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握着他的手:“那到时候,爹爹怎么办呢?”站得直高,摔得就会越痛。
他一笑:“梨雪别为爹爹担心,爹爹即能看得清,就知晓要为自个留一条后路。”
“放心吧,别人称你爹爹叫什么,老狐狸来着。”娘故作轻松地说。
爹爹摇头笑:“你啊,也跟外面的人老叫,还在女儿的面前说。”
于是这门亲事,拒绝得那么的理所当然,而八王爷竟也像是意料中一样,不再差人而来。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年底快到,安琳的亲事就近在眉底了。
安琳不喜欢和我说话我心里知晓,也不会凑上前去让她心情不好,或许出嫁之后方会知道,爹娘也是疼她的。
安琳也没有什么错,她好胜心强,喜欢站在最高处,嫁人也不会落于人后,本来是喜欢九王爷的,谁不能看得出来呢,可是这一转折,喜欢与不喜欢其实或能就是赌气了。
跟她说些,只会自寻苦头吃,反而闹得不欢而散,何必。
也许是大婚在即,安琳对我没有以前那般的厌恶,叔叔和婶婶也常过来,我见过,待我挺和气的,不过脸上没有隐好他们的防备,人之常情啊,若不是我,安琳将会是我爹爹唯一的宠爱。叔叔婶婶也不尽是安琳一个女儿,还有几个堂姐堂妹我也见过,来到夏家特别的规徒矩,客客气气地叫我姐姐或妹妹,不过也还是生疏,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安琳让我去取她订好的喜帕,那是大婚当天,得分给小孩子的,礼俗便是如此,和碧水城相差很大。
还要去城外的静安寺折些柏树叶来,到时放在嫁妆上前,意喻着美好与长青吧。整个夏家都在为这一件婚事而忙碌着,夏家在京城的地位数一数二,娘和爹就嫁妆一事也足以忙得焦头烂额的了。
本来说让张妈去折柏树叶的,不过头二天下雪天气冷得紧,她身体又不好,我便说让我顺便去就好了。
锦绣堂离城外也不是很远,出了城也不消得多远就是静安寺。
飞雪连天处处积白,穿着厚厚的衣服出城的时候已经近中午了,没有办法,下雪的天很滑,积雪太厚了,压根就无法走得快,马也缩着头不敢往前走,整个京城都沐在一片雪白之中。
赶车的只能使劲儿地甩着鞭子,一会儿回头跟我说:“小姐,这雪下得太大了,要不明天再来,若不然回去天色都晚了,那更冷。”
“不行啊,明天就要开始把嫁妆弄好了,每一箱东西上面都得放柏枝,今天折到回去晚一点都无所谓的。”
“那好吧,小姐坐稳了。”
到了锦绣堂我让晴儿去取帕子,塞给她一绽银子:“晴儿,你拿去买件厚衣服穿吧。”
“小姐,我不差。”她赶紧拒绝。
我笑笑:“多穿件,暖和些。”
其实我明白,这丫头才来一个月,一月银子马上就傍晚走回去给她家人了,过疼,她不想让她爹娘冷着,可是她自已却只有穿得单薄。
她接过不亢不卑地说:“谢谢小姐。”
“去吧,回来的时候在这等我。”我也是挨冻过来的,冷的滋味并不好受。
雪下飞飞扬扬的,出城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竟然排起了队。
赶车的跟我说:“小姐,要盘查。”
我掀开帘子看,寒风籁籁中,穿着铠甲大衣的将士对进城和出城的人都在盘查,十分的肃严。
感觉有一双冷沉的眸子看着我,我抬头看过去,那双幽黑阴冷的眼眸让我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我,唇角扬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藏在那抹短胡子下面,扬步走了过来。
“这是夏小姐的马车,只有夏小姐一个人。”赶车的见他过来赶紧说话。
他点点头,也不说话,笑着一扬手。
“放行。”他手下大声地说着。
“夏小姐请。”他终于说话了,声音阴阴的。
我莫名地多了一些害怕,挤出一抹笑点点头放下帘子,不敢多看他一眼,吞吞口水镇静地说:“走吧。”
“夏小姐。”马车才动了一会,连城将军又说话了:“夏小姐要出城怎么不多带些侍卫,孤身出城可是很危险的,外面正有叛军动乱。”
“很快就回来。”我轻声地说了句。
连大气也不敢出,马车出了城我才发现我五指抓成拳,松口气才发现手心都是汗。
我怎么胆小了呢,可是刚才真的有些怕来着,右眼皮也不停地跳着。
想想明天真的要用柏枝,而且婶婶说就要静安寺里的,全京城小姐出嫁都会去折静安寺里的柏枝。
城外的风雪更大,幸得也是有人来往的,今儿个不是初一十五,并没有人来烧香。
