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拾贰章
来年开春，戏班又回到了京城。
转运楼依旧是客似云来，但齐宸却再也没来过。方子韵亦对他绝口不提，他明知台下的人只是听闻他与他的事儿，想来一窥这令王爷都倾慕的戏子究竟长什么样。可方子韵还是唱得用心，一板一眼皆是精血诚聚。
连陈起云这老戏痴都禁不住诱惑来听上了一场。
果然名不虚传，曲毕他竟也拍案叫好。
等到卸好了妆，方子韵才与陈起云攀谈了起来。
“方公子果然是技惊四座，名副其实的京城旦角之首啊！”
方子韵颔首道：“陈大人过誉了。这戏曲在下不过是小成而已，比不得那些个世家名人。”
“你这可是太过谦虚了。刚儿台上那《贵妃醉酒》的舞步，你似与别家不同。”
“嗯，是这样的。”方子韵微闭双眸，他想这陈大人不过是故作玄虚，官场上的礼数不过如此。
陈起云听后大为惊喜道：“真是绝了！可是方公子自个儿想出来的？”
方子韵见他如此却也还是不为所动，淡淡道：“是的。家母是当年名震苏杭的舞姬，我自幼除了和家父唱戏便是和家母练舞······”
“妙哉！”陈起云激动地拍手叫绝，“老夫年少之时，好梨园。只可惜先父觉得忝列门墙，便不许学只能听。可老夫听了那么多名角儿的《贵妃醉酒》，唯独你这一折让老夫最是新鲜。”
“哦？”方子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陈大人真是戏痴！
陈起云觉得自己刚似有些失态，捋了捋胡须道：“你看别家的戏里那杨贵妃跳的皆是寻常舞步。大不了那水仙阁的主儿，幽若，从那《霓裳羽衣舞》里拣了段来。剩下的你若想看，找那风月女子她们个个儿都会。可你这舞步嘛·······不好说，老夫实在是未能耳闻。”
方子韵轻笑道：“陈大人自然是没见过的，这是前朝宫廷里传下来的。”
“前朝？”
方子韵颔首。
陈起云啧啧称奇，这一下开心了便想要邀他同去几日后的元宵灯会。方子韵婉拒，一来是本就没那心思，而来这些个王公大臣的宴会恐又有他吧？
陈起云这人虽有千般毛病，但唯独就是不喜欢纠缠，索性也就走了。
几日后，元宵节晚上。方子韵下台后见天色尚早，又有同行的师兄弟妹索性便和他们一起去赏花灯。
“阿哥！阿哥！”齐岑瑾拉着齐宸的衣袖道。
“怎了？”齐宸关切地问道，恐他是有何不适。
齐岑瑾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林月华看得紧还真没让他下过地。所以这身子也就好得快，现在已是好了大半。
今日齐宸本说在府上过元宵便好，可齐岑瑾非要出来。齐宸宠着他，便也就出来了。
“那儿有卖糖葫芦的，我要阿哥买给我。”
齐宸还以为有什么事呢，听后释然一笑。
“多大的人了啊？怎地言行举止皆如同那三岁孩童一般？”
“哼！”齐岑瑾昂了昂头，倔强的样子一如既往。
齐宸勾唇轻笑，揉了揉齐岑瑾的脸宠溺道：“好了，好了。阿哥给阿瑾买。”说着他便牵起齐岑瑾的手便向那卖糖葫芦的走去。
齐岑瑾红了脸像那挂在屋檐上的灯笼。
“开心了？”
齐宸望着自家弟弟，连那眉目都要温柔三分。齐岑瑾拿着糖葫芦被齐宸牵着的样子，当真像个孩子。
“嗯。”
齐岑瑾看了看眼前的糖葫芦，又看了看齐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阿哥还记得从前我们逃出宫来玩吗？”
齐宸闻声看向了齐岑瑾道：“当然。你小时候常生病，每次为了哄你喝药都只能说有机会就带你出宫玩。”
