许多的杂质。透过她漆黑的瞳孔，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自己。一个有些发呆的，看着另外一个女人出神的男人。
蓦地，他醒了过来，仓惶的跟她说了句：“对不起！”
女人轻扯了一下嘴角，说：“没关系，车上人多，你也不是故意的。”
说着，还瞄了一眼被男人护在怀中的女人：“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是你太太吧？很漂亮！”
男人很想说：不漂亮，至少跟你比起来，我的老婆不漂亮。
可他只是在心里那么想了想，然后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男人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他老婆也回过头看了蒋敏几眼，然后私下捏了捏他的手。
很快，就到了蒋敏下车的那一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对话，蒋敏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当公交车再次开动的时候，他透过公交车上半开的玻璃床，看到蒋敏扯下头巾，重新包了包。
他的视力很好，所以看见了她藏在头巾下的伤痕。那些伤痕，一看就是人为的。他突然有些生气，生气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也会被人打伤。
再次见面，就是在那条他杀死蒋敏的小巷里。
男人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往常回家，他是不会路过那里的，那天不知怎么的就拐了过去，还在附近的商店买了一包烟。
他很少吸烟，因为知道吸烟有害健康。更重要的是，他工作的地方，是不能吸烟的。一旦染上了烟瘾，很容易在工作的时候出现纰漏，一旦出现纰漏，就意味着他可能要失去的不仅仅只是他的工作，也不仅仅只是那份工作带来的还不错的收入。
可那天，他却鬼使神差的去买了一包烟，然后还跟建筑工地上的那些工人一样，拆开烟包，蹲在路边吸了起来。烟尘缭绕中，他看到一个影子，一个女人窈窕的影子，于是抬头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他认出，眼前这个身子窈窕的女人就是在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一个。尴尬的打招呼，然后断断续续，很是生熟的交谈，谈着谈着两个人的话就不由自主的多了起来。
他说了自己为之向往的爱情，说了生活中的无奈，说了自己将近四十，在左等右等等不来爱情的时候只能无奈的听从家人的安排接受了与人相亲的命运。他还说起了自己的妻子，那个尽职尽责，恪守妻子本分，既让他觉得无可挑剔，又觉得毫无激情的女人。
她也说起了自己的过去，说起了年少冲动不顾家人劝解执意跟前夫在一起的疯狂举动，说起了婚后的那些心酸无奈，说起了婆婆的白眼以及前夫的冷待，到最后，更是说红了眼睛，当着他的面，落下一串又一串的眼泪。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人哭，可哭得这么伤心还这么美的女人却是头一次见到。他手忙脚乱的翻找着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最后找出一张被揉的皱巴巴的纸巾，然后小心的递给蒋敏。
蒋敏看着那张纸巾，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她说，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他这么老实，这么呆瓜的男人。
呆瓜？
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但是他喜欢。因为蒋敏说的时候，眼中带着的不是嘲弄，而是谐谑和赞赏。这种眸光，让他在不自觉间挺直了脊背。
再然后，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虽然，在得到联系方式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主动去联系过她，而蒋敏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什么时候？”男人抬头，怔怔的看着小白：“其实，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大概，是那天晚上吧。雨，下得很大，我因为工作加班到很晚。原本是不打算回家的，可在单位里待着又有些憋闷的慌，加上我妻子当时给我打了电话，于是我就开车回去了。刚走到一半，就接到了蒋敏的电话，那是她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她说孩子病了，她打不到车，问我有没有办法。
后来，过了很久，蒋敏才告诉我。她当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走投无路了。她的朋友本来就不多，等到结婚之后，由于前夫和婆婆的关系，更是断得没有几个。因为前夫，她跟家里也翻了脸，最后虽然离婚了，可因为愧对父母，也没有脸去联系他们。
孩子病的时候，她翻遍了自己的电话通讯录，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请求帮助的人。最后，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我打了电话。蒋敏说，那个时候，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因为一个有车的男人，是不可能带着妻子去挤公交的。”
男人说着扯了扯嘴角。
“你都不知道，当蒋敏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有多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就在蒋敏打电话给我之前，我刚刚提了一辆新车。当然，车不是我想买的，我单位有班车，上下班基本上都是接送的。我根本没有必要去花钱买车。可我父母觉得我需要，我老婆也觉得我们应该有一辆车，我手里正好有钱，而且没什么地方去花，就去提了一辆。
天意，我当时真觉得这一切就是天意。
从那之后，我跟蒋敏的联系就频繁了起来。再后来，就好了，就发生了男人和女人之间应该发生的一切。蒋敏知道我有老婆，所以从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甚至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种逼着我离婚什么的。
她甚至很自责，觉得自己的行为伤害了我老婆。所以，总是劝我对我老婆好一些。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喜欢她，我甚至想过，跟我老婆离婚，跟她结婚。”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杀害蒋敏？”
“因为她变了！”男人再次捂住自己的头：“我原本觉得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别的女人，要钱，要名分，她呢，似乎只图我对她的好。我觉得，她跟我一样，都是不被世俗束缚的女人，我们要的都是纯粹的爱情。可后来，她开始向我索要爱情之外的东西。”
“蒋敏问你要钱？”
男人摇摇头：“她从来都不跟我要钱，尽管她有的时候真的很缺钱。我是男人，我觉得我既然给不了她别的东西，至少要在经济上帮一帮她。钱，都是我主动给的，但她从不乱花。”
“那蒋敏问你要什么？”
“婚姻！她突然问我要婚姻！”
“这有什么？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处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会想这些东西。况且你刚刚也说了，你有想过跟自己的老婆离婚，跟蒋敏结婚的。怎么？后悔了？觉得还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比较美好。”
“不！不是！你压根儿就不明白。我生气，我懊恼，我愤怒，不是因为蒋敏问我要婚姻，而是因为她问我要婚姻不是因为她想要跟我结婚，想要跟我天长地久的过一辈子。尽管，我知道她爱我，我也爱她。可她跟我结婚的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因为我们的爱情。”
男人有些沮丧的低下头：“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很乱，但这就是事实，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的确听不明白。”
小白没有经历过婚姻，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自然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
“那天，就我杀死她的那天，她给我打电话，问我想不想娶她。我说想，但是请她给我一点时间。你们也知道，我老婆怀孕了。虽然我不喜欢她，我不爱她，可她到底还是我老婆，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我的孩子。我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跟她提离婚。就算要离婚，也得等孩子生下来，我给她一些补偿才行。
可蒋敏，就像是疯了一样，她约我见面，逼我离婚。说她要跟前夫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刚开始，我也不明白。她要孩子的抚养权跟我结婚有什么关系。后来，她才说，她现在的经济条件不好，如果经由法院判决的话，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判给她的。
我单位不错，收入也不错，如果我跟她结婚的话，她的胜算就会大一些。当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原本是没有生气的。可后来，我生气了，因为她说，她不会缠着我，等拿到孩子的抚养权，她就跟我离婚。她说，她不会破坏我的家庭。
不会破坏我的家庭？我要跟她结婚，就必须跟我现在的老婆离婚，放弃我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可她怎么能说，在拿到孩子的抚养权后就跟我离婚。她当我是什么？争夺孩子抚养权的跳板吗？”
男人额上青筋暴突：“我当时很生气，就用手卡住她的喉咙，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的没想掐死她，我只是太生气了，所以就……”
小白叹了口气，合上了手中正在记录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