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陛下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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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杀机(2)

庒县的开拓,表面上看是单纯的高粱种植,而内在的仍然是一整套经济产业链。

人所需要的一切吃喝拉撒睡,都离不开基本的消耗品,这些商品,部分大件大头可以有沈云卿采购,但更多的需要他将需求信息放出去,让兰陵、宁阳的商户自己去销售,寻找市场和经营。

而这些个商户又与沈家有合作或是借贷关系,这些商户在庒县获利的来源,是沈云卿支付给农民的口粮和基本佣金。

沈云卿的获利大头来自高粱,高粱将作为最终的产出商品,成为整个产业链的终端商品。

换而言之说,在高粱变现之前,之前所有的投入都无法得到回报。而现在高粱直接停产了,也就意味着之前,向庒县转移,和给庒县供应原料的兰陵商户,会血本无归。

因为沈家在庒县没有产出,自然不可能给那些佃户以无限制的供应,一旦触发沈云卿定下的亏损线,即刻会停止供应。

而且王曦照是担保人,他得保证购田契约的连续和有效性,出现任何意外,沈家不负责任,这件事说起来皇帝是首肯的。

所以,最终的结果将是庒县的四万三千多人失业,加之没有余粮和“存款”,沈云卿被无辜扣押乃至失踪,老百姓没饭吃,除非虞童从县城拨款去养,其实甭说庒县养不活这四万多口人,就是海通现在都够呛。

老百姓失业了一时半会儿还不要紧,要命的是虞童把沈云卿以莫须有的罪给抓了,老百姓未必买账,只要这个情绪一传染,之前还能天天吃香喝辣,指望着四年有有自己的地的农民,转眼一夜间什么都没,连带给自己出头的人也给抓了,这个时候的民情就是干柴,只等一个火星。

而很显然,盐商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虞童在喊停高粱种植后,扬州的盐商紧接着会配合户部的行动,想方设法搞垮沈家,庒县已经定性,要做的就是找到证据,给沈云卿定罪,然后以司法手段,驱散屯垦乡民,只要汪晨贵不作为,接下来的剧本就是水到渠成的。

庒县盐工在盐商授意下与屯垦乡民发生冲突,试图以暴力将其驱散,然后虞童会以乡民滋扰治安无端生事为由,直接越过刺史王曦照,向汪晨贵提请,将屯垦乡民遣散回原籍。

事情发展到这里,再往下,这四万三千多人的屯垦乡民只有两条路走,一,接受命运,重新成为赤贫灾民,二,饿死是死,逼死也是死,干脆一条路走到黑。

不同于当下所有耕作模式,庒县屯坑村在沈云卿组织下,有组织,有体系,而且不以村为单位,而是以行政单位更大的乡为聚居点,所以一个乡少说有一两千健妇和壮年男丁,农具人手齐全。

这种组织化的屯垦,最直接的效应是军团化,而不是单纯组织形式松散的乌合之众。

一旦折腾起来,光靠庒县的衙役和县尉,根本招架不住,海通的州兵数量也不足以镇压,非得出动扬州的州兵才能勉强镇压。

庒县这边一把火,还不至于要命,要命的是兰陵隔山打牛的这一炮,足够摧枯拉朽让盐商去做梦。

盐商过江后,由于庒县大火形势上对其有利,所以压根不用怀疑,他们首先奔着兰陵和宁阳去。

兰陵虽然是户部放得缺,但是兰陵在户部的棋盘上却只是一个棋子,资本利益面前,永远是大吃小,当资本足够大,一切的小资本都得让位于大资本,这是资本绑架政治的显著特征。

刘岩镜虽然不懂什么现代政治,但他却深谙这个笼统的道理,所以他看的比李义清透彻。

盐商去打兰陵,先且不论官场上的形势,单说说经济层面。

由于庒县的资金链断裂,那些给庒县供货的兰陵商户一多半要血本无归,而以少部分与沈家有担保的,可拿着担保契书凭证,找百通利索赔,但那些没有的,就得承担市场风险。

但问题是去庒县开发赚钱,是沈云卿鼓励去的,并且描绘了宏伟蓝图,要说在八月份之前一切都很顺利,现在因为沈云卿“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庒县的地块开发被官府以变相名义搞垮。

