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刚下班,肯定很累,别折腾了,还是赶紧睡吧!我明儿还得早起上班呢……”
“去!叫你过来就过来,我还请不动你了咋的?”
“平常你下夜班回来不是挺老实的嘛!吃完就睡,像个死猪,今儿个是怎么啦?”
“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把别人家的孩子引来的,还引到咱床上来,我是看见孩子就来劲!咱可得抓紧点了,多搞搞没准儿就蒙上了……”
在我右侧的香气消失了,很快出现在了左侧,和烟与汗的气息混杂在了一起,最终被其彻底吞没……
“你又忘了刷牙了!嘴臭!干完活在厂里又没洗澡吧?身上都结出盐粒了……”
“又来了不是?毛病!我最烦你们臭老九这套穷讲究!不就是日个B嘛!本来就是个脏活儿……你给我过来!”
“……奶罩就不脱了吧?扣子多怪麻烦的……”
“脱脱脱!给我脱干净喽!搞起来爽快……”
“轻点儿!慢点儿!你就不能学得……温柔点儿?”
“跟谁学?你让我跟谁学?跟你那相好——开车的死鬼学?你跟我说说:他是怎么对你温柔来着?”
“你……你再胡说八道!再胡说咱别弄了!真扫兴!”
“行行行!我不说了,老婆,你只要给我生个儿子出来,咱啥都好说,你想找十个相好都可以!我把他们当爷供着……”
“放屁!”
“啊哟!疼死我了,你还真掐啊?”
“你再放屁我掐死你!”
“好好好,我不放屁了,我给你放水……你咋……还没湿呐?”
“你……轻点儿……就知道硬往里戳……”
随着他们说话声的消失,这张大床开始摇晃起来,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喘息也随即响起在黑暗之中,当床变成了摇篮——是我八岁的摇篮——我便在这富有节奏的摇晃之中甜然睡去了……
一觉醒来,天已亮了,晨光从很薄的窗帘上透了进来,并在那淡蓝色如同天幕一般的布上制造出了一桢美丽的剪影——那是阿姨从叔叔的那一边坐起身来,头发散乱,上身赤裸,双乳饱满,她正在把一件传统背心式的胸罩(在当时的我看来只是一块奇怪的布而已)朝身上穿,一粒粒地系着侧面那太多的扣子,那玩意穿在身上之后,她的胸部变得更加有形,双峰尖挺……接下来,她还有一个在被窝里穿裤子的动作,之后人便下了床,她的裤衩是自制的花布裤衩,跟上身的白色的胸罩不甚协调,身上赤裸的部分却是雪白的,比那些女篮的姑娘们还要白——这应该算是我平生第一次目击一个女人的裸体(尽管只有上半身),心里的感觉怪怪的:有一种从很深的深处所发出来的痒,像是跳进去了一两只蟋蟀似的。温暖的被窝里的小鸡鸡则硬得像一根手指一样,仿佛病了(每回它硬起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它是病了),充满尿欲……
“阿姨!”我一下坐了起来,“我想尿尿!”
