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登时神采飞扬起来,笑道:“后爹你真不知道,我竟不曾见过这样可爱的妹妹,刁蛮不失可爱,好生俏皮,眼儿里都是灵气,真不愧是黛玉姨姨生的妹妹,你出的那些谜语儿,她得了第二呢!”
冷玉在马车中听到父子两个的话,不觉莞尔一笑,对黛玉笑道:“说真格儿的,若是有缘,你的女儿给我做媳妇最恰。”
黛玉有些失笑,轻轻揭起车帘,暖暖中带着一点薄寒的春风拂上面颊,心神清新。
及至到了太湖之畔的飞云楼,黛玉才下了马车,就见女儿飞扑过来,撞得黛玉几乎不稳,可是粉色的小嘴里却已叽叽喳喳地叫道:“娘娘,娘娘,这里的菜肴好好吃哦,好好吃哦!”
说着还用力点点头,垂涎地道:“还有小灿灿爱吃的珍珠明月水粉糕!”
语气也高扬起来,满满的都是得意。
冷玉并不带面纱的,大张着双手叫道:“呀,小灿灿,来来来,姨姨抱抱!”
水灿依偎在娘亲怀里,古灵精怪地看着眼前的妙玉姨姨,小鼻子一哼,道:“你不是妙玉姨姨,才不要你抱抱!”
黛玉道:“小灿灿不准无礼,这是冷玉姨姨,是妙玉姨姨的孪生姐妹。”
水灿语气登时又高昂起来,满是欣喜地叫道:“和小煜煜小灿灿一样,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吗?”
冷玉笑道:“是啊!不过你们是龙凤胎,姨姨是凤凤胎!”
到底是小孩儿的心性,急忙就跳到了冷玉怀中,撞得冷玉也后退了两步,跌入蒋玉菡的怀中。
蒋玉菡懒散地道:“冷儿这算是投怀送抱吗?”
冷玉白了他一眼,抱着水灿眉开眼笑地逗着她玩耍,见到了水溶也当没见到。
飞云楼原也是冷玉家的产业,故而一行人都是十分清净,也没有人来打搅什么。
水溶却抱着水煜靠着窗户含笑看着湖面荡漾,蒋玉菡懒懒地走近他,笑道:“倒是不曾想到,王爷也有如此悠闲的时候。”
水溶斜睨了他一眼,道:“我也不曾想到,当日里名满天下的优伶琪官,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玉面公子。”
蒋玉菡淡淡一笑,长吁了一口气,才道:“这样也好,俗云淡泊名利,又何必要这些俗人名声缠身?唱戏的是蒋玉菡,行侠仗义的亦是蒋玉菡,依然一身一人,也没什么不同之处。”
水溶若有所思,下巴往正在讨好自己女儿的冷玉一抬,才道:“让你吃了不少苦头罢?”
蒋玉菡柔柔的目光看着神采焕发的妻子,蕴含着满满的情意,道:“她原是一个极清丽极难得的女子,是她那个下堂夫没眼光,辜负了这位世间罕见的好女儿,连带自己的儿子也要叫我做爹。”
那样一个倔傲的女子啊!
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有着不让须眉浊物的豪气,更有着快刀斩乱麻的杀伐决断。
水溶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了,你们定然也有一段极美丽的故事,明儿里,也顺便跟我们说说。”
蒋玉菡却是莞尔一笑,看着愈发沉稳内敛的水溶,可是依然掩不住那浑身的霸气,道:“你们水木情缘,天下人人皆知,却来羡慕我们这一对平凡的小老百姓做什么?”
水煜道:“娘娘说,她要将她一生所识得的各种各样的女子,做一本奇传,让后人皆知世间有这无数美好的红颜女儿。”
蒋玉菡有些讶然地道:“素闻王妃才貌双全,今日已然见到,却不曾想到,王妃还有写书立传的想法。”
水溶怜爱地看着依靠着栏杆轻颦浅笑的妻子,那笑容,是掩不住的幸福晶光,更有着世人看不透的清澈和淡定。
唯独那水蒙蒙的眼波中,荡漾着一点坚定的神采。
待得见到丈夫的眼色,她也不由得浮现清甜柔媚的笑靥,只对着丈夫绽放。
世人立传有水浒,却是一百单五将的男儿,仅有的三个女子,却都是同样不让须眉的巾帼,没有一丝儿闺阁女儿的无奈。
她也要为世间这些在红尘中蹒跚的女子写一本奇书佳传,写出她们的喜怒哀乐,写出她们面对着红尘的那些血泪奔腾,告诫世间,不是只有男儿能在读书明理,亦不是只有男儿能为世间添一抹光彩,女儿也能胜男儿百个。
红尘中的女儿,有孤苦无依,有怡然自得,有算计连连,有天真无邪,有的富贵荣华一生,有的穷苦卑贱一世,可是,却都有一份红尘赋予她们的枷锁,让她们挣不脱世俗的桎梏,成为那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最最美丽的祭品。
生活在大家闺阁中的女子,是有着世间最精致奢华的生活,面对着锦绣繁华,金奴银婢的簇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更有着风花雪月的心情,不必为五斗米折腰,不必去想着吃不饱穿不暖,只为春恨秋悲,挥洒笔墨。
当日里大观园不就是最好的题材么?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不染俗世的尘埃,当大厦倾倒的时候,都一无是处。
美好的女儿啊,那才是世间最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这个世间,因为有这些女子,所以美丽。
在家中写了一些,黛玉便因疲累搁下了手里的笔,倾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玉兰花枝头上,有些俏皮。
忽而她玉颜轻轻一笑,那雨中的玉兰花儿,随即娇羞无限地垂下了头。
水溶端来一盏香茗,笑问道:“怎么?写到哪里了?要不要相公我给你提点一二?”
