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爱究竟是什么？”
小白目送着男人被两名同事从审讯室押解出去，兀自抱着资料，靠在了叶昊旁边。
叶昊手里捏着一根烟，没有点燃，目光呈45度角，呈现一种放空的状态。
走廊尽头有些骚动，小白抬眼，看到男人的妻子挺着即将临产的肚子站在那里。当男人被押解着经过她跟前时，她的脚，不由自主的往前跨了一步，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男人也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女人的脸。迟疑半响，才说出一句：“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如果可以重来一遍的话，我一定会守着你好好过日子。答应我，把孩子生下来，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房子、车子，还有存款我都可以给你，我求你，千万要生下孩子。好好的教育他做人。不要告诉他，他的爸爸是个杀人犯。”
女人一下子红了眼圈儿，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巴。
她似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可又觉得这个时候问什么都好像没有意义了。
她背过身，将右手紧紧贴在肚子上，发出了轻轻地抽泣的声音。
男人冲着女人鞠了个躬，然后低着头默默走了出去。
女人突然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我……我等着你回来！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回来！”
男人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别等了，我怕是回不去了。”
女人的哭声一下子在走廊里蔓延了起来。
小白动了动身子，想要走过去劝一劝。刚移动脚步，就被叶昊扣住了手臂。
“让她哭一会儿吧。”
“她是个孕妇，情绪波动这么大，会不会影响腹中的宝宝？”
“她是孩子的妈妈，她知道分寸的。这个时候，哭出来比憋着强。”
“唉！这好端端的一个家，说没就没了。师傅，你说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就算是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娶回家了，就该好好对待人家。出了轨，有了喜欢的人，还要霸着这个不喜欢的，那他又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蒋敏呢？”
“这个问题，只怕他也问过自己。可惜，他没有答案，我们更不知道他的答案。”
“师傅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我没办法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爱，还是执着。”
“是爱！”小白看着叶昊的眼睛：“我相信，你对沐雪的是爱，只不过爱也分为很多种。”
“是吧？”叶昊挺直了脊背：“余下的事情你来处理，我出去抽根烟。”
“师傅！”
“还有事吗？”
“没有。”小白抱着资料：“再难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我知道。”
“感情也一样，现在想不明白的，终有一天会想明白。”
“你也选修心理学了吗？”
“没有。”小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些东西，我都是从网上看来的。不是刻意去看的，是不小心的时候看到的。觉得说的还有些道理，就顺带记了这么几句。我发誓，我只是想做一个单纯的警察，就跟师傅你是一样的。我不想研究人的心理，太累。”
叶昊点点头，走了出去。小白看着叶昊的背影，叹了口气。
女人已经停止了哭泣，眼圈儿红红的看着小白。小白轻轻咳了声，见女人不动，挠挠头，走了过去。
“姐，对不起啊。今天去找你的时候，忘了告诉你，我是警察。”
“我知道这是你们做事的规矩，我不怪你。”
“他的事情，你知道吗？”
女人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
“人活着不容易，尤其是女人活着，更不容易。我大学的时候，也谈过一段感情，很平淡的那种。就是两个人经常见面，觉得对彼此的印象还不错，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我们谈了两年，就跟很多普通的情侣一样，约会、吃饭、看书、谈理想、谈未来，然后也跟很多的情侣一样，在大学毕业那年分了手。
分手，是他提出来的。他家是内蒙的，我家是罗城的。他是独生子，我是独生女，他不可能为了我留在罗城，我也不可能跟着他去内蒙。大概，这就是感情太过平淡的弊端，我们都没有为对方冲动的勇气。
分手，很平和，可分手之后的我却很难过。明明相爱的不是那么深，我却迟迟没有办法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等我好不容易将他淡忘的时候，我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老姑娘。
爱情这东西，太伤人，所以我接受家里的安排，跟他相亲。我以后，没有感情，就不会受到伤害。人嘛，跟谁过还不是一辈子。
