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怀颜念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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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她生来丑陋(二)

生而为人,需要忍受他人口中的不公命运,司南荏十岁之前,甘于承受外界对她不公的一切行为,无论是冷嘲热讽还是打压排挤,她甚至从不反抗,因为他们说她丑,是真的。

不甘的种子是在她十岁生辰时种下的,也是那一日,她所有的反抗与报复之心开始萌芽。

幻修难有建树,但对司南荏来说,却并非如此。若说他们这一辈人,幻修天分最高者为襄南万俟尚玙,也无人能与她司南荏一同任这老二的席位。

司南荏自出生到十五岁之间从未出过云安城,没有尚玙游历天下的经历,却在十岁之前进到入室之境,连白仲胤都为之惊叹。

许多时候很多事情是慢慢发生的,但有些事情确实集中爆发的。比如司南荏在她十岁生辰那日,头一次尝到她幻修入室的甜头。

她的生辰便是她母亲与姑母的忌辰,所以姑父从来不给她过生辰。晋安的姑娘十岁生辰一过,父母便会开始为她们寻良胥说媒定亲,所以十岁生辰对晋安的姑娘来说极为重要,就连司南荏也在这一日吃到了白仲胤亲手做的长寿面。

十岁之前,她以为楚觉彦便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直到她见到那个白衣少年。

以往她生辰这日,襄南的镇国将军孟先恒都会来云安祭拜她母亲姐妹俩,那日他头一回带了人来。那是一个白衣少年,他发若泼墨、眉如点青,本就白皙的皮肤如此映衬下来,显得愈加寡淡。

少年眉眼间尚有些稚气模样,言语中却带些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娴淡。初见她时面上带着笑,便是她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温柔的笑。

便是过了许多年,他名前所冠之姓由孟变成白,她仍旧记得当时那张带着浅浅善意的笑脸。

她永远记得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父亲常向我提起小司妹妹,听闻妹妹幻修已到入室之境,我也修习幻术,但天资愚笨,还请小司妹妹多多指教。”

他们到时她恰巧要去府学,孟衍是个极懂事的,知道大人们有自己的是要商量,便说跟着小司妹妹去云安府学瞧瞧,看看晋安的学堂与襄南的有何不同。

云安学府就在云安府对面,过了第一座白玫瑰桥就到了,短短一段路,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将目光停在他们身上许久。司南荏明白,自己这副丑陋面孔云安城里的人再怎么厌恶,也早已习惯了,他们看的不过是自己身旁的俊逸少年。

司南荏抬头看了看身侧这个比她高上许多的白衣少年,不禁感叹,他真的很好看,别说云安,怕是天下也再难找出像他这般好看的人。

她看着眼前人失了神,不经意间一句:“都说灵渠的姑娘好看,没说那儿的男子也这样好看啊。”

话音未落一阵熟悉的声音窜入耳膜:“司南荏,你知道要迟到了吗,还走得这么慢。”

侧过头便看见站在她另一侧的楚觉彦,她一时不知作何回答,也没听出他说的不是个问句,愣了好久才说:“你妹妹呢?”

楚觉彦紧紧握着手里的木剑,将孟衍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高自己一头,挺了挺胸膛才看向司南荏,道:“荟蔚山上去了。”

“哦。”她在楚觉彦面前总是会忘了自己,忘了自己原本是如何说话,如何站立,甚至会忘了如何呼吸。

“快些走吧,晚了老师又该罚你。”说罢他又轻扫了孟衍一眼才离开。

孟衍倒是毫不在意这段小插曲,下了桥便从他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个雪青色的香囊,送到她面前,道:“父亲早前告诉我今日是你生辰,你的幻引是胡麻花,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个颜色,便挑了这块布让人做了来,小司妹妹可还欢喜?”

司南荏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香囊,没有伸手去接,看向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犹疑的光芒。

“我猜错了,不喜欢吗?”

看着孟衍蹙起的眉头,她重重的点了头,赶紧伸手接过香囊,道:“很好看,跟你一样好看,我很喜欢。”

“因为好看才喜欢的吗?”

司南荏才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小声道:“不好看的东西没人喜欢。”

孟衍看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小姑娘,只觉得他身形单薄,怪叫人心疼的,过了一会才开口问她:“不好看的东西?”

她低起头,一手捏着香囊,一手摸着自己的脸,轻声道:“我在世间便如过街之鼠。”她的眼泪还未出眼眶,便感受到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脑袋上。

“我不喜欢老鼠,但我喜欢小司,我们在这世上都是一样的。你说我长的好看,但是你并不知我这少年躯体,已是一副残躯,日日用药养着,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日进斗药的日子,或者结束你觉得很好看的我。”

她抬眼看向仍旧面若春风的孟衍,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你没有生得一副好面容,却又优于常人的幻修天赋,不该如此卑微的活着,”他伸手指向桥下的白玫瑰,“桥上青苔虽不似玫瑰娇艳,却能长久的长在那里,见遍来人。”

司南荏看了看桥上青苔,仍旧不大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直到都年之后再见到他,见到那个被襄南百姓奉上神坛的女子时,才明白,他此时说这些多半也是因为少不更事,又或者是为了让她努力修习才编排出来的。

“你去府学吧,我便不去了,这个香囊记得用,”他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发顶,“记住,走在路上,我们都是一样的,谁都可以抬起头接受阳光的普照。”

那日她一直等到孟衍的背影消失在街巷中,才去府学,也果真迟到了。

以前司南荏一直以为自己的丑陋相貌来自母亲,因为她父亲在当年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而关于母亲,她从未听人提及。

直到她十岁生辰这日夜里,姑夫告诉她,白日里见到的哥哥其实是姑父姑母的孩子,而姑母与母亲是双生子,相貌几近相同,她方才理解了白日里孟衍对她说的话。

或许他说出的与她理解的本不是一个意思,她没机会问,便将其奉为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