黛玉抓起案上的毛笔沾了一些墨,在水溶嘴两边画了三道,调皮地笑道:“来,相公,娘子给你添彩!”
一旁趴在窗台上的水灿登时哈哈大笑,道:“爹亲好像大钟养的那只花猫儿哦!”
一面说,一面顺着外面的小凳子爬下来,嚷道:“大钟,大钟,快将花猫抱来我跟爹亲比一比哦!”
水溶摇头叹气道:“都说女儿是最贴心的小棉袄,可是咱们家的女儿,最是向外了,还笑话老爹来了。”
这也罢了,非得给小念钟取了个名字,叫大钟,谁叫她昨儿个出去玩耍,不小心听到了佛寺中的钟声。
黛玉盈盈一笑,拿起一旁的面巾与他擦拭干净,道:“这些时日里你常常与蒋公子出去的,怎么今儿不出去了?”
水溶却道:“今儿下雨,冷玉还下了帖子来,倒是有趣,说那个花袭人,登门要见她夫君蒋玉菡呢!”
黛玉听了这话,脸色一沉,道:“那个袭人,最是一副阴沉沉的模样儿,外貌标致温柔,心中却是计谋极深,素日里在大观园,瞅着她是太太的心腹,人人给她三分脸色罢了,宝玉的东西,也不知道她弄了多少回娘家里去,贾家败落了,还不忘算计咱们王府一番。如今要见蒋公子,还不知道心里又算计了什么呢!”
抓着妻子的手,水溶也笑了起来,道:“正是,我与蒋玉菡倒是说了好些话,似乎,这花袭人在无锡城里,倒也是悠游自在的,很是有一家子主母威仪。”
黛玉“扑哧”一笑,道:“她是罪臣家卖出去的奴才,有什么一家主母威仪的?”
不由得也好奇心起,抓着水溶的大手笑道:“冷玉姐姐下帖子来,咱们就去瞧瞧,我倒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见蒋公子呢!”
一时收拾妥当,到了冷玉府上,却已见袭人正在下首垂手站着,神色十分苍白。
她的眼睛中满是血丝,也不知道是多少时候没有好生睡过一觉了,脸色灰败,似乎经过无尽的泪水洗过。
可是她却满不在乎自己的落魄和凄惨,满脸满身都是卑微的气息。
冷玉也不理会,只拉着黛玉笑道:“瞧瞧,我就说,下了帖子,妹妹必定来的,外面的细雨绵绵,原也是江南风情。”
黛玉却将寒暄的话一概略过,一双妙目瞅着袭人对冷玉道:“这个,似乎是宝玉房里的通房丫头袭人姑娘。”
陡然见到黛玉,袭人只得上前磕头请安,道:“袭人给王妃娘娘请安。”语气倒也是十分乖巧玲珑。
冷玉明知她们旧识,却依旧故意道:“妹妹,你却认得这个怡红公子的心腹侍婢不成?”
听到“怡红公子”四字,黛玉心念一转,似乎有些明了了,好奇地问道:“姐姐口中的怡红公子,可是表兄贾宝玉?”
冷玉笑道:“我没去过京城,自然不知道什么假宝玉真宝玉,只约略听玉菡说起过,咱们太湖潇湘画舫有一名绝色风雅的年轻公子,百花团团拥簇,生得好清俊模样儿不说,更有一手极出色的琴艺,号为怡红公子。”
黛玉更是一怔,眼睛看着水溶,水溶摊摊手,道:“江南这里的事情,皆已交给了无邪,别的我也不晓得。”
黛玉皱眉道:“听着这意思,似乎竟是宝玉不成?他什么时候成了怡红公子了?”
蒋玉菡一旁逗着水灿,水灿的淘气似乎也对他的心意,真是夫妻两个比亲生的父母还要疼水灿一些,听了黛玉这话,淡淡地道:“王妃说得不错,怡红公子正是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