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百草谷归来,夏侯轩便在自家白水山庄住下,这山庄乃是他家在外家业,并不居住,倒是当座客栈经营,因此远近识得的都管叫诨名“客栈”。夏侯轩白天习武练文,晚间梦入天书,与那些神兽妖魔玩耍诉心,倒也安然。
可惜两位兄长留下书信,已先行一步赶往洛阳,又留下繁多账目要他清点。这不今日稍暇,便被两位掌柜请来。
“今天麻烦两位掌柜的了。”夏侯轩平易近人,倒也应了句和气生财,一连几日账目便也清点完毕。
“少爷天资聪慧,账面的事过目不忘,以后我们要多请教少爷才是。”郭掌柜笑道。
夏侯轩谦虚道:“郭掌柜说笑了。前几日,叔父命我着手接掌家业。晚辈初入商道,什么都不懂,以后还少不了要麻烦二位。”
说完又施礼道:“夏侯轩在这先行谢过。”
郭掌柜忙上前扶起,惊道:“哎哟少爷,使不得,哪有东家谢下人的。”
杨掌柜帮衬:“是啊,我们受不起啊。”
夏侯轩郑重道:“二位过谦了,夏侯家能有今日的家业,全赖诸位悉心管理。况且晚辈的经验还远远不足,今后还要请二位多多指点。”
杨掌柜笑道:“好说、好说。”
郭掌柜忽然想起一些事来,问候道:“说起来,二老爷最近可好?”
“多谢二位挂心。叔父前些日子染了些风寒,不过并不严重,服药后已经好多了。”夏侯轩听他问起二叔,心中亏欠,我擅自离家出走,二叔的病情也不知如何。
郭掌柜叹气道:“唉,二老爷身体一向不好,夏侯家这么大的家业又全靠他一手操持,这么多年来实在是辛苦了。”随后有万幸道:“不过现在有了少爷您帮忙,二老爷也可以歇口气啦。”
夏侯轩拱手施礼:“不敢,晚辈自当尽力学习,早日为叔父分忧。”心中惶恐,我要是回家怕是要挨顿板子了,也盼这几日能弥补一二。
夏侯轩:“那么,二位掌柜,今天我就先走了。”说完便出了客栈。
两人施礼送别:“少爷慢走!”
见夏侯轩已是走远,两人松了口气,便攀谈起来。
郭掌柜一脸欣慰:“少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真是一表人才啊。”
杨掌柜不禁皱眉:“可我倒听说这位大少爷无心向学,整天地研究那些什么风花雪月、狐妖精怪的啊?”
郭掌柜不语,对少爷那些荒唐事显然也是有所耳闻。
杨掌柜又叹息道:“而且夏侯家终归是将门世家,大老爷一直希望三位少爷子承父业,习得一身武艺。可惜,少爷对这些江湖事好像不感兴趣。”
郭掌柜也道:“三少爷斯斯文文的,一看就不像是练武的料。他在经商上倒是天分过人,这才几天,就把这账本上的东西学得差不离了。”
杨掌柜倒是同意,附和道:“嗯,说的是。”
此时夏侯轩已是行到街巷,见旁若无人,松了口气,拂袖道:“呼……总算结束啦……”心想虽说是为二叔分忧,但经商也非我所好,实在是令人兴味索然。
夏侯轩沉默一会又庆幸:“……罢了。能出来走走也好,总胜过在家被爹强迫练武。”这时,天书一阵翻阅,一只小猴子从里蹦出,朝夏侯轩扮了个鬼脸。
“你这猴子怎奈不住性子又跑出来。要是被那些下人看到,小心被剥皮挖脑,盛上案几。”夏侯轩教训道,这猴王住不惯天书,偏偏就爱这花花世界。
小猴子摆着手,神色不满,唧唧道:“我这不是看您查完帐了,怕你无聊。”
夏侯轩闭目无奈道:“嗯,你这猴子一说谎脸就比屁股还红,罢了,今儿正好是庙会,街上热闹着呢,你就陪我逛一逛,可别胡闹呦。”
小猴子红着脸扯开话:”少主,前边有人在卖艺,围了不少人呢,您要不要去看看?”说完指着街头一处人潮。
夏侯轩应了一声:“嗯……”便朝那地方走去。心想这几日练了许久道法,又忙着点账,今日难得空闲便去散散心。
一人一猴走了不一会,便听得前面人声喧哗,喝彩之声不绝于耳,远远望去,围着好大一堆人,不知在看甚么。他好奇心起,挨入人群张望,只见中间老大一块空地,地下插了一面锦旗招牌,见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削的少年。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剑舞惊鸿,举重若轻,不时嘻嘻而笑,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眼珠漆黑,甚是灵动。
夏侯轩见那少女举手投足皆有法度,显然武功不弱,只是俏丽身影却是似曾相识。
少年一套使完,拱手道:“各位大哥大姐,小弟这套剑舞,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别处您想看也看不到。我在贵地得各位父老照顾,才特意献丑——”
话犹未了,另外相隔不到几丈处传来吆喝:“老少爷们都看过来啦!想赚钱的千万别错过!”
旁边一位腰悬刀剑的江湖人士惊喜道:“什么?什么?那边在嚷嚷什么啊?”
