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许世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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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完璧归赵(2)

当县长代表全县人民,要求将军回故乡走一走、看一看时,许世友欣然应诺了:“你们先回去,我马上打报告给北京,争取年内回去。”

可是,年终到了,新县人民时刻作好迎接将军的准备,将军许愿落空了。县委将电话打到南京,询问将军。将军说:“官当大了,报告不批,身不由己啊。好事多磨,我明年回去吧。”

新县人民过去了难熬的一年,一年时间又满了,将军的许愿又落了空。再次询问时,将军还是那句话:“等”。

可是新县人民等了五年,直到将军1985年10月“圆寂”南京城,这个给故乡人民的许愿也没有实现。

遗憾,终生的遗憾!

许世友给长子许光邮去了50元钱,让他给做个棺材,并说:人活七十古来稀,生老病死是人生规律。对于死并不可怕,参加革命就没准备活到今天……

1976年8月9日,许世友的70大寿是在南疆广州城度过的。其实许世友是不讲究祝寿的,原因么,很简单,毛主席他老人家反对。“文化大革命”初期,红卫兵要给毛泽东同志祝寿,托王海蓉给毛主席捎信。毛主席对王海蓉说:“祝寿是‘四旧’,是帝王将相、封资修的产物。我们共产党人是唯物主义者,破‘四旧’,立‘四新’,不讲究祝寿。”毛主席的这段“最高指示”无所查证,但作为大字报,白纸黑字,千真万确地贴到了南京街头和南京军区的大院里。许世友看到后信以为真。后来,主席接见许世友时,建议许世友读《红楼梦》,至少要读五遍,才有发言权。谈话的中间,毛主席偶尔提到了祝寿。毛主席充满幽默地对许世友说:“祝寿,祝寿,不一定长寿。历来帝王将相讲究祝寿,可都是短命鬼。后梁16年完蛋,后唐15年完蛋,后晋最少,只有10年。我不相信命是祝出来的。”

丈夫的心思妻子是最清楚不过的。头天清早,田普对许世友说:“咱们不是搞祝寿,就是全家人在一起会会餐,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许世友听后,笑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既然是这样,我得打只豹子犒劳犒劳夫人。”

“不,我可不吃豹子。”

“你不吃,还有孩子呢?”

“你不要管了,一切由我安排。”

“中,中,我听夫人的。”在妻子的温柔中,许世友显得像只被驯服了的小鹿。多年相处,田普摸透了丈夫的暴躁如雷的火脾气,她总有办法降服他。如果说许世友的脾气是滚滚奔腾的江水,那么田普那温柔和冷静的理智就是拦挡这江水的闸门。经过闸门,即使是山洪也会慢慢变成潺潺的山间小溪。

许世友70诞辰这天,亲人们都来了。儿子、女儿、儿媳、女婿,还有孙子、外孙,足足坐了两大桌。这个叫爷爷,那个喊爸爸,亲切无比,许世友甚是高兴。革命战争中将军不知天伦之乐的含义,今天他真正领会了,读懂了。许世友一连喝了三杯酒,田普走过去把杯子“夺”过来,并扣在桌上,告诉他“吃菜”。许世友也认了:那是对我的好意啊!若是在往常,他定要发脾气的。

听到喊姥爷的声音,许世友抱起了“虎子”,这是他最心爱的外孙,长得虎头虎脑,天真可爱。许世友对大家说:“人不服老不行啊!看到他们,我们已老了。以前我只顾训你们的爸爸,可你们的爸爸也是人之父了。”

许世友说这番话包含着内责,也包含着自己在家教中的反省。

其实,将军晚年的内心世界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这一点全家人心里都是明白的。他爱隔辈人,爱回忆童年,说教少于训斥,温情多于呆板。

将军晚年的生活是不富裕的。由于子女多,要吃的穿的多,因而做一件新衣也是要认真计算的,再加上将军平时爱喝点酒,酒钱也是从工资中支付的。好在那时一瓶茅台才十几块,话说过来,工资也不高啊!

70大寿后,将军的大儿子许光因没赶上火车,在广州留住了两天。许光是前妻李氏所生,童年在奶奶膝前长大,没过一天好日子。作为父亲,许世友感到有很多对不住他的地方。这天晚上,许世友处理完公务,与儿子唠起了家常。

“黑儿(许光的小名),你奶奶的坟修得怎么样?高不高?”将军深情地问。

“我和家属、孩子,每年清明节去扫墓,添添土。”许光回答。

“其他时间不去吧?”

“也去,去的很少。因为从县到咱家五六十里,山路也难走。”

说心里话,将军是欠母亲一笔债的。那是感情债。母亲病重的电报发到部队后,将军军务缠身,日理万机。母亲埋葬那天,他又没能去与母亲告别,这更加重了他一生的遗憾。直到今天,他也没能到母亲的坟头拜一拜。

“我现在很想回家,看看你奶奶的坟头,培一锨土。他老人家一生太不容易了,我一生尽忠祖国有余,报孝老母不足啊!”许世友说到这里,竟动了感情,眼圈湿润。

“爸爸,那你就告个假,跟我们一块回去吧,别再让感情折磨你了。”许光央求道。

许世友摇摇头,不说话。

良久,他突然风牛马不相及地问道:“咱山里的松树伐光了没有?”

“没有。过去伐过的地方新植的松树也有大碗口粗了。”许光回答。

说伐树一事,那是50年代初期。许世友的家乡地处大别山腹地,属深山区,山高坡陡,原始林木参天,道路不通,几乎与世隔绝。家乡需要公路,但由于无钱维修,而部队需要木材,无路也难运出。在这时,许世友做了牵线“红娘”,派出一个工兵团,首先修起了公路,运出了部队伐下的100亩红松。这样,部队和家乡各有所得。后来,许世友又派部队为家乡扯起了线,通了电,结束了那种“点灯靠松明”的原始人生活。家乡人深深地感谢着将军,念念不忘他的恩德。

“如有红松,买它两棵。”许世友又道。

许光感到诧异:“买树干什么?”

