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府井山西银行的总行内,山西银行的董事长常万春、中央银行的代表汪可仁、四海贸易公司的代表王本仁及内务府派出的代表李延庚等人,正商议着关于如何利用后金设立股票交易所打击后金经济秩序及顺便牟利一事。
一名山西银行的高级职员正向众人解释,为什么设立股票交易所能够打击到后金经济秩序的缘由。“…其实这就和我们平日里见到有商户囤积居奇牟取暴利的原理是一样的,我们现在印刷的纸币,本身并无价值,有价值的不过是承载于纸币上的国家信用。
根据户部的规定,大明元纸币可以在银行中承兑到票面价值的金银,也可以在市场上购买到相当于金银价值的商品,这就是纸币之所以具有价值的根本。
如果一旦大明元纸币在银行中兑换不到票面价值的金银,又或者只能兑换到小于票面价值的金银,那么这个时候市场上纸币能够买到商品就有可能减少数量,又或者商贩会采取拒绝接受纸币,那么纸币也就失去了流通中的货币作用,不能成为货币的纸币就是废纸一张。
而在另一方面,纸币不是金银,金银难以开采,而纸币容易印刷。但是市场上的商品数量在一定时间内是固定的,一旦纸币的供应速度超出了商品的供应数量,那么也就表示虽然大家都持有纸币,但是总会有一部分人买不到东西。供应市场上的纸币越多,买不到东西的人也就越多。
一旦遇到了这样的状况,即便纸币在银行内能够足额兑换出金银,市场上的商品价格也会暴涨到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比如前几年陕西大荒时,一两银子都换不来一碗米,这就是商品紧缺的一个特殊例子。
我国一直是一个缺乏金银铜的国家,所以市场上最常出现的都是钱荒,而不是什么商品紧缺。从两宋到国初,朝廷都曾经试图使用铁、布、纸、绢等作为金银的替代物,但是最后都失败了,国初时的大明宝钞后期贬值的已经和废纸没有区别了。
是以在陛下下令印刷大明元纸币以取代金银在市场上流通时,最为担心的便是纸币发行量过多。纸币虽然能够解决市场上的钱荒问题,但是朝廷并不能控制纸币的流向。比如从前的晋商和徽商,赚到了大量的金银之后就喜欢窖藏起来,从而人为的控制了市场上的货币流通数量。
但是纸币并没有窖藏的价值,大多数商人不是在第一时间兑换成金银,便是将它再次花出去。如果商人手中的纸币都流向同一种商品,比如粮食,那就会瞬间推高粮食的价格,造成社会的动荡。
因此,陛下才会成立股票交易所,以股票和国债吸纳社会上多余的纸币,并将之投入到再生产中去。后金仿效我们成立股票交易所,的确是可以作为调节市场上纸币数量的蓄水库,稳定住国内的金融秩序。
但是,后金和我国不同,他的原材料出口国是我国,他的日用品进口国也是我国。也就是说,假设我们在后金设立股票交易所的时候推高股票价格,将后金市场上的纸币吸引进股票市场,从而人为的推高后金纸币的发行数目。
然后在股票高涨的时候离场,同时封锁同后金的进出口贸易,那么后金的股市就会出现毁灭性的暴跌,而跳出股市的资金又会造成后金市场上各种商品的价格高涨…在这一连串的经济手段攻击下,我们认为后金建国以来从辽东民众手中掠走的财物将会全部的吐出来,这个数目应该不会少于一千万元…”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我认为可以立刻推动这个计划。”王本仁颇为兴奋的起身对着众人说道。
常万春立刻制止了他说道:“事情当然不会那么简单,王董事,你还是先坐下继续听一听。”他接着又对着那位站在众人中间的高级职员说道:“你接着说,完成这个计划的难题是什么?”
“根据我们的研究,帮助后金设立股票交易所不是问题,推高股票价格也不是问题,封锁同后金的贸易也还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我们应当如何将收割的物资和财富转移出来。
后金的金融系统虽然已经向我们敞开了大门,但是后金的羊圈外面还是有那么几只牧羊犬的。我国的武力现在还没有取得对后金压倒性的优势,所以一旦市场出现恐慌,后金很可能动用武力封锁一切贸易渠道,这样一来我们从后金平民身上收割的财富和物资就可能落入到后金大汗的手中。
一旦出现了这样一个局面,我们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了,即便后金的经济秩序受到了打击,元气也不会损失太大。这就是我们目前遇到的最大难题…”
汪可仁听完后顿时笑了笑说道:“有李秘书在这里,这个难题也就不成为难题了。”
饶有兴趣在边上倾听的李延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从沈阳逃归的他,对于京城的一切都感觉非常新鲜。虽然在沈阳他也算是后金年轻一代中文武双全的佼佼者,但是到了京城之后他才发觉,他的学问究竟有多么的不足。
和沈阳的读书人还在埋头研习四书五经不同,北京的读书人已经不再拘泥于孔孟之学,而是把探索世界的方法视为了更为重要的学问。这种被视为新学的学问并不止一门学科,几乎每一门学科都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多数人大约只能在自己所研究的学科中进行讨论,对于学科以外的知识就只能泛泛而谈了。
而研究经济运行也是一门学问,如果不是这位银行职员的解说,李延庚完全不明白印刷纸币和设立股票交易所会对后金造成什么打击。至于现在么,他除了震骇之外就只有震惊了。因此当汪可仁说他能解决他们遇到的麻烦时,他甚为诧异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汪行长是说我吗?”