知道他喜欢上那个女人的时候，我也曾激动过，甚至想要去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我忍住了。我知道，到了我这个年龄，需要的不再是爱情，而是婚姻，脚踏实地的婚姻。
什么是脚踏实地，我想就是不愁吃喝，不用为经济发愁。至于男人，偶尔的花心，只要不将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带回来，只要不触及我们婚姻的底线，我觉得容忍一下也没有什么。
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会有人骂我，估摸着你也会瞧不起我，但我真就是这么想的。
婚后他对我不错，家中的经济大权也全交给我。就连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亏待我分毫。我也试探过他，问他会不会跟我离婚，他说不会。那我还求什么呢？睁一只眼睛闭一眼睛好了。谁能担保，我下一个遇到的不是比他更差的呢。”
“那个电话号码……”
“是他给我的，我不算是对你们警方说谎。”女人抹了下眼睛：“知道我怀孕的时候，他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了。我问他怎么办？他说他不会离开我跟孩子，他会跟那个女人断了。我什么都没有说，他就主动将那个电话号码给了我。他说，担心自己心软，担心自己会离不开。
那天晚上，是我接的电话。我看到那个名字，就知道是找他的。我犹豫了很久，才把电话交给他。我说，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我不希望孩子在一个父母因为外人争吵的环境中长大。我希望他可以把这件事彻底了结，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带着孩子离开。”
“难怪他的情绪会失控。”
“我没想到那个女人会逼他。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跟他说那些话。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女人叹了口气：“他回来的时候，很是失魂落魄。我问他怎么了？他就那么直盯盯的看着我，什么都不说。那天晚上，他失眠了，就那么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我的肚子。我预感了什么，起身，抓着他的胳膊不断追问。他才告诉我，他杀人了，他杀了他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所以，你选择了帮他隐瞒。”
“没有！我们都知道，逃是逃不了的，躲也是躲不过的。现在不是以前，你们警察有很多的方法和手段可以查到我们。我们只是想要拖延一下。我想让他在进去之前，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他是打算自首的，我们没有想过要逃走，真的没有。
杀人偿命，我们懂！”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好好抚养长大。我会告诉他，他有一个很爱他的爸爸，只是他的爸爸办了一件糊涂事，没有办法陪着他长大。房子，结婚的时候他就写了我的名字。车子，也是写在我名下的。他之前的积蓄也都在我手上，虽然不多，但足够可以将孩子养到幼儿园。”
“以后呢？”
“以后再说以后的事情吧。只要人活着，就没什么是熬不过去的。”女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轻轻问了一句：“他会判死刑吗？”
“这个说不准，我们只是警察，只负责调查案情，缉拿凶手。判决的事情，我们参与不了。”
“会很快判吗？”
“不会很快，但也不会很慢。你丈夫的案子事实比较清晰，估摸着，审判流程也不会太波折。不过，他应该能够等到孩子出生。”
“那就好。我不想他们好不容易攒到了这一世父子情缘，结果连面都没见着就散了。”女人说着，扶腰挺肚，慢慢走了出去。
“那个姐，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爸妈陪着我过来的。他们就在楼下。”女人回头笑了一下：“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忙的。再见！”
小白摆摆手，觉得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破了案，明明就该高兴的，可看着女人蹒跚离去的背影，她一点高兴的心思都没有。
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留下的是两个缺父少母的孩子。
人生，果然比想象的还要残酷。
另外一边，林沐雪正努力的翻找着与江氏研究所有关的资料，哪怕只是N年前的媒体报道，她也通过电脑，一篇篇下载了下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其中一篇报道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报道是两年前刊登的，主题是江氏生物研究所一款新药上市的发布会，这款新药很特别，据说能够刺激人的脑部神经，改善人体的记忆功能。其主要受众，是一些老年人和患有记忆缺陷症状的儿童。
在拥挤的人群中，林沐雪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黑衣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