许世友看了一眼儿子,回答:“人老了,得想后事了。爸爸今年70,和你爷爷35岁寿终相比,已是高寿了。”

许光明白了爸爸的心思,但他又想不通爸爸为啥还要土葬,于是又睁大眼睛问:“中央不是有明文规定,提倡火葬吗?据说毛主席、朱德、刘少奇等都签了名,是真的吗?”

“有这回事。”许世友回答,“不过,那是提倡,爸爸多了个心眼,烧死挺疼的,爸爸没敢签字啊。”

说起这段历史,将军还记忆犹新。

那是50年代初,新中国百废待兴。

北京,中南海怀仁堂,绿肥红瘦,莺歌燕舞。

中央工作会议在这里举行。休息期间,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毛泽东主席接过秘书送来的一份厚厚的折子。他微笑着展开折子,深深地吸了口烟,用浓重的湘音说:“书法不错嘛,真气派!”

这是一份正楷书法拟写的在全党倡导实行火葬的倡议书。倡议书有500字,末尾写道:“凡是赞成火葬办法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请在后面签名。凡是签了名的,就是表示自己死后一定要实行火葬。后死者必须保证先死者实行火葬的志愿。”

毛泽东看完后站起身,迈着大步走到一张大写字台前,拿起一支狼毫,挥笔在倡议书上面写下了“毛泽东”三个潇洒的大字。

这时许多中央领导都围上来观看,站在毛泽东右边的朱老总顺手接过笔,说道:“跟着毛泽东没错,我也签一个!”说罢,就在“毛泽东”后面签上了“朱德”的名字。

往后接着签名的是彭德怀、刘少奇、周恩来、彭真、董必武、邓小平、张子意、谭震林、杨尚昆、柯庆施、陶铸、李井泉……

5个月后,中国共产党在北京举行了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全国一盘棋,毛主席带头签字,大家也跟着签。于是,参加会议的党、政、军领导都踊跃地在火葬倡议书上签了字。许世友推说小解上了厕所。当时不在北京或没有参加会议的同志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纷纷打电话或写信向中央表明死后愿意实行火葬的态度。

在潮流面前,据说只有一个人没签名。他,就是刚刚被增选为八届中央候补委员的许世友将军。会议期间,许世友还十分认真地向毛泽东表示自己对火葬的不理解。因是提倡,毛主席没有首肯,也没有批评,而是一笑了之。谁都没有介意这段小插曲,因为对于这批正值朝气蓬勃、年富力强的共和国精英们来说,火葬毕竟还是一个遥远的课题。

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了,遥远的问题成了现实。许世友等于自己给自己开了个土葬绿灯。

“两棵树能花上多少钱?”许世友十分认真地问儿子。

“我也说不大清楚。”许光回答:“爸爸,是这样吧,你不是要做棺材吗?这个事情儿子包下啦。”

“我知道你工资不高,也不富裕嘛,钱我得出,事情你去办。”将军语气十分肯定,说罢便朝兜里掏钱,半天,只掏出10元3角钱。他叹口气说:“我记性不好,昨天通讯员给我买了5瓶茅台酒。”

“爸爸,你身体不好,要少喝酒。”儿子提醒父亲。

“好,今后一定不喝了,省下钱买棺木。”许世友道,“你先回去,过几天,我让通讯员把钱邮回去。”

许光回到大别山老家后,不到半个月,果然收到了父亲从广州邮来的50元钱。

信中特意叮嘱:“倘若不足,我可再邮。”

许光取出钱后,心里有说不清的酸楚,泪水止不住往下流。他理解父亲,更理解父亲待儿的一番真情。父亲一生清白,从不以权谋私,占便宜与他无缘。

在采访中,许光向我叙说了这个故事,深有感慨地说:“我们也知道父亲手里没有钱,他身居高位,并不像人家想的那样。因此,我和孩子从没有伸手向他要过一分钱,说是这台黑白电视机,若不是他老人家执意要给,我也不会搬回来。他一生廉洁奉公,两袖清风,遇事总怕给别人添麻烦。如果说这是父亲优点的话,那是他最大的优点。”

许光接到钱后,认真地筹办父亲交给的“任务”。

当时,许光是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在县里也是实权派人物。手下工作人员说:“许司令为咱县建设做出了这么大贡献,理应县里解决,不行就交给我们办吧。”

许光没点头,直接驱车下到乡里看树买树。

中午的日头还比较毒,他来到了田铺乡。在乡公所找到了刘子柱乡长,刘乡长一见许光主任光临,问他干吗?

“想买两棵红松,请你跟我到山里转一圈。”许光笑答。

“买红松干什么?”

许光吞吞吐吐,不想回答,最后说:“盖房子。”

“我们木材厂就有,明天拣两棵给你送到县里。打个电话就能办了的事,还劳驾你主任自己来跑?”

“不,我得自己跑自己选。”许光的语气肯定。刘乡长感到诧异,也不便多问,心想跑就跑吧。

森林里像搭了天篷,枝叶蔓披,鸟语花香。他们把车停在路旁,下车在森林里转游。他们一棵一棵地看,一棵一棵地用尺量。许光都摇摇头,因为他心目中的红松树还没有找到。他心目中的松树的真正形象是:头侵碧汉,森耸青峰,偃蹇形如盖,虬蟠势若龙。茂叶风声瑟瑟,紧枝月影重重,四季常持君子操,五株曾受大夫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