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陛下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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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东拉西扯

“陛下若要在京畿地区推广兰陵之法,臣建议还是以陛下的名义,经由内司府为好。”

“如此甚好,朕也是如此所想。”

听到这里,沈云卿恍然发现,这绕来绕去,仍没逃出皇帝的五指山。

公孙芸惠隐见沈云卿脸色微变,似是又在盘算心思,遂即又说:

“夜色已沉,你退下吧。”

“臣告退。”起身俯首行礼,沈云卿忙是又说:“陛下,脚链上的铅,臣实在受不了呀,能否除去。”

女帝闻讯却反问说:

“你以为欺君之罪就这么算了?”

“哦……臣告退。”

女帝的言外之意,账还没跟你算,你还讨价还价,想得寸进尺是吧。

话都说这份上了,再开口,那就是自己找不痛快,识相的好。

待沈云卿出了大殿,牡丹内卫再次拴上手链镣铐,拖着三十多斤的铅块走在回天牢路上。

待其离去,女帝坐回桌前问道欧阳羽:

“欧阳,你看沈云卿所言可行否?”

“其志不小。”

欧阳羽之四个字简单浓缩概括,女帝六个字概括说:

“索性他无异志。”

“陛下圣明。”

“呵呵,朕岂即便三头六臂,又岂能面面俱到,关键仍在于用人。而沈云卿之能在于用材(才、财),用其一人足可抵半壁江山,真乃古之罕有。

而且你发现没有,其之方略不需朝廷钱粮,单单以民间之力周转腾挪加以调度,若能得以实现,天下无忧亦。”

“可他胆大妄为欺君罔上,构陷朝廷命官,纵然虞童有加害其之行,但如此种种恶劣行径,实乃众人所不齿。”

“话虽如此,但他之所言也不无道理,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其料事于先,防患于未然,换做是旁人,又岂能坐以待毙。

且虞童若不将其拘押,将事态扩大,便无此番江南之大变,虞童至多罢官,并无性命之忧。

换而言之说,沈云卿本意是自保,并无杀他之意,虞童将事态扩大,本就是蓄谋,若藉此为论点,沈云卿并无过责。

而他已是七品散官,而非普通财主,其以官场之道反制虞童,未必不可。”

平民老财构陷官吏,和官吏之间的斗争,在皇权之下性质有本质不同。

一个地方财阀的势力强大到足够让官员听话,想搞谁就搞谁,那距离造反也就不远了。

但如果是官场上,好歹在一口锅里吃饭,打翻了饭碗大不了换口锅,但不会把桌子给掀了。

所以沈云卿这把火,充其量是把碗给端了,但虞童缉压沈云卿,扩大事态,就是把吃饭的锅给掀了。锅掀了,没饭吃,结果就是大家把桌子掀了。

加之沈云卿动机是让虞童滚蛋,但虞童要杀他,沈云卿料事于先,先发制人且留有余地,皇权思想下,虞童的性质无疑更恶劣。

原本还能将就的局面,因为事态的扩大,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谁揭这个疮疤,谁得负这个责任。

当然,皇帝真要杀你,就沈云卿作死的这笔账也够杀头了。但问题是杀了他沈云卿解决不了问题,留着还能派大用处。尤其是他描绘的二十年蓝图,颇让女帝心动,而且重点就在“民间”两个字上。

用民间的财力,不用朝廷掏大钱,却还能大把大把的赚钱,对于当下积重难返,糜烂透顶的国内局势而言,无疑是一剂止痛还能治病的良药,关键是能少得罪人,皇帝宝座还能坐稳,这才是公孙芸惠看中的。

回到天牢之际,已是月上中天,沈云卿回笼子的动静惊动了隔壁的袁楷朔,他忙不迭跑来老墙边幸灾乐祸说:

“呦,小兄弟,你的头还在呐,那是上老虎凳了,还是八条鞭啊,尝过滋味没有。”

沈云卿觉得这位是那种煽风点火还嫌风不够大,他说:

“袁前辈,有空担心沈某,您还是担心担心您自个儿吧。”

“哎呦,老夫这辈子都不想出去,天牢里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有什么不好。倒是你小兄弟,女人还没尝过吧。”

这位袁楷朔就是个下三滥,其最早只是机械司的一个正九品监工,因为满足了惠文帝的好奇心,一跃提拔到了机械司的员外郎,看这个德性,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不再搭理老不正经,沈云卿倒头就睡,思考着今天殿上与女帝的谈话,并仔细回忆了在此之前的每一桩事,似乎从去年开始,就感觉女帝每次都能快他半步,先于他做出反应。

有鉴于自己的认知和策略,女帝即便事后察觉,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做出迅速调整,只有事先察觉到他的部署,才有可能提前做出决策。

甚至不排除芜荡山外的珍珠池,就是皇帝让人暗中秘密监视于他,然后让人掏走的,否则以当初周晟的态度,还有女帝借钱的魄力,一定是攫取了那笔珍珠换成了真金白银。

思酿中浑浑睡去,待到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放饭时。

翌日的早朝,女帝起的格外早,掐头去尾算起来只睡了四个多小时,沈云卿的一剂良药,让公孙芸惠激动了一晚没睡好。

第二天早晨起来,仍然耷拉着脸去上朝,不知道的文武百官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散朝后,女帝招吏部尚书许殷良,礼部尚书陈锦檀,工部尚书林毅贤,御史大夫王柬,谏议大夫刘琮安伴驾诗合园。

