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号起于汉武帝,这当然指的是中国,别国的年号起于何时,就缺乏研究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年号为“建元”,时间在公元前140年——公元前135年,此前帝王只有年数,没有年号。此后每逢新君即位,必改变年号,称作改元,文天祥《指南录后序》就有“是年夏五,改元景炎”的记载,这指的是南宋的端宗皇帝,他的年号为景炎。一般改元从下诏的第二年算起,也有从本年年中算起的。受中国文化影响,东亚诸国中,日本、朝鲜和越南,都曾使用过年号。
年号是个很麻烦的东西,因经常变换而不利于纪年。但历代皇帝是不会去考虑这些的,动辄改元,女皇帝武则天在位十四年,前后改元十二次,有的甚至一年之中,一改再改,直到明朝,才定下来一帝一年号。但仍有例外,一是英宗,年号先为“正统”,后为“天顺”,是因为正统十四年七月,外蒙古的一个酋长也先,大举进犯中原,英宗听信了一个太监的献议,御驾亲征,结果五十万大军在居庸关外的土木堡被围,皇帝就做了人家的俘虏。后来当然还是回来了,又经了无数的曲折,也得以复辟归位,改年号为“天顺”,于是一个皇帝,就有了两个年号。二是光宗,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初一日即位,八月二十九日崩逝,在位不到一月,是因为荒淫无度。明末有名的三大案:梃击、红丸、移宫案,其中红丸一案,就涉及到光宗。光宗常洛做太子时,宠幸两个“选侍”,都姓李,称为东李、西李;即位以后,郑贵妃为了笼络他,又一次性送给他四个“美人”。郑贵妃是他父亲神宗遗下的妃子,其子常洵,曾和他争太子位,所以这郑贵妃的馈赠“四美”,实在是包藏祸心。这么多的美人随侍,非吃药不能应付,以致常洛从即位第五日起就开始生病,到了第二十九日,又吃了鸿胪寺丞李可灼献上的一颗红丸,结果就一命乌呼了。这就是所谓的红丸案。他的长子熹宗继位,定明年年号为“光启”,如此,光宗当了一月的皇帝,竟没有年号。又因为定即位之日起至年底,为“泰昌元年”,竟至于一年之中,三帝两年号,这在正统的皇朝,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从这一点也可看出,明王朝是一个多么荒唐的王朝。
清朝就要好得多了,满人入关以后,接受明朝灭亡的教训,在很多方面,尤其是勤政、裁抑外戚和宦官、皇子教育这三件大事上,做得都要比明朝好。所以它的年号,也始终正常,做到了一帝一号。这样,人们也就常常用年号来代称皇帝,例如康熙、乾隆、同治、光绪等等,这里指的显然是皇帝本人,而不是年号。
那么年号是根据什么来定的呢?让我们来看看。
首先,它必须避免使用前朝末代年号的字眼,比如“崇”字与“祯”字,那都是万万不能用的,若有哪一位军机大臣或是南书房翰林,拟了这样的字眼递上去,非杀头不可;其次是要声音响亮,读起来不拗口,而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它所包含的深刻含义能够深入浅出,令天下臣民都知道。比如顺治,入关之初,天下未定,统治者希望能够将顺民意,以达大治,含有明显抚慰的意思在里头。再比如康熙,天下既定,应该与民休养生息了,康熙是安居乐业的意思。接下来是雍正,雍是雍亲王,这是他作皇子时的封号;正是正位,由此可知,他得位并不是多么光明正大,否则就不会特为拈出这个“正”字来了。年号被认为是帝王正统的标志,称为“奉正朔”,世宗为人,极修边幅,在这上头最为讲究。同治的年号最为开宗明义,辛酉政变,诛杀肃顺,两宫垂帘,恭王执政,所有这一切,都有赖于同心共治。所以清朝诸年号中,这个年号的涵义最为丰富,不仅包含两宫同治,还包含君臣同治、满汉同治的意思。
然而极少有人知道,这并不是同治帝的第一个年号。同治的第一个年号是祺祥,由肃顺所拟定。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七日,咸丰帝崩于热河行宫的烟波至爽殿,以肃顺为首的顾命八大臣,拥辅年仅六岁的载淳继位,明诏颁布新年号为“祺祥”,同时下令铸造新钱“祺祥通宝”和“祺祥重宝”。这是七月二十六日,文宗“宾天”的第十天。当日,户部宝泉局和工部宝源局,即将“母钱”和“样钱”发往新疆、甘肃、江苏、云南等钱局。新铸制钱“重大光圆”,“样钱”刚一面世,物价就平抑下来了。肃顺本就张狂,这一来愈加飞扬跋扈。然而李慈铭对此,却大发议论,以为“未告即位,先议改元,已为奇事,而元号又用‘祺祥’二字”,不仅不通,简直是胡闹!因为“祺”字古无用者,而“祥”字只有宋少帝“祥兴”用过。这宋少帝是什么人呢?是南朝刘裕的长子,谥号少帝,没有庙号。没有庙号是因为他居丧无礼、游戏无度,被辅政大臣徐羡之等废为营阳王,在幽闭过程中逃跑被杀,年仅十九岁。庙号是古代帝王死后追尊的名号,含有褒贬之意,太祖、高祖开国立业,世祖、太宗发扬光大,世宗、高宗是守成令主的美称,仁宗、宣宗、圣宗、孝宗、成宗、睿宗等也为明君贤主,中宗、宪宗为中兴之主,神宗、英宗功业不足,德宗、宁宗过于懦弱,文宗、武宗名褒实贬,光宗、熹宗昏庸腐朽,哀宗、思宗则只配亡国。但有“褒贬”不怕,就怕没有庙号,没有就意味着你不能配享太庙。这样的人用过的字眼,怎么能够拿来做新君的年号?李慈铭的脾气大,是出了名的,因此肃顺对他,也是无可奈何。而更潜在的原因是,慈禧太后很快就联手恭亲王奕訢,发动了辛酉政变,肃顺已经顾不上他了!
因此“祺祥”也是我国历史上少有的短命年号,从七月二十六日到十月五日,短短六十九天,所鼓制钱尚未全面发行,就被下令废除了。与“同治”相媲美的年号是“光绪”,“光”是光大,这是无须说的;而“绪”字,则有两种含义:一为统绪,二为次绪。所以用这个字,既表示德宗为外藩迎立,又表示兄终弟及的先后次绪,于德宗的身份,十分配合。同光之际,词臣最盛,这才能选出这样精当深刻的字眼,用做年号。
清朝诸帝的年号中,道光的年号最为空泛,就是光大道统的意思,等于什么都没说。中国皇帝的最后一个年号为“宣统”,和“光绪”一样,是明白宣告溥仪入继为穆宗之子、兼祧德宗的“统绪”,用意在于防止醇王一系,或会引“明世宗”故事,以皇帝“本生父”的身份,在宗法上引起争议。中国历史上的年号,据梁启超的统计是316个,而据上海人民出版社《中国历史纪年表》上的统计,则是500多个。
日本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仍在使用年号的国家,2010年是日本的“平成”二十二年,这意味1989年即位的明仁天皇,已经在位22年。
李慈铭《越缦堂日记》:
国朝即位改元,向由大学士及军机大臣,各拟数号呈进,天子择而用之;今兹未告即位,先议改元,已为奇事,而元号又用“祺祥”二字,无论文义不顺,且“祺”字古无用者;“祥”字惟宋少帝“祥兴”用之,嗣子幼冲,自不知所检择,而廷臣亦无有言者,岂真国威所劫乎?不学之弊,一至于此,呜呼,国家可无读书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