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帝国建国初期走的是唐朝路线,是不修长城的,因为那个时候军力强盛,尤其是河套、云中、关外、呼延河西走廊,都在岐帝国控制之下,有极为广大的草原作为养马的马场。
当时北方忽喇尚未崛起,游牧各部处于一盘散撒状态,人口并不多,不足以对岐帝国产生军事上的威胁,相反岐帝国以强大的国力追着吊打他们。
因此开国近两百年时间,岐帝国未曾修过长城。
从战略角度而言,不修长城能节省大笔的财政开支,让民力修生养息,迅速繁衍,从而继续发展社会生产力、人力。如能将其转化为国防力量,对外进行扩张,进攻往往是最好的防御。
但两百多年前忽喇崛起后,岐帝国患上更年期综合征,国力有些下滑,南北大打出手几十年,虽然最终是压服了忽喇,岐帝国也差点为此破产。
同时由于国力和领土的过度消耗和扩张,攻取西域、天山两地后财政上的投入,进一步加速了国力的消耗,岐帝国的战略最终由对外扩张,转入全面守势。
这个时候就凸显出长城的重要性。
长城这个设施,很多人都说是防御武器,其实恰恰相反,秦始皇修长城,蒙恬拒匈奴于长城塞外数百里,恰恰是以长城为前进基地,保障了关内的生产安全,为大军提供源源不绝的军事给养。
汉朝以长城为根基,出塞吊打匈奴数千里,将之几乎赶尽杀绝,一口气赶到了一万公里外的东罗马家门口。
唐朝不修长城,疆域却达中国汉政权之巅峰。
然后看宋朝,宋朝丢了燕云十六州,丢了云中,丢了河西走廊,就只能修长城,勉强维持河套南方的草场,尚且还能养马,武装一些骑兵。
明朝后期丢了河套、河西走廊,土木堡一战差点给攻入关内,丢了辽宁长城,直接被怼在山海关外憋死。
可见长城作为大后方,是对外扩张的前进基地,保障了大后方的农业生产安全,保证了人口的繁育和政治稳定。
长城将农耕文明下,所能耕种的优质平原尽数纳入了长城之内,让游牧民族丧失了南下放牧,威胁家门口的前进基地。
同时农业帝国将草原变平原,平原变成耕地,源源不断生产粮食,便利了前线的驻屯和对外军事活动。
因此历史上的长城都把平原框进来,将能够纳入中原版图的可耕种平原纳入帝国的范围。
相反,如果丧失了关内平原,其后果就是宋、明两朝被活活憋死在关内,苦练“上乘官场内家功法”,自己把坑死。
中国最北端的长城,位于今外蒙古境内,最西段的长城一直修到了新疆,最东端的长城位于黑龙江、吉林境内,几乎将过去两千年多年中,四百毫米降水线曾经光顾过的可耕种的平原,尽数纳入了中原王朝版图之内。
由于地球气候的极端变化,四百毫米降水线的南移,当这些北方可耕种土地变成无法耕种,只能放牧时,无疑会加重农耕帝国的财政负担。
尤其是放牧无法提供足够的粮食,人口增加缓慢,在粮食减少的初期,将造成北方大范围的人口生育放缓和锐减。
人口的锐减,地方游牧民族的崛起,又填补了势力真空,最后被鸠占鹊巢,中原王朝就此丧失了部分北方长城内的草原和耕地,给日后的灭亡埋下了隐患。
当帝国由盛转衰,长城防火墙的功能日益凸显,暂时将游牧民族挡在长城之外,为腾挪战略空间,争取了喘息时间,保障了内地的暂时安全。
如西汉朝憋在长城内,韬光养晦七十年,修炼上乘武功秘籍,反杀匈奴的成功案例。再如北宋、明朝怼在长城下,苦练上乘官场内家功法,活活把自己折腾死的也有。
关键仍在于帝国的内部,以及君主的意志和决心。
现如今岐帝国步入晚期,屋漏偏逢连夜雨,国力日衰,公孙芸惠刚刚腾出手来,有余力整顿财政,要在修长城与治内伤之间做出选择,压力非比寻常。
沉寂了足有两刻钟,公孙芸惠缓缓说:
“工部的意见呢?”
