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会工夫,那老猩猩率领许多同类,一路嗥叫而来,见了夏侯轩,倒身下拜。又见那猩群当中,竟又抬有许多断臂折股、破脑碎腹的猩猩。想是怪物逃走时,路遇这藏躲猩群,被它性起,捞着几个,故尔有好些猩猩受伤。
夏侯轩见怪物逃走,懊悔适才未曾预先下手,偌大莽苍山,哪里去寻那怪物踪迹,欲待袖手而去,又可怜这些猩猩性命。那老猩猩想是也怕夏侯轩走去,跪在地下,拉着夏侯轩襟袖不放。
那受伤未死的猩猩,更是哀啼不止。不禁勾起夏侯轩侠心义胆,便对那老猩猩道:“我虽然归心似箭,可惜适才被那怪物趁空逃走。我意欲留此十日,寻那怪物踪迹,替尔等除此大害。十日之后,如尚不能寻得,那也就是尔等命中该受那怪物摧残,我也不能久留了。“
说罢,那老猩猩好似深通人言,十分欢喜。又领夏侯轩回到峰旁,先纵往高处一望,跳下地来,朝那些同类叫了几声。便有十来个猩猩分头择那高处爬了上去,四外了望。那老猩猩好似仍不放心,又纵身上去看了看,才下来纵到洞旁石上,将上面朱果全采了下来,分几次送上,交与夏侯轩。树上所摘,竟比昨日还要香美。
夏侯轩便尽兴吃了有十来个,把下余那些朱果藏在包裹之内,准备路上食用。刚刚收拾完毕,忽见那老猩猩纵了上来,领夏侯轩纵到下面。
夏侯轩仔细看那树时,竟是生根在石头上面,通体透明,树身火一般红,树旁还有几滴鲜血。那猩猩手比了一阵,又哀啼几声。夏侯轩明白这里便是昨日采果猩猩为怪物所害之地。
孔穴看去很深,那老猩猩用手势让夏侯轩站在外面,它却爬了进去。夏侯轩因此处是怪物巢穴,不敢大意,便将那天书紧握手中,一面留神四外观看。只见这块奇石约有两丈高圆,姿势突兀峻峭,上丰下锐,遍体俱是玲珑孔窍,石色碧绿如翠,非常好看。
这时忽见天书翻开,一直尖牙小鬼跳出,不是精细鬼又是何人。只见他细细打量奇石,喜道:“七窍玲珑玉!”
夏侯轩道:“何为七窍玲珑玉?“
“传说乃是天之精气所化,具有开辟世界,复新万物之能。这宝贝正好能用来修补山海界,增进天书神力。”精细鬼眼睛发绿,恨不得快些将它收入囊中。
夏侯轩大喜,这天书已是天下奇绝,神奇无比,要是再精进一番不知又会如何神妙。当下要将他收入天书。
精细鬼忙指着那果树道:“这个也得收了,要不然没了玲珑玉,这树就死了。”当下,便连树也收了。
刚收完宝玉仙树,忽的地动山摇。正在惊异,忽听上面了望的猩猩连声吼叫,那老猩猩登时面带惊惶,用前掌连连比划。夏侯轩知是怪物回转,不敢怠慢,纵身上崖。
小猴王纵到高处,往四外一看,已是红日照空,将近正午。适才来路旁西北角上,大树丛中有十余只翠鸟,鸣声啁啾,正往自己立的峰侧飞来,日光下面,红羽鲜明,非常好看。
一会工夫,一人一猴掠过峰南,投入一个树林中而去。除此之外,四面静荡荡的,并无一些迹兆。那老猩猩也从僻静处纵了上来,同那了望的猩猩交头接耳一阵。回身朝着夏侯轩,指一指西北角上那个树林。
老等怪物不见回转,有些气闷。夏侯轩小孩心急,当下率领猩群,往回路向那洞走去。自从食了朱果之后,已有个半时辰,觉着力气大增,身心格外轻快,非常高兴。
走离那西北角上大树林只有十余丈远近,前走的猩猩忽然惊鸣起来。夏侯轩近前一看,原来地下死着两具举父,脑髓已空,与昨晚猩猩死法一般无二。
猜是那怪物逃走时,遇见举父,被它抓食,当作晨餐。四外看看,虽然无甚动静,倒也不敢大意,加了几分小心,往前行走。
这一群猩猩围着夏侯轩,有的在前,有的在后,有的放下前足在地上爬走,有的人立纵跃。这一群狰狞野兽之中,却夹着一个丰神俊朗的青衫少年,真是一个奇观。夏侯轩也觉自己有降妖伏兽之能,豪气不可一世。
刚刚绕过那大树林,才走得十来步,忽然后面一个猩猩狂叫一声,接着身旁的猩猩一阵大乱,四散惊逃。夏侯轩知有变故,霍地旋转身子,唤出虣虎拳套朝前看时,后面猩群中已有好几个倒在地上。
适才奇石旁边孔穴中那个赤目白头、长臂鸟爪的朱厌,疾如闪电般伸开五只瘦长的长爪,腾空扑来,已离头顶只有尺许。
夏侯轩大吃一惊,来不及避让,忙将一拳朝顶上一撩,犹若实质的虎啸,长虹般过处,一声狂吼,凄厉非常。
