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脸上的红晕更是深了,嗔道:“四妹妹玩笑,你也来说笑。”
凤姐儿柳眉一挑,笑道:“这可不是说笑,这样大的事情,谁还说笑不成?四妹妹说妹妹,我来替妹妹说四妹妹。”
说着老神在在地对惜春笑道:“四妹妹可别笑话了林妹妹,若是哪一日,你竟也做了王妃,才有林妹妹笑话你的时候呢!”
惜春手里吃了一半的肉串往旁边的丫鬟手里一塞,立刻扑到凤姐儿身上,嚷道:“你再说这话,我才打你呢!我哪里来那样的身份,做什么王妃?竟是人人都有造化做了王妃不成?亏得你说得倒像是家常便饭似的。”
外面贾母等人听得里面人声鼎沸,极是热闹,忙也都进来坐着,凤姐儿早已将各色酒席暖炕都预备好的,贾母等人只看着说笑,指着素玉对李婶道:“亲家太太瞧瞧,这就是玉儿的干哥哥素玉,我的孙子。”
李婶忙细细打量了半日,笑道:“瞧着虽不及那宝哥儿模样清俊,可是却沉稳些,必定是极有本事的人。”
素玉忙与贾环贾兰上前见过各人,贾母道:“咱们也都是一家子亲骨肉,也不用分什么男女之别,倒是一处才热闹。”
说着问素玉道:“你爹娘在家做什么呢?倒舍得你出来了?”
素玉道:“爹娘不在家里,早给皇上接到了宫里去了,自然是有极多的事情还是要倚仗父亲的。”
贾母听了自然是十分欢喜,道:“这样倒好,我也说,若是在京中无事,你爹娘只怕没两日就又要去游山玩水去了。”
素玉笑道:“爹娘这次回来,却是要等两年的,一时半会提不得走这个字。如今紫鹃妹妹的亲事定了,只还有玉儿呢。娘说要等到送嫁了两个妹妹,再瞅着四妹妹也许了人家,他们老两口子才能安心出游玩。”
姐妹们听了一阵轰然,宝钗笑推黛玉和惜春,道:“快找个婆婆家出门子去罢,瞧林姑老爷和林姑妈好不可怜见的,竟为了你们没得人家便不出去游历了。”
黛玉腮上仍旧十分娇艳,嗔道:“哥哥不过就是和外祖母说笑,你倒是拿我们来取笑了。”
想起水溶不知如今路到几许了,不免又有些呆呆的。
宝钗笑得道:“容我猜猜的,必定是林妹妹想着林妹夫北静王爷了罢?”
听了这句话,黛玉脸色一变,众人也都觉得不像,彼此心里都明白水木心心相印,多少人都是乐见其成的,可是这样的事情,毕竟攸关黛玉的声名体面,纵然都是心里明白也都绝不宣之于口。
宝琴最是天真烂漫藏不住话的,忙推了宝钗一把,道:“姐姐这是什么话,可不像个意思了!幸而屋里都是亲戚,若是有一二不尊重的人听了去,还当林姐姐竟是那样轻薄无行的女子呢!”
宝钗听了也自悔失言,可是若是要与黛玉陪不是,她又咽不下心里的那股子傲气,忙用别话岔开。
素玉虽然一直当着女眷的面所以默不作声,可是心里却是暗恨那宝钗无意之举。
说是无意,可是他经历过多少商贾算计?心里却知道这宝钗必定乃是有意为之,在众位长辈跟前如此说黛玉,自然是告诉众人黛玉品行轻浮,天天里只想着嫁人的事情。
再者满屋里又都是丫鬟伺候着,皆是人多嘴杂,传了一两句出去,纵然黛玉生了十张嘴,也说不清自己的清白。
贾母神色略变,却装着不在意,只对李婶笑道:“到底是亲家太太这两个姐儿是极娴静的,人又温柔,这才是书香门第的小姐罢?这股子书卷气,那可不是披带什么金什么玉能模仿得来的。我就爱这样安静又俏皮的女孩子,嘴乖的纵然是可喜,可是更有一宗极可嫌的。”
李婶忙笑道:“我们家的到底有些小家子气,不比老太太这些孙女外孙女,竟一个个像是画里出来的。”
彼此不免又都夸赞了一番,早将黛玉姐妹几个都笑倒在炕上,道:“听来听去,倒是老太太等着婶娘夸赞我们呢!”