他旁边的一位客商奇道:“好像有新玩意?还能赚钱?走走,看两眼去,正好这剑舞看了几天有点腻了。”
说完,这边围着的一簇人便汹汹而去,余那少年孤零零一人站在原地。那少年见好不容易来的客人叫别人拉去,忙唤道:“咦?!别走,您别走啊!喂!喂——”
夏侯轩见那别处人潮耸动,这里已是空无一人,便禁不住好奇走进人丛,但见一中年大汉腰粗膀阔,甚是魁梧,身穿一套粗布棉袄,衣裤上都打了补钉,左脸颊还挂着一道刀疤,还好他每每嘻嘻而笑,不仅没给人凶横之感,反倒叫人觉得豪气干云。
只听大汉笑道:”老少爷们谢谢捧场了啊。”说完,坐在在一破旧案几上,旁边一块四四方方大石头平放地上。
随后大汉笑道:“胸口碎大石头,十文钱一次!规矩简单的很——”
人堆里不知谁说了句:“要钱,原来是骗人的玩意。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大汉嘻嘻回应:“各位先听我说。”便指着另一边,瞧了一眼,只见那地上插着一把斑驳大铁剑,剑身缠着锈铁链,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堆铁块。
“等下我把这块石板放胸口上,要是哪位能搬动我的剑,来砸我胸口的这块石头。哪怕砸出一丝裂缝来,我就赔五两银子!”大汉指剑笑道,俨然一副胜劵在握。
一位路人不信:“五两银子?你拿得出来吗?有这么多钱,还用得着在这吆喝?”
“这位小哥话说得在理!”大汉拍着胸脯道:“虽然眼下这五两银子是我的,但要是有哪位好汉够能耐,尽管拿去。”
随后,大汉又是激将:“不过嘛,哈哈,我看大概是没人有这个能耐,拿走我这五两银子的本钱。”
一位壮汉从人群跃出,只见其骠肥大头,双臂甚是浑圆,足有常人半个腰围,摸着肚皮讥讽道:“卖艺的别说大话!老子来试试!”
卖艺大汉瞄也不瞄,脸上却好似乐开了花:“行啊大哥,您先试试能不能搬动我的剑再说。”
只见那壮汉走到剑前,一脸不屑,竟是只伸出一手去抓剑柄,用力一握,使上劲来,本以为看似轻轻一拔便起的铁剑,竟是如生根一般扎进地里不动分毫。此时,壮汉已是骑虎难下,要是不拔起剑来,定是脸上无光,不禁将另一只手抓上剑柄,蹲下身子如那犁地老牛,端是叫人又惊又喜——
旁边行人看得兴起,纷纷为他打气。人丛里,小男孩:“大叔加油!”路人:“用点力气!”“再加把劲!”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那卖艺大汉此时也跑来凑热闹,蹲在一人一剑旁,如孩童一般嘻嘻笑道:“哈哈,再加点劲儿!五两银子呀!”
蹲在夏侯轩肩膀上的小猴子也是急得抓耳挠腮,一不小心从肩头掉下,好在它身手敏捷,将毛茸茸的尾巴缠在夏侯轩臂上,方才荡着秋千不至掉在地上。
夏侯轩正看得稀罕,哪管得着它,只将它脖子捏起丢在一边,对它说道:“看起来挺热闹的啊,我们凑近点瞧瞧。”说完一人一猴在人缝里穿行。
忽地,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从身前飞奔而过。此时,那拔剑壮汉已是气喘吁吁,虽是知道事不可为,但手上还是不肯放下剑柄。
那卖艺的汉子笑问:“客官,行不行了啊?”
壮汉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仍不死心道:“呼……呼……我就不信了我。再来!”取出十文钱抛给卖艺的汉子。
旁边一名剑客喝道:”喂,等下你不行了,我来!”一些自命不凡的江湖人士踊跃报名。
那卖艺的一时忙不过来,忙笑着摆手道:“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啊,哈哈哈……”乐不拢嘴。
忽地方才少年进上前来,气呼呼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大汉喝道:“喂,碎大石的!你是哪门哪路的?快把名号报上来!”人虽娇小,声量却是清越。
“我?我就是个走江湖的,名号也没什么稀奇,王越,八成你也没听过~”大汉指着自己笑道。
说完,王越打量了一下少年,笑问:“怎么?小兄弟,你也想试试?”接着又是摆手打发道:“这个东西对你来说可是沉了点。“
少年气道:“我说,姓王的,你是新来的?”
王越不知他要说啥,被他这一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额头。
少年又道:“这些天这里都是我朝舒兰的场子。我在那边已经支了摊子围了人了,你居然把人都吆喝走?”
“跑江湖有跑江湖的规矩,这地界是我的,你凭什么半道插进来抢生意?!你要是想找茬,可别怪我不客气!”少年接着喝道。
王越呵呵,面不改色:“哎呀小兄弟,这可不是我挡你的财路,大伙儿爱看我这把戏,我总不能轰人走吧,是不是?”
接着,王越支着铁剑又嘿嘿道:“再说,我就干几场弄点酒菜钱,绝耽误不到你几天的。”
“你——!”舒兰见他不为所动,一时气结。
王越不再理会,继续笑脸迎宾,对方才壮汉道:“客官,您请继续!”
那壮汉此时还未缓过劲来,气喘道:“不行了……等我喘一会儿的。”
王越呵呵:“那您就歇歇,咱请下一位。”
少年气得大骂:“你这混蛋!”弯下身拾起地上一块碎石便砸。
王越目光清明,身手更是矫健,一个侧身,险之又险躲过飞石。
只听人群里“哎呀”一声,也不只是那个倒霉蛋做了替死鬼。
舒兰“啊”的一声尖叫,只见一青衫少年正捂着额头,不是夏侯轩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