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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莲落宝失斯人逝,雨滴莲叶空忆梦

第伍拾章

“家主使不得啊。”

“是啊,您眼睛尚未好完全,受不得阳光刺激。”

“对啊,还望家主三思。”

众人在灵堂前劝着,可江卿威愣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也不知是哪个没脑子的,告诉了他八卦盘丢失的消息。惹得他非得要自己一人从灵堂跌跌撞撞地出来,不顾他人搀扶花了好一会儿才走到莲池之前。

光透过纱巾布在眼上,江卿威笑了笑转头对着身旁的人道:“直怨替我将这纱巾取下吧。”

旁人都不解江卿威的行为,可江直怨不同于旁人。他不怒不笑面色温和的样子,反倒是令人望而生畏。

“是。”

江直怨说着走到了江卿威的身后,替他解下了纱巾并在他耳边轻声道,“思先于行,行高于思。”说罢江直怨便抽走了江卿威眼前的纱巾,退步站到了一旁。

江卿威闭着眸苦涩一笑,缓缓地睁开了眼,光就这么顺了进来。他身子向后一倾,踉跄退了几步。江直怨见了立马上前去扶住了他问道:“家主您没事吧?”江卿威扶着额,眼睛奋力地眨了好几下,才再睁了开来。他抬头望向前方只能看见绰绰约约的影子,迈步向前走到莲池前,扶着石栏望向池子中央。

只见那石莲之中空空如也,里面的宝物早已不知落入了谁人手里。

江直怨站在江卿威身后,试探地唤他,“家主?”

江卿威权当没听到,直直地望着前方,绝望二字不满了他的双眼。他举拳却轻放在石栏上,放手转身,风将道袍吹动,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疮痍。

“回灵堂。”

说罢他径直便离开了,还顺手拿走了江直怨手里拿着的纱巾。自己又将他系上去,拂了拂袖未再发一言。

众人痴痴地望着,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只看出了隐忍。可江直怨却又和众人不同,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石栏竟生出了一道璺。

江直怨摇头轻笑,一边走一边说道:“咱家主这是要发狠了,一个个儿都好生看着。”

众人随他的眼神望向石栏,只见一道浅浅的璺,似心上的痕。

余人齐声叹惋道:“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一旁小师弟江川芎呆呆地望着众人,他知道这两天来都发生了些什么。可十一二岁的懵懂年纪对一切都只似是而非,呆头呆脑地跑进了灵堂。在众人之中找到了江卿威,跑到他身旁扯着他的衣角喊道:“哥。”

“川芎?”江卿威戴着纱巾根本看不见眼前的事物,只能是凭感觉摸到了江川芎的肩。

江川芎点了点头,望着江卿威低声道:“哥,你别伤心了好不好?事情终归是会好起来的。”

一旁江直怨冷笑了一声,正打算开口可江卿威却将他拦住了。江直怨直到他这是不愿自己对着孩子说教,可他心想川芎都已经习书四五年,有些道理本就是应该懂得。江卿威侧头对着他摇了摇,江直怨便只好作罢。

一旁众人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川芎是江卿威捡回了的孩子,门面上说是兄弟,其实他们的关系更像是父子。

江卿威在他肩上摩挲着,无奈苦笑道:“川芎乖,哥不伤心了。出门去跟着其他师兄弟背《道德经》去吧。”

午后小雨淅沥,一点一滴落在枯叶之上。大佛前诵经的僧人望着门外的光,雨滴似落在了他的心上。

离情抬眸冷冷地瞥了眼罗瞻,手里转动的佛珠未停闭着眸起身开口道:“离心,你且随我来一趟。”

他转身走向了后院,罗瞻不明所以闻声停下了口中念道着的经文,拿着手中佛珠便跟着离情去了。

走廊尽头,屋檐淌下的雨倾落在地像是在诉说着些什么。可离情与罗瞻都无心倾听,走到尽头的白墙前,离情才停了下来转身对着罗瞻道:“离心,何为爱?”

罗瞻本半微闭着眸,长长的睫毛后的眼突然睁了开来,他张了张嘴又合了上去。

雨依旧下着,滴答滴答似敲打在了心上。

“师兄是何时知道的?”

片刻,罗瞻才又开口道。

离情望着他温笑道:“自从我看见你带回那小狐狸的时候。”他怔了怔低眸看了看地上的尘埃,又抬头望向罗瞻,“你不必掩饰也不需解释,佛曰'相遇即重逢'。你与那小狐狸定是红尘未了,师父圆寂前就一直担心你尘缘未断。现如今看来,师父他终究是要高于我们的。”

“人非草木......”

“孰能无情?”

离情扬着嘴角望着罗瞻笑道:“我又不是来责问你的,你这么着急解释作甚?啊哈哈。”罗瞻怔了怔紧锁的眉舒展开来了,转头看到向廊外的雨缓缓道来。

“师兄你既知道我喜欢那小狐狸,那你定知我有多在乎他。哪怕是破了这戒条……”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离情摆手笑道,“如果爱是破了戒条,世人皆被佛爱,那佛岂不是自己破了自己的规矩?”

“这......确实是。”

“离心你是多久出的家?”

“六岁,流亡四海被恩师带回寺里,落发为僧。”

“如今你已而立,想来也有二十四年,生肖都轮了两轮了。”

“是啊。”

“这日日参禅悟道,你可有从中汲取些?”

罗瞻低头皱了皱眉,心想道:这是要劝我舍弃前尘往事吗?想罢他将眉头舒展了开来,抬头看着离情道:“自然的。入佛家应使六根清净,断七情,无色无相,无嗔无狂......”

离情拂了拂袖示意让罗瞻停下来,罗瞻见了也便就停下了口中的话问道:“怎了?是我见解有所偏差?”

离情没有离开回答,反倒是笑了笑看着一旁的草丛道:”那里面有什么?”

“虫。”罗瞻不假思索道。

可他看着离情一脸和善的温笑,这心里是说不出的乱。

“你怎知里面有虫?”

“从前看过,算理由吗?”

“算。”离情说着合十了双手又接着道,“你方才说,入佛家应六根清净,断七情;可你若连情根都未生又怎么来断呢?”

“这......”

离情摇着头笑道:“我说过,我不是来责问你的。佛尊众生之情爱,遵六道之法理。佛为人,人成佛,说到底佛也是人。那些个满口佛理,存天理灭人欲的僧人,皆枉为出家人。倘若连人欲欢爱都不懂的人,佛又怎么期望这样的人普渡众生?若连一个人都没爱过,又如何去爱旁人?若连自己都渡不了,又如何去渡旁人?”

说罢离情没了之前的笑颜,反倒是有些许嗔怒。罗瞻呆呆地望着往日里连争辩都懒得的师兄,现如今竟在和自己论佛之爱。

离情长舒了一口气,低头柔声道:“去找他吧。”说罢他转身便要走,可罗瞻却叫住了他。

“师兄!”

“何事?”

“难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到时候破了戒规,自行还俗了嘛?”

“天有道,然人之命不为己所控,亦难为他人所改。”

离情走在长廊里,一步一步,声音清晰可见。罗瞻伫立在原地,望着那坚定的背影,转头望向廊外。

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