说得贾母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素玉因给黛玉沏了一碗滚热的茶来,道:“才吃了鹿肉,性最热的,竟是吃点茶去去才好。”
惜春伸着手指头只管在脸上画着羞他们两个,道:“林姐姐多大的一个人了,还叫素玉哥哥给她打手沏茶,真真是娇生惯养。”
素玉笑道:“玉儿手里还抱着手炉,哪里空得出手?再说了,”
说着目光落在才进门的宝玉身上,果然贾环脸色一变,素玉方续道:“身边有一二十个丫头伺候着的人多着呢,那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一有个怒气儿就撒在丫头身上,娇生惯养说的不过就是这个罢了。我是做兄长的,见妹妹身边没人伏侍,自然多疼一些自己的妹妹。”
黛玉饮了一半口,笑着递给素玉,道:“哥哥你跟四丫头说什么?她可是嫉妒着我有两个好哥哥呢!”
宝玉便凑过来笑道:“可也算我一个不算?”说着端起黛玉吃过的半盏残茶就要一个仰脖。
众人脸色一变,素玉劈手打来,竟将那茶杯打落在地摔得粉碎,倒是泼了宝玉襟前皆是茶水,面上却是只冷冷地道:“宝二爷这是做什么?好的不学,却来吃别人吃剩的残茶!”
麝月几个忙上来与宝玉擦拭,面上皆有不满之色瞪着素玉,王夫人更是双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
宝玉却不以为意,道:“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就是妹妹吃剩的残茶我尝一口罢了。妹妹人如香玉,那过了妹妹樱唇的茶也必定香醇无比,我不过就是好奇,所以尝尝罢了。”
黛玉只给他这话恼得脸红气弱,且那鹿肉原是油腻之物,登时“哇”的一声,将方才吃的两口鹿肉皆吐了出来。
惜春坐在黛玉身边,忙拿了帕子接住,怒目瞪着宝玉。
贾母一面骂宝玉,一面吩咐人给黛玉收拾。
王夫人见素玉面色铁青,脖子上的青筋跳得老高,心里也有些害怕,忙将宝玉护在自己怀里。
素玉直直瞪了宝玉半日,冷笑了一声,道:“素日里都说贾家的人极不中用,在外流荡优伶名妓,果然是如此轻薄纨绔!今日我才是真真庆幸我并不是姓贾的!”
贾母听了心中一酸,含泪道:“素玉,你这孩子……”怎么能不认祖宗了呢?
素玉双拳紧握,显然心中怒极,却似没听到贾母的话。
宝钗忙打圆场道:“宝兄弟不过就是说笑罢了,哪里真能当真呢!”
素玉斜睨着宝钗,暗道:“果然不愧是有血脉之亲的,竟皆是这么一副德行!宝玉该死,你更该死!”
说着便笑道:“原来宝兄弟竟是说笑的?竟是我当真了?”
宝钗瞧见王夫人对自己似有三分感激之色,心中更是振奋,便笑道:“都是一家子亲骨肉的,哪里能当真呢!”
素玉冷哼了一声,道:“若是他竟不是吃玉儿的残茶,竟是失手用这滚热的茶伤了妹妹呢?也是不能当真的?”
宝钗笑道:“既云失手,自然是不能当真的。”
素玉却是诡谲一笑,道:“好得很,原来是失手就不能当真的!”
宝钗听了见素玉仿佛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了,不由得一阵欣喜,自己的姨妈对自己不冷不淡了这么些时候,从今儿起更该对自己另眼相看三分了罢?她更应该明白,自己比湘云更适合做宝玉的妻子。
一想起湘云,宝钗忙用眼睛去找,却左右不见湘云,便诧异问道:“云丫头不是和宝兄弟在这里烧鹿肉的么?怎么宝兄弟扑雪人回来了,却不见了云丫头?别是摔到了哪个阴沟子里,竟爬不上来了罢?”
宝玉听着没事,遂又兴高采烈起来,忙从王夫人怀里钻出脸来,笑道:“云妹妹如今可是极温厚的,因见我方才烧鹿肉的时候,火星迸到了袍子上,烧了一个指顶大的洞,她因想着如今袭人不在,屋里也没做针线的人,所以她拿着去给我补上了,一会就过来。”
宝钗听了心中不觉一酸,话里也添了些酸意,道:“却原来竟是云妹妹也去做了当家主母去了,我说呢,和我们这些闺阁中的女儿到底有些不同了。”
宝玉兴高采烈地道:“自然闺阁中的女儿都是极好的,皆如春花之灿烂,让人忍不住啧啧赞叹。”
说着脸色却终于沉寂下去了,道:“只可叹春天竟那样短,许多花我还没赏够呢,它们就都凋谢了,真真让人心疼。”
贾母听了宝玉这些话,心如刀割一般,今日也是叫她死了这份望孙成龙的心了。
素玉嘴角微微冷笑,只对黛玉笑道:“虽说这鹿肉烧与长辈吃是得了福寿的,不过妹妹么,倒是离得远一些,仔细火星子迸到了你这件衣裳上,不然我罪过可大了。”
黛玉娇喘微微,好容易平复了一些,听了这话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说是得了福寿的?可见你是杜撰的,我就没听过这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