汪可仁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李秘书你啊,如果想要悄无声息的把这些收割下来的财物和物资运出来,我们自然需要一些代理人,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帮手,代替我们在后金国内做这些事,这才不会被后金官府所发觉。
这些代理人必须要有一定的身份,这样当他们开始向国外转移财物和物资时,才不会被后金的官员所拦截。对于后金的上层人士,你应该是最为了解了,我们需要你给我们挑选出合适的对象,好让我们的人去拉拢他们。
有了范永斗帮助我们调整后金的经济政策,再加上这些后金内部的代理人,就算我们转移不出所有财物和物资,也能转移出大部分了…”
李延庚这才反应了过来,刚刚谈到经济措施他不是很明白,但是提到对后金内部人事的了解,他倒是胸有成竹了,他对着汪可仁欠了欠身子说道:“这个么,倒也简单,给我3天的时间,我就可以理出一份可以接触的人员名单出来…”
就在这些银行家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如何对后金的金融系统下手的时候,西苑精舍内的气氛却阴沉的很。
十一月初的下午,天气阴暗不明,似乎是要下雪的天色。朱由检却站在阳台上就这么让寒风吹拂着,让自己因为气闷而发昏的头脑清醒清醒。而在他的身后,王承恩和吕琦都焦急的劝说他返回房内,不要被寒风吹坏了身子。
寒风里的朱由检并没有理会两名亲信太监的劝说,他呼吸了好几口室外冷冽的空气,方才觉得心情舒坦了一些,看着外面的萧瑟景致对着身后两人说道:“你们说说,这些朝廷大臣究竟是怎么想的?朕已经说了几次,朕对于皇子的教育早有打算,他们还是这么不依不饶的上书,说是嫡庶有分,应当先立太子,早安人心。他们究竟安的什么心,朕现在不过才25岁,难道朕看起来是这么不长命的人吗?”
王承恩顿时紧张的回道:“陛下慎言,慎言。陛下上承天命,自然是福泽绵长。那些上书的官员不过是被猪油蒙了心,才管起了陛下的家事,陛下置之不理也就是了,不必同这些蠢人置气,气坏了身体可是得不偿失啊…”
吕琦也是跪在一旁连连点头应是,朱由检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这才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旁。看着皇帝听了劝说,王承恩赶紧给吕琦使了个眼色,让他将阳台的玻璃门给关上,自己则小心的走到皇帝身边伺候着。
朱由检再次拿起了几封劝说他立朱慈烺为太子的奏折看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才冷静的向吕琦问道:“社会调查部难道就什么流言都没听说?这些官员难道真是心有默契,才给朕上这样的奏折,给朕添堵?”
吕琦绞尽脑汁的回想,也一直没能想起什么线索,倒是一旁的王承恩突然说道:“陛下,是不是您上次巡视礼部,和礼部官员提起教育时,说到要让大皇子明年上学去了,让这些官员生起了什么误会?”
朱由检皱了皱眉毛,不以为然的说道:“照儿明年七岁了,难道不该上学吗?”
王承恩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本朝惯例,唯太子方可出阁讲学,臣以为礼部的官员大约是以为陛下欲立太子了。”
朱由检这才有些醒悟了过来,他顺手从一旁的奏折中翻出了几本批阅过的奏折,这几份则是在向他推荐教导皇子的人选。他有些恼火的将手中的奏折丢在了桌上,口中说道:“闹了半天,这些官员是正事不做,整天在猜想朕的心思吗?还他妈是瞎猜…”
王承恩、吕琦固然不会接皇帝的话语,朱由检骂了几句便也住了口,现在他倒是有些头疼了。眼下的状况,他做什么表态似乎都不大合适了,思考了许久之后,他便对着王承恩说道:“让内务府整修一下西苑边上的英烈小学,明年开春便让照儿和婷婷一起上学去。
另外在西苑精舍腾出几间房来,上学之后便让他们住在这里,除了教养嬷嬷之外,不许任何太监、宫女伺候,他们也该学习下自立的生活了。从现在开始,不管皇子还是皇女,满七岁便要进入小学学习。
再给礼部下一道诏书,要求他们选拔几位学问渊博的官员或举人,朕亲自考核之后,便任命他们为英烈小学的教师和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