所以如果沈云卿杀人放火的罪名坐实,并且再掀出其他莫须有的陈年旧账,那么沈云卿组织和鼓动兰陵商人去庒县搞经济,就是变相传销和诈骗。

所以这些个商户就得找兰陵刺史李义清讨公道。

而盐商过江,先打兰陵,李义清本来就担惊受怕,一怕沈家垮掉,盐商卷款走了,兰陵跟着垮掉,兰陵垮了,他的乌纱帽就没了。

二怕,老百姓生事端。

沈云卿在兰陵名望太强,而且由于物价水平低,沈家实行的经济策略极大惠及了老百姓,所以现在去告沈云卿,就是他李义清再心黑,也顶不住一个州的老百姓的唾沫

三怕涨价。

盐商攻占兰陵市场,一见兰陵物价水品低,老百姓手头宽裕,再看沈家那套看不懂,也玩不转,重新回到老路上,一夜间物价飞涨。

好吧,这个节骨眼上,庒县在造反,兰陵商人再告沈云卿诈骗,当地的物价在暴涨,那兰陵的民情也将迅速恶化。

但这还不是直接要命的,要命的是兰陵在江南生产链和供应链上的微妙关系。

生产链和供应链,是市场供需形成的相对固定角色,这个角色的变化,取决于市场供需,因此相对短的时间内,供应生产关系是牢固的,但不是一成不变,而是需要一个过程。

沈云卿经过四年时间,逐步让兰陵成为现在的模式,以细雨润无声的缓慢进度,用资本和当下既有的市场,有计划的营造符合当下,和兰陵自身优势的生产和市场供应模式。

因此现在的兰陵,虽然物价低,但却是江南供应链上的平衡点,一旦这个平衡点一夜间不复存在,直接的结果就是江南经济崩盘。

因为兰陵的生产供应和当地的经济环境的破坏,将导致其他州县生产模式的改变,尤其是价格因素的剧烈波动,最终会让江南物价极限暴涨。

而在此大背景下,铜钱却在官府主导下迅速升值,而物价又在暴涨,结果就是盐商利用铜钱升值,先抢劫了江南富商的白银,再因江南物价暴涨,又抢劫一遍老百姓。

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江南所有阶层挨个得罪一遍,反过头来再看,起因全在沈云卿身上。

可人家好端端的种地,然后莫名一把火烧了高粱地,应该是受害者的他,却其妙被抓,再到现在全江南元气大伤,这个时候江南官商恍然间发现,杀沈云卿只是个开始,真正的目标是全江南的官商。

可话说,盐商这么精明,能看不出来?

这得分几个方面看,其一,沈云卿的经济模式和理念,更高明,高明在于符合当下的历史环境和生产体系,而不是生搬硬套,是改造后的本土化。

其二,生产和经济有宏观,有微观,这套理论盐商们是不懂的。其中牵扯的理论体系没有系统化的认知,无法玩转。

其三,资本的本质是逐利,且贪婪的,当其面对巨大的利益且没什么风险时,其吃相和胃口是不会在乎后果的。

其四,这次的过江掠夺,背后是户部推动,有政治保障,所以没有心理负担和后顾之忧。

最后,也是盐商的根本,盐。

过江逐利本来不是盐商首要目标,逐利只是因为形势需要,不摧毁秀州和钱塘的晒盐,皇帝在江淮推广高粱和晒盐,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局面,所以只能以商业行为,证明科学行为是不科学的。

但是围攻秀州就必须先打兰陵,所以最终问题还是回到沈云卿身上,这样一来,兰陵仍然得乱。兰陵一乱,根本等不到完全打下秀州,南就得乱。

加上庒县一把火,这个时候朝廷就得出面灭火,而灭火器仍然在沈云卿手里。

要平息庒县民情,只能放了他沈云卿,兰陵乱了,江南乱了,症结仍在沈云卿,只能他去收拾残局,其他人玩不转。

听到这里,女帝又恼又怒,说是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也不为过。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将朕与朝廷玩弄于股掌间,拿天下万千黎民之安危做赌注,只为你自己一搏,何等之卑劣!”

女帝疾言厉色大加痛斥,但沈云卿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说:

“但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重整山河,并非无可收拾。常言道,忠良药苦口利于病,言逆耳利于行,此番本无此事,若非虞童蛮横,便不会恶化到如此地步。

现在形势逼人,只能顺水推舟,推演事态,并将之引导向有利于朝廷的方向发展,非但不会令事态失控,还会对朝廷,对天下有利。尽管此间会有阻力,但倘若朝廷连此等阵痛也无法承受,焉能挽救已经积重难返的朝廷。

还请陛下明鉴……”

“哼!”

公孙芸惠怒气哼哼,拂袖起身负手背后,来回跺了几步重新推敲过方才一切事态推演,竟发现几无破绽可循,所有的症结最终都要沈云卿去解,没了他,这就是一盘死局。

纵然心中恼火万丈,细想之下又拨云见日,真若事成,江南大局可定,江淮肘腋之患将荡然无存,她可全然腾出手来,同时收拾两江。

但细想到此,女帝脸色突然诡异起来,她寻思来寻思去,沈云卿煞费苦心折腾这么大的动静,他为的什么呀?

要说赚钱吧,似乎没赚到。要说搏名望,江南都搞成一锅乱粥了,谁还能谢他,可要是既不图财,又不名,他图什么呀?真能这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