路上都是厚厚的积雪,马车要前行更难。
我探头出去看,积雪齐膝深,马车要辗出道来更是难上难了。
“小姐,不好前行,车轮好像陷到沟里去了。”他跳下车用力鞭打着马,再去拖着,马儿甚是吃力。
我看了有些不忍:“这也能看到静安寺了,再上去是山路更无人行走,积雪也深马车更不能上去,你先把马赶出来再将车转个头在这等我好了。”
“好的,小姐。”我裹紧披风,看着阴暗的天还是硬着头皮往上走,拐个大弯转过那些被雪打沉重的雪林,再往上走去就能看到静安寺了,我吸口气,鼻子也冻得痛痛的,呼口气探手出去触摸着是轻薄的热息,冻得紧啊,真不妙,才走这么点路头发就落满了雪,这衣披风没有帽子的,那些雪直往脖子里钻,我应该打上伞的。
再往上走,风雪越大,下得沙沙作响,整个天地似乎就只有这下雪的声音。
硬着头皮往上再走些,雪越来越大,这样走不到静安寺我一定会让雪濡湿衣服的,到时肯定会冻着,一旦生病准会让娘又操心。算了,再折回去取伞好了。
想着又往回走,幸而才上来那脚印没让雪给覆盖完踩着走倒是容易些。
叹口气摇头失笑地走,倔强走那么几步还不是要回头,可是往往有时懒性上来,却总觉得不想走回头路。
仰头笑笑,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冰冷冰冷的。
有人说我总爱傻笑,其实笑笑心情真的变好了很多。灰暗的天空也变得可爱,冰冷的雪也会变得漂亮。
转个弯就能看到马车了吧,下雪声掩住了马的嘶叫,可是那凄利的一声叫,我却是听到了。
喘着气看着车夫倒在雪地上,他手上还拿着一把伞,倒下的时候伞让风吹得远远的。
风雪虽大但依然能看到他的背上插着一支箭,远远地,听到了马嘶叫着,那些黑衣的侍卫从马上翻落下而下,听到有人大声地说:“夏小姐估计在静安寺,一会儿你假装是车夫,她不会注意的,等她上了马车马上就拉到连城将军城外的驻地。”
“是。”一人应着。
我咬着自已的手一点也不敢出声,看着他们将车夫往下面拉我掉头就走。请原谅我,我没有办法救你,在这人踪静谧的地方,就算是尖声叫也不会有人来的,哪怕来了,可是是连城将军的部下,敢救吗?敢上来吗?
一边走一边流泪,注定也是命,可是因我而起,如此的悲痛。
泪与雪混一起凝在脸上痛成了冰,但求雪下得更大一点,可以覆盖掉这世间所有污黑的一切。
静安寺里的钟声如此的清灵,怎生还是荡洗不净心里的伤痛呢。
我跪在静安寺的大殿里双手合十,那小尼姑开心地跟我说:“夏小姐,这么冷的天只有你来呢,今儿个你是第一个,也是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
“你们这里,有很多人吗?”我问她。
她摇头笑道:“不多,师傅去化斋了,只有我们几个大,夏小姐我们去给你折柏枝吧。”
“谢谢。”我轻声地说。
长长地一叹看着那无欲无求无波无澜的佛眼,我连这个清净之地也不能留,如果留下来她们势必遭殃,可是我能去哪里,下山就一条路,若是不从那儿下去我会死在这里的,这么冷的天决计过不了。
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因我一个而害了小尼姑们。
她们为我折来柏枝,上面还积着些雪,但依然青翠,我抱在怀里朝她们笑笑:“那不打忧了,马车上不来还在山下等着,我先下去了。”
“夏小姐慢走。”
想了想,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取出来:“这些是香油钱,请替我点上灯,祈愿我爹娘可以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如今说来,心里酸涩不已,不忍再多说抱紧柏枝出去。
很冷很冷的天,除了往静安寺背后走去,我不知要从哪儿走。
天色越来越晚,我想要是一会儿我还不下去,那些人准会上静安寺来的,祈求天色再暗一些,再沉一些,这样就看不到我踩在雪地上的印子。
满目的飞雪苍茫,似乎没有止境一样,一步一步踏去,不知何处是路,可却只能无声地往前走。
天色如我所愿很快黑下来了,走得我累极,倚在树上喘息着。
黑暗里更不知要如何穿行,没月火,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更没有人会来我指路。
寂黑的山林,雪静下来万物寂静唯有自已的急促的喘气声如此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