诗合园位于东宫和后宫之间,由于东宫无主,诗合园皇帝和后宫来的最多。女帝此前多去金律园,偶尔光顾诗合园。

诗合园有个象征性的政治事件,发生过“诗合谈话”史称诗合之变。

两百多年前孝源帝曾在此与谏议大夫施鹏密谋,搞掉丞相杨远学和户部尚书刘书简,推行内阁制,其实就是类似于三省六部的模式,让分散的权利更集中。

但当时有个阻碍,就是宰相杨远学掌握实权,孝源帝是傀儡,所以实际情况是权利都集中在宰相手里,所以扳倒宰相的结果是皇帝一时间控制不了局面,同时宰相被扳倒,按现行的体系,在项权利被六部稀释,又回到户部、吏部独大。

但皇帝又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所以要搞一个小内阁,让六部变成摆设。

然后就是这样了,两百多年来仍然延续当初的权利架构,因为失败了哇。

诗合谈话的最终结果是,孝源帝被皇后给废除,第三代女帝昭烈帝即位,条件是把宰相搞掉,权利还给六部,等于是间接变相买通六部。

昭烈帝登基有个大背景,就是孝源帝生育能力低下,一众二十几个嫔妃,只有七个子女,其中六个还是女儿,儿子是昭列帝亲子。所以孝源帝被宰相废黜,直接威胁到皇后及其亲子地位,不废黜丈夫自己称帝妥协,就等于一家三口去喝西北风。

喝西北风还是好的,最大可能是“自然死亡”,当此情况下,妥协是必然结果。而丈夫孝源帝已经不被待见,那就只能换个人当皇帝。

因此自从“诗合谈话”失败后,历代皇帝很少来诗合园,每到此处总能想起这次事件。

但由于离着很近,却是历代不少太子、皇子常来之处,尤其是碰上雄主,都会要求子嗣来此园中领会奥义。

再则就是惠文帝时期,诗合园由于风光旖旎,就成了淫乐场所,搞得乌烟瘴气,所以近些年也很少有皇子和嫔妃来此游玩,总能想起一些不快之事。

圣驾停于柳树林下,女帝负手背后徐徐走在前列,身边左右尽是文臣。

“陈尚书,去年与今年两届太学生员,考察的如何?”

“启禀陛下,去年招录太学生员不负圣望,钻研刻苦求学若渴,可堪我朝栋梁。至于今年,考察尚未开始,臣不敢妄下定论,不过若能延续去年趋势,也不枉陛下一番苦心。”

“可有堪用之人?”

“回陛下,去年新入太学生员虽不乏有大才者,但毕竟入学未久,而以往历届生员尚有万千,怀才者众多。”

“好啊,朕甚欣慰。”女帝一番赞许,接着又说:“高粱推广一事,三部草拟的如何?”

“回陛下,遇到了些麻烦,故而还有待商榷。”

“哦,麻烦!”女帝语带锋芒,眼色一撇陈锦檀又说:“是何麻烦?”

“这庒县高粱地失火后,坊间传言高粱红而不详,乃不吉之兆,故而引来无名之火。”

陈锦檀话音未落,林毅贤截话说:

“陛下,海通刺史王曦照来本,怀疑乃有人纵火烧毁高粱地,而庒县县令虞童恣意妄为,以查案为由禁止农户夏耕,致使数十万亩高粱地荒芜,现在又说高粱红而不吉,实乃借有鬼怪之说,行败坏朝廷方略之实。”

林毅贤措辞激烈,女帝不动声色,她说:

“许尚书,此事爱卿如何看?”

“启禀陛下,这高粱开禁新立律法乃刑部、户部、礼部之事,臣怕是不太好置评。”

“没什么不妥的,朕让你说,还有何顾忌。”

“臣领旨。臣以为,高粱不易再开禁,可去其他道上。一来江淮自古乃盐产重镇,动谁都是朝廷的忌讳,二来天下并非只有江淮有盐碱地,河南、河北、西辽、江南、东岭、岭南,乃至内陆也有。

其三,江淮势力错综复杂,当此局面下,还是稳妥些好。”

许殷良倒是做好人,在江淮没吏部什么事,所以两边都不想得罪,如此汪晨贵在江淮更从容一些,一旦表了态,被动的是汪晨贵。

但既然女帝要你伴驾随行,那肯定是要给点你事情做做的,否则找你吏部尚书来干什么。

所以话锋一转,女帝不在言庒县火灾,转而问道谏议大夫刘琮安:

“爱卿,进来坊间对朝廷可有议论?”

“回陛下,江南、两湖旱情环节后,粮价全面回落,各地民情有所好转,尤其是在江南。据传,江南兰陵今年丰收逾往年两成,更有宁阳出了亩产三石的千亩稻田,可谓复见盛况。

但坊间也对盐价怨声载道者居多,江淮、江南两地尤甚,还请陛下明鉴。”

“哦,是嘛,这是何故啊。”

此言一出,众文臣愣是尴尬,这盐价是皇帝您提上去的,老百姓还能不抱怨?

可愣是谏议大夫也不能明说,所以得这么说,找个替罪羊抛砖引玉。

“陛下,自从晒盐之后,没升盐只需五厘,但是卖却卖三百文,六百倍的暴利,现在天下皆知,臣担心百姓日久生怨,迁怒于朝廷。”

刘琮安这话说的很是有技巧,他拿盐价成本低说事,但是卖盐的却是盐商,所以老百姓骂的是盐商,但也是骂朝廷,骂皇帝,婉转表达了刘琮安自己的真实想法。

当然,这事儿皇帝当然知道,这要是不找点由头,能拿盐商们开刀吗。

所以这锅温水还得继续煮,什么时候火大了,就可以釜底抽薪,给水降温,而锅里的一群青蛙不死也脱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