“自个儿起来尿吧!尿盆在外屋。”阿姨说话间,已将外面的衣服穿好了。
我跑到外屋去撒尿,尿盆——其实是一只痰盂,里面已有不少黄黄的尿液,痰盂旁边丢弃着很多用过的卫生纸,我不晓得那是两个大人在夜间的床上活动中所制造出来的……十分畅快地撒完尿,我跑回里屋的床上又睡了,身边的叔叔正鼾声如雷……
8点钟,单位里上班的电铃响了,又变得香喷喷的邢阿姨来到床前我这一边悄声说:“索索,阿姨把早饭从食堂打回来了,就在外屋的桌上,你睡醒了就自己起来吃,不要吵醒叔叔,他工作很辛苦,太累了,要睡到中午才起来……”
邢阿姨走后,我已睡意全无,自己起来穿好衣服来到外屋,在餐桌上取了一个馒头(是剩下的三个馒头中的一个),咬了一口就跑出去玩了……
前面已经说过:在女篮7号走后,在大李叔叔死后,我已经重又回到小伙伴们中间,这一天,照例是和他们奔走呼啸了一上午……
中午,12点的电铃一响——那是大人下班的电铃,自然也是单位的职工食堂开午饭的电铃,我马上想起了什么,也不管别人怎样,拔腿就朝家里跑,用挂在脖子上的一把钥匙打开自家的家门,取了碗、勺和饭菜票,又朝食堂跑去……等我跑到那里的时候,买饭的窗口前已经排了一长串大人,我老老实实地站到队尾……
“索索,你就别跟着我们排队了,进去打吧!”有位大人说。
“这孩子还真懂事!别排了,快进去……”又有一位大人说。
我就从食堂的门走了进去,抬眼看见爸爸说的那位“你妈的上海老乡”——卢师傅正在窗口卖饭,他正低头给人家打饭所以没有看见我进来。
我叫了他一声:“卢……伯伯!”
“哦,索索呀!你爸爸走了?昨晚走得吧?快来快来!”卢师傅招呼我过去,“想吃什么自己选。”
我凑到跟前看了看那几大盆子菜,指了指其中的一盆青椒炒肉片,卢师傅说:“行,我给你多来点肉片。”
然后又打了二两米饭。
卢师傅让我端着饭菜去到食堂里的桌子边上坐下来吃,已经有些大人在那边吃上了——他们基本上都是尚未成家长期吃食堂的单身汉,看见我来了就跟我拉话、打趣,有个叔叔问:“索索,你爸走了,昨儿晚上你跟谁睡的呀?”
“跟……邢阿姨……”我一边将一个肥肉片送进嘴里一边回答道。
“那你可太有福气了!艳福不浅啊!”那个叔叔说,“你就能真的跟她睡觉,我只能在梦里头跟她睡啊!”
四周响起了一片欢笑……
又有个叔叔问我:“你那邢阿姨——身上香不香?”
我实事求是,极为爽快地回答道:“香!”
他又问:“身上白不白?”
我回答:“白!”
“奶子长得大不大?”
“大!”
“给你喂奶了没有?”
“……没。”
“让你摸了没有?”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便猛然提高嗓门,有点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流氓才摸女人的奶子呢!”
食堂里一片欢笑——我不知道这些家伙为什么都这么开心,是因为吃饱了饭的缘故吗?
这些大人都对我挺好,还有位叔叔用他自己重洗干净的碗给我舀来一碗免费提供的蛋花汤……
饭快吃完的时候,食堂门口响起了邢阿姨悦耳动听的声音:“卢师傅!看见索索没有?怎么吃饭了也不见人回来,院子里也找不见……”
卢师傅带有浓重上海口音的说话声也响了起来,特别客气:“小邢啊!他在这呢!自己一个人跑来买的饭,在那边吃着呢——估计已经吃完了吧。你吃了没有?”
随着一阵丁丁冬冬的皮鞋扣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响起,我面前的这些叔叔们的目光都近乎一致地朝着我身后门口的方向看——那是邢阿姨一路走了进来,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她的到来让这些年轻的叔叔们显得有点兴奋——
刚才问过我一连串问题的那个叔叔说:“我说邢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身上稀罕的好地方都让索索看,也不让我们瞧瞧……”
邢阿姨眉飞色舞佯装嗔怒地说:“我让索索看什么了?我让索索看什么了?!”
又有个叔叔说:“看了就看了嘛!我们也不怪你……邢姐,这回你可捡着了个儿子对不对?这么大一儿子!瞧着整个人儿都精神多喽!走起路来大屁股一扭一扭的……”
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索索,吃完了吧?吃完了咱们走!”邢阿姨拉起我就朝食堂外面走。
“邢姐,急着回去干吗?”
“是急着回去给儿子喂奶吧?”
“哈哈哈哈……”
“索索,你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我说……你香!你白!”
“说这做什么?”