齐岑瑾轻笑道：“阿哥不哄我，你还想哄谁？”
齐宸摸着齐岑瑾的头温笑道：“没了，只有你。”
俩人就这样伫立在人群之中，四目相望好似时光飞转多年前。
他还是那羸弱的少年，他还是那温柔的哥哥。
“我······我们走吧······”
齐岑瑾红了脸，拉着齐宸的手向前走去。这两位锦衣华服的公子，相携步于街中显得格外显眼。
方子韵还是不喜那人声嘈杂的地方，自个儿挑了个地隔着湖望着那彼岸的声色犬马。
“真美······”
方子韵喃喃道，他有时便也会觉得自己矫情。
明明就是喜欢，可偏偏他就要远远儿地看，还非得给自个儿找个理由。
美名其曰“我喜欢清静”。
看着那边的灯光绮丽，方子韵独自守着这一湖寂静。
“子韵你果然在这儿。”
方子韵愕然转身，却见一男子身着白衣背着琴立在风中。
“羽商？”方子韵惊讶道，缓步向那人走去。
黎羽商勾了勾嘴角，柔声道：“是我。我来找你了。”
方子韵本还在迟疑，可听了他这话却怔了怔便飞扑到了他怀里。
黎羽商没有拒绝，还似有些担心连忙上前几步抱住了他。
湖畔四周寂寥无人，唯有彼岸灯火辉煌。
“你这么着急作甚？”
方子韵这才觉着自己失态了，连忙与他撇开来。
“故友重逢，我这可是许多年不见你了。”
方子韵低着头说着那违心的客套话。
黎羽商笑得癫狂，颇有当年白衣游子的狂放。
“子韵你这可是生分了，这些个话哪能是你我之间说的？”
方子韵怔了怔，尔后也便就释然。
“我这些年还行。你呢？听闻你二哥方然入朝做了大官，你成了这京城的名角儿。
“羽商你净说些什么，我二哥不过是中了探花哪是什么大官？封了个吏部侍郎罢了。而我······便更是没什么好提的······”
“哈？子韵可真是谦虚，这些年来我游遍山川南北也未能见得谁人戏腔能与你相提并论。”说着黎羽商走近了一步，拾起方子韵的发在鼻尖轻嗅。
“羽商······”
“子韵我真的好想你。当年我说五年为期，如今我回来了。你可有想我？”
“我······”
“子韵，你说过只要我回来。你就不会在拒绝我的。”
“可······”
“子韵，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不能反悔，五年期限一到我便去了金陵找你。可我到了金陵却发现你不在，后来才听人说你到了京城。我便日夜兼程现在才赶到了这儿，可我到了转运楼你大姐说你出去了。我这心又凉了大半截，还好我找到了你。”
黎羽商说着，方子韵听着。
可方子韵却面带愁容，待到黎羽商说完。他才看见方子韵难堪的样子，黎羽商知道这次恐怕自己又是在竹篮打水。
“羽商·······”
方子韵正打算开口，可黎羽商却将食指放在了他的唇上。
“你不必说，我知道。”
方子韵低着头，心想道，我这会不会太不近人情？黎羽商倏地将他拥入怀中。方子韵惊愕，他轻笑。
“你可知我曾发过誓，再也不回这京城之中。为了你，我顾不得那些，哪怕要遭受那灭顶之灾。我也得破了戒，回到这找你。”
方子韵抬头，看着他眼里写满了愧意。
黎羽商笑道：“无妨，为了你无论如何都好。”
“方子韵！”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怒吼，方子韵抬头便看见齐宸愤愤然地向他俩走来。走到了他俩跟前，齐宸打量这方子韵身旁那人的样子。他简直是恼羞成怒，心想道：你拒绝了我，就是为了这一介布衣吗？好啊，本王就要让你看看什么是皇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