“启禀陛下,臣建议立即修缮西辽长城,同时巡查各处,对损毁长城加以修缮。”
“眼下国库空虚,西辽人丁不旺,修长城势必靡费国力徒增民怨,依朕看,长城暂缓修缮,着令各地边关详查境内长城,损毁处即刻报于朝廷,待日后再修。”
这时范勇说道:
“陛下,肃汝收服北胡、北狄之后,羽翼日渐丰满,雾凇关长城塌毁不修,势必被其视为我朝已外强中干。长此以往,必被其所趁,还望陛下慎重。”
“既然范尚书要修,那就修,此事就由兵部与户部商议,若户部无异议,报于朕便是。”
“这……”范勇哑口无言,说来说去还是钱。
见范勇不语,女帝果断冷下了脸说:
“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待范勇、林毅贤离去,欧阳羽接着刚才话说:
“陛下,西辽无险可守,范尚书所言不虚,肃汝觊觎我朝西辽、河北已久,不能不防。”
“朕岂能不知。”女帝几多无奈,下刻又说:“西辽人丁稀少,不堪重任,若从中原征集劳役,动则十万计,所需钱粮难以计数。如今户部一毛不拔,如何能修长城。
朕思来想去,忽喇威胁日盛,正面交锋我朝必败,故而需得给以其颜色,令其收敛。如肃汝敢于犯境,朕必予重击。”
女帝思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首先,现在的长城已经千疮百孔,以户部的财力,短时内要修好根本不可能,所以与其花费巨资修长城,还连带得罪老百姓,不如不修,把钱剩下来。
当然,剩下来不是存着。
其二,现在女帝手里阔绰了,也算有点小资,更重要的是这种阔绰有经济连续性的保障,不是时有时无。
其三,今夏的铜钱升值,女帝能大捞一笔,有了这笔钱,能办许多事情。
其四,高粱今年若能种植成功,河北道、河南道、江淮道、江南道四道人口重镇,一夜平添几千万亩粮田,藉此为新的根本养民、养军,可谓是一剂强心针。
最后,女帝一算成本,觉得养兵比修长城划算。
长城修缮动则十几年二三十年,钱款数以千万计,而眼下的危机是迫在眉睫,也就是最近四五年内可能能要有一仗,国内根本没有时间组织民力、财力、后勤去修长城,单单组织劳动力,就得半年多。
而且抽调的民夫不仅需要钱粮养着,脱离农业生产的民夫,又丧失农业产出,一来一去就是双倍的财政和时间损失,根本不划算。
相反只要保障新开辟粮区的税收能进入皇帝手里,皇帝便能用来扩军,而且速度快,见效快,适合三到五年内迅速武装军队。
跟忽喇干一仗还不够本,但是去撩拨撩拨肃汝这个硬茬子,以岐帝国现在的军队状态,还是绰绰有余的,尤其是只要有粮和土地,就能解决军饷和补给,战争就能持续。
于是转念一想,忽喇不好惹,但杀鸡骇猴,先把你唬住,争取十年十五年的时间修生养息,把国内的摊子理顺了,再腾出手来解决忽喇问题。
最后,女帝不打算在自己家里动手,要动手就出关,去肃汝家里乱揍一通,顺道把黑龙江、吉林,连带远东、库页岛,肃汝、北胡、北狄盘踞的地盘一起打下来。
这块地盘虽然天寒地冻,但是有松辽大平原和无尽的森林,每年能种小麦,广种薄收能养人。
就是要修长城,也得把松花江平原拿下了,沿着蒙古草原以东由南向北修。修完长城后,这些个从腹地拉出去的民夫也甭回来了,朝廷给你拖家带口一起迁走,那些个关外的胡人迁入内地。
待等打残了肃汝,趁着木可烈还在汗位,忽喇见肃汝这惨状,指不定回心转意,继续维持现状。
当然,如此宏伟设想,要的还是钱。
就眼前而言,一两年内理顺了高粱和新增耕地武装起来,至于修长城和迁民,那是十年十五年后的伟业,但现在意淫一下,找点心理安慰总是可以的。
五月下旬,沈云卿赶回秀州岩滩盐场,暂停盐池修筑,将半数去年在此安家落户的流民迁回海通安置。
蔡生廉利用人力、物力的优势,晒盐场规模远远甩开岩滩盐场,即便是钱塘的高如清,盐场规模也不小。继续发展下去,仅蔡生廉、高如清二人的盐场,明年能能压过全国煮盐半数的产量。
尽管照葫芦画瓢,照猫画虎,但蔡生廉和高如清的海盐却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沈云卿晒盐,往沉淀池里投了东西,让钙、镁等元素沉淀中和,然后再把沉淀后的海水引入晒盐池,所以最后得到的海盐口感基本是可以的。
不仅色泽白亮,口感还要优于熬煮的添加石灰、稻草灰的熬青盐。
但蔡生廉、高如清的盐就大打折扣了,只知道晒盐,却不知道沈云卿往沉淀池里投了什么,于是去年十月至近年二月份晒出的盐反响恶劣。
反倒是沈云卿的盐,同样的终端售价,却卖的比所有盐都火。
而且细算下来,一升两百四十文的盐,沈云卿的一升盐,相当于一点五升的熬盐和蔡生廉、高如清的晒盐,因为沈云卿的含盐量高,所以老百姓买到手,实际的价格只要一百六十文一升细盐。
待等盐价涨到三百文没升,沈云卿一升盐,仅相当于两百文,老百姓买沈云卿的盐仍然划算。
于是就成了变相贴水,比价格都一样,比质量,同样都是一升,我含量比你纯,你就是卖的没我好。
蔡生廉发现这一情况后,处心积虑想知道岩滩盐池里到底投了什么,可就是弄到了样品,蔡生廉压根不清楚海水的成分和原理,也没地方给他去弄。
但是说简单了,其实就是利用生产水泥的过程,获取的副产品,投入海水,让镁、钙等离子中和反应然后沉淀,说简单也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复杂的化学工艺,说难也难,连初中化学都没学过的蔡生廉,想要弄明白,那是做梦。
由于始终不得沈云卿的“秘方”,蔡生廉只能继续土法,往海水里投少量石灰和稻草灰,中和钙、镁元素,但结果就是口感奇差。
因为缺少了高温加热这个环节,石灰、稻草灰与钙镁元素反应不充分,结果就是中不中,洋不洋,价格死贵,质量下滑,吃口奇差,还挨老百姓骂。
有鉴于抛砖引玉的目的已经达到,继续扩岩滩的盐场已无必要,这把火已经点着,沈云卿琢磨着,他这个纵火犯子也该急流勇退,转移阵地继续打去游击。
至于晒盐的工艺,带等日后江南消停了再收拾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