“……”
“还说了什么?”
“还说……还说……说你奶子大!”
“胡说!你以后可不许跟别人胡说了,瞧见了就瞧见了,但是不许说,听见没有?他们都不是正经人……”
我和邢阿姨一路说着话,便来到了她的家。
阿姨家的叔叔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外屋的桌旁,就着一小碟油炸花生米喝酒,是一瓶太白酒……这幕情景,令我在一瞬间里想起了那个给我猪头肉吃的“垃圾爷”!那个我愿意以“爷爷”呼之的老头已经故去三年了!
“索索自己跑食堂买了饭吃过了,你说孩子他爸给他训练得真可以啊!什么都会……”阿姨对叔叔说。
“那你赶紧给咱俩下面吧!吃完饭,我还去交大看球呢。”叔叔将小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阿姨去到屋外的小厨房下面去了,叔叔对我说:“索索,等叔叔吃完饭,带你去交大看球。”
我问:“上哪儿看球?”
“交大——就是交通大学。”
“看啥球?”
“棒球。”
“我不喜欢棒球,我喜欢的是足球,还有篮球……”
“你多看看就喜欢了——还是国际比赛呢!”
说话间,阿姨将一大一小的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进来——那个大碗不像碗,更像盆,自然是给叔叔吃的,油泼辣子面,那么大一盆面,却被这炼钢的叔叔呼噜噜一口气就给吃完了。
“够不够?”阿姨一边问一边将自己碗中的面条夹出去一半给他。
他又呼噜噜地吃完了,吃完一抹嘴说:“索索咱们走!去晚了我怕没座儿了。”
叔叔推出一辆挺新的飞鸽牌自行车,让我侧身坐在前面的横梁上,我们便出发了。出单位大门沿路向南——就是大李叔叔去年夏天开着车带着我和哑姑娘去终南山的那条路——仅仅骑到一两千米,到头一个十字路口,这所谓的“交大”便到了,它的正门口与父亲常带我去玩的兴庆公园的大门相对。进了大门,继续骑行,穿过绿树掩映的一座座楼房(这是大学留给我的最初印象),很快便骑到了一座四周环绕着看台的体育场,也无需买票,叔叔存了自行车,我们便直接上了看台,找空位坐下——由于背阳的那面看台已经被人占满,我们只能坐在迎着太阳的这边,叔叔便用随身带来的一张前一天的《西安日报》给我叠了一个大盖帽来遮阳,戴上它场下的情况便看清楚了:主席台上有一个红底白字的横幅,上书:“热烈欢迎日本爱知大学棒球队来我校比赛”,我正逐字认着,叔叔拍了我一下说:
“瞧!小日本出来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列头戴棒球帽身穿棒球服的队伍正在跑进场内——这是我头一次看见外国人,因为是日本人,我看不出他们和我们中国人有啥不一样,好像是比我们的队员矮一点、壮一点、黑一点——中方出战的并非是交大的校队,而是西安青年队,等比赛开打,我一下就认出他们来了:是那支在去年和女篮一起到我们单位来训练过的队伍,这让我异常兴奋,大呼加油!
我还看不懂棒球,所以在我的感觉中——我们是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就给输掉了整场比赛,记分牌上写的是3:8——叔叔说:仅得的3分也明显是人家送给我们的,友谊比赛嘛!一支专业训练的市一级的青年队打不过人家一所大学的学生队,这便是当年在棒球这个项目中日之间水平上的巨大差距,这个我方惨败的结果令我在少年时代无法爱上这个项目。
观众们闷闷不乐地散去了。在回去的路上,快骑到单位门口的时候,我向叔叔提出了一个要求:“叔叔,咱们到跳伞塔里边去吧,那里面住着好多球队呢!”
可是,叔叔的回答扫了我的兴:“没时间了,回去吃个饭,叔叔还得赶到厂里上班呢!”
叔叔和阿姨老是叫我上他们家去吃饭——不要再去食堂吃了,但我却很少去——只在晚上去他们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