朱厌受到这振聋发聩,已是七窍流血,识得厉害,转身要逃。
夏侯轩忙纵身往旁立定看时,日光下两条黑影,耳旁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扑通两响,那怪物已被猴王一棒击落在地。
原来那朱厌性如烈火,自从被夏侯轩赶走,知道敌人神兵厉害,不敢正面交手,便将那两个举父的脑髓抓去食用。不想被峰头了望猩猩看见,吼叫起来,惊动夏侯轩上来看时,它已隐入深林。适才夏侯轩所见南飞的翠鸟,便是被那朱厌惊飞的。
及至夏侯轩领着猩猩回转,它几次三番要想下手,俱怕夏侯轩厉害。直等夏侯轩转过树林,到底沉不住气,原想从夏侯轩身后飞来,一爪将夏侯轩脑子抓碎。谁知夏侯轩身后面走的那些猩猩看见两个死举父,知是被怪物所伤,早已触目惊心,提心吊胆。
禽兽耳目最灵,眼见朱厌飞到,自然狂叫起来。它不由心头火起,随手打死了两个猩猩,身手未免迟延了一下。
夏侯轩才得闻警,旋回身子,将它用虣虎神兵绝技“撕心虎啸”轰飞,幸免于难。否则朱厌腾空飞行,疾如飘风,如非因打死了两个猩猩这瞬息耽误,夏侯轩和猴王纵然通灵,能自动飞出,恐怕也难免于危险哩。
夏侯轩见怪物瘫倒在地,亏得体魄强健,还有些气息,心中大喜,将其收化。众猩猩自然更是欢鸣跳跃,平日备受荼毒,今日总算放下。
计算时光已是不早,今晚势必仍在洞中再停留一夜。夏侯轩便决计认明路径回洞。那猩猩抬着它的死伤同伴,一个个战战兢兢,紧傍夏侯轩身旁,随着行走。
走进洞去,满耳兽息咻咻,那些举父不知从什么时候跑了回来。除当中那块大石外,洞的四周,俱都满满地爬伏在地,只留了当中三尺阔的一条空隙。
夏侯轩进洞以后,便纵身上石坐下。那些举父万鼓齐喧地吼叫起来,一个个拱起前爪拜个不休。小猴子嫌它们吵人,大吼一声,登时全洞皆寂,除猩、举父呼吸外,更没有一些声响。
夏侯轩见猩猿反要服它个小矮子这号令,好不好笑,心思他定也不平凡。
天已半夜,他自从吃了朱果之后,腹中一丝也不觉饥渴,身上也不觉着疲累。似这样起一会,歇一会,在这块石头宝座上纵起纵落,直到天明,整理包裹动身回城。那些举父见夏侯轩走到哪里,便急忙四散让道,倒无什么表示。
那小猴子好似已知夏侯轩心意,也跟着夏侯轩行到洞外。夏侯轩见那小猴王跟前跟后,因见它那般殷勤灵慧,心中一动,不禁脱口说道:“你这个猴子很好,可惜不能把你带到城去。“
说罢,那猴王忽然拉了拉夏侯轩衣袖,呲牙咧嘴。夏侯轩知它能解人言,便道:“看你的意思,倒好似愿跟我去的样子。只要我走后,你能一心为好,不害生灵,我修成大神通,即刻前来度你。“
那猴王摇了摇头,几下纵跃,就端坐其肩膀。夏侯轩也未放在心上,自己一直以文弱书生为家人不耻,如今也不怕多个耍猴艺人。
夏侯轩出洞凝望,见大雨已停,朝阳升起。枝头好鸟,翠羽尚湿,娇鸣不已。地下红瓣狼藉。远近百十个大小峰峦,碧如新洗,四围黛色的深浅,衬托出山谷的浓淡。
再加上满山的雨后新瀑,鸣声聒耳,碧草鲜肥,野花怒放,朝旭含晖,春韶照眼,佳景万千,目穷难尽。忽然一阵轻风吹过,桃梅树上的残花,如白雪红雨一般,随风缓缓翻扬坠落地面,不禁动了归思。
这时那全洞的猩、猿,也明白恩主不能久留,王亦要跟随,全体排起行列,跪伏在地。那老猩猩却紧随在夏侯轩身旁,承颜希旨。
夏侯轩天性豪迈,在这洞中住了几日,调猩驯猿惯了。虽然兽类不通人言,那些猩、熊却也极知感恩戴德,把夏侯轩当作神明一般供奉。
知要长行,一个个前爪跪拱,延颈长鸣。有的两眼中竟流下许多人类所不能流的兽泪来。猩猩的吼叫本极凄厉,那举父的吼叫更似万鼓齐鸣一般,震动山谷。
夏侯轩最讨厌这两种叫声,在洞中居住这三日,一遇它们吼叫,马上呼声禁止。它们颇通灵性,竟能揣知人意,很少叫唤。
今日恩人猴王要和它们分别,想到再要听它们欢迎的呼声,至少须在自己御空飞行学成以后。于是夏侯轩不但不加禁止,反觉它们这种号叫鼓噪,雄壮苍凉,异常好听。又爱这山中景致同气候,不禁也有些惜别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