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陛下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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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鸡同鸭讲

从洛阳到南京,即便是走直线,也得小七百公里,岐帝国的一里大概四百五十到四百六十米,但直道、驰道实际上并非全程直线,直道以县城和州府为中转枢纽,连接修筑,因此实际上需要绕路,还要渡河。

田诚发往金陵的公文用的是八百里加急,不可能再快,而林奇坤先于肖炳光一天出逃,只能说明他事先得到了消息,巧合的概率不大。

藉此推测,在朝廷之外,一定还有另一路人给江南发送消息。考虑到驿卒过河过江,沿途休息,天气因素可能耽误的时间,这另一路人的只能用更好的马。

这意味着走同样的路径,朝廷的驿卒拿到了最差的马,而另一人冒充朝廷驿卒,拿到了最好的马,提前一天赶到金陵。

据各方反馈的消息,林奇坤身高一米六略多,扬州人称“菰米”

菰米是茭白的结出的谷物,当下仍在粮食中占有一席之地。菰米色黑,煮熟后口感类似于大米,但是吃在嘴里像粗粮。而且菰米比大米长得多,而且色黑,藉此反衬林奇坤黑瘦矮小。

尽管中原人中不乏有身高一米六以上的成年男子,尤其是西南少数民族,大都只有一米五、一米六,但有鉴于倭寇和濒国流民进入国内,林奇坤很可能是杂二代杂三代,潜伏在国内的暗桩。

当然,其本意仍然是谋取财富,但历史证明,所谓的友好商人,绝大多数都是披着友好外衣,从事破坏活动的罪魁分子。

一旦濒国统一,这些个杂二代、杂三代转眼将被收编,成为潜伏在帝国内的不稳定因素。

翌日,欧阳羽考虑一夜,倾向于沈云卿的办法,尽管她的品阶和官职远不如汪晨贵,但离着皇帝近自然有挨着近的好处。

“汪大人,陛下希望尽速平息海通民变,明年春能恢复至今年初,汪大人何不从宣德郎之法,先判后议。”

“如此败坏超纲践踏法度,有违公理,汪某以为不妥。”

汪晨贵态度仍无松动,此时沈云卿说:

“法度也好,公理也罢,若不能解决问题,重树朝廷公信,纵然是维护了朝廷的威严和纲纪,败坏的却是朝廷的信誉,孰轻孰重,汪大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哼,向乱民让步,今后将如何治理天下,人人皆可如此,岂还有法度可言。”

“民反必为所迫,不查纠官吏之过,先定民罪,这是何道理,这就是朝廷的法度。”

“沈云卿,你说话要注意分寸。”

汪晨贵厉色道,额头青筋暴跳,沈云卿收敛怒意,压着口气说:

“汪大人,现在朝廷所谓之威严朝纲,在百姓眼中不过是一纸空文,百姓所需不过一日三餐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酱醋茶,足其欲者方为父母。何来威严,何谈朝纲,与百姓谈论朝纲,与对牛弹琴何异,朝纲是能当饭吃,还是能避寒解暑!”

“你放肆!”

汪晨贵拍桌瞪眼怒不可遏,此时欧阳羽也说:

“宣德郎,此话言过了。”

“欧阳大人,沈某所言不妥之处还望大人海涵,但沈某所言皆乃当下之困局。百姓所求与朝堂所遑论,乃风马牛不相及,无助于解决百姓困境。百姓三餐不定,岂能不反。

现如今民变尚未平息,非但不体恤民情,还一味维护所谓的朝廷法度与威严,这天下岂有食不果腹欲死不能,还要百姓维护朝廷的道理,这是不讲理。”

“沈云卿,你公然诽谤朝廷,该当何罪!”

汪晨贵疾言厉色恼羞成怒,欧阳羽摆了摆手说:

“汪大人,左一句朝廷威严,有一句朝廷法度,然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让百姓有如何拥戴朝廷,拥戴陛下,百姓尚且如此,朝廷威严又何在。

威严既是朝廷法度所至,亦是朝廷脸面所在,百姓如此窘境,纵然维护了朝廷法度,脸面何存,道义又何在。”

“欧阳大人,一旦开动此例,日后恐难再约束其他乱民,还请欧阳大人慎重。”

汪晨贵之言不得沈云卿认同,他说:

“汪大人此言差矣,百姓如若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何来那么些乱民谋反之徒,即便有,也是心怀叵测之辈,届时依法惩处何须向其退让。

其既无理造反,又滋扰天下,朝廷当有理有据依法惩处,与此番海通民变岂能混为一谈。”

“哼,你沈大人如此想,天下的刁民未必如此,未免一厢情愿了吧。”

其实汪晨贵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这里涉及到理念认知和法律滞后问题。

理论上,老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司法机关公正严明,不应该有造反。但问题就在不同时代的衡量标准不一样,理念的差异也导致衡量标准的不同。

现代社会,治安再好,物质生活在丰富,仍然有生活在底层的人群,以及一些快活的没地方挠痒,寻求精神刺激的一撮人,这挫人往往为了寻找刺激和谋生,干一些违法的事。

再如,网络化信息社会,光一天三顿吃饱,有狗窝住,但是没电脑、没手机、没网络、没教育、没交通系统、没网购、没超市,甚至没水电气,一个现代人能适应吗,肯定要怨声载道。

但在古代,就不存在这些问题。因为古代的基本社会需求,就是衣食住行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所以不同的理念认知,需要社会体系、生产力、技术的配套。如黑社会聚众斗殴,为了生意杀人等等,放当下就是造反。

再如极大行业巨头,联手秘密开个会议,把价格定死,搁现代叫做垄断,属于经济违法,但是在当下,可能也会是密谋造反,或者十恶不赦的大罪。

同时古代法律以修修补补为主,大范围的重新订立法律体系几乎是罕见的。

对新生事物大都抱着“无为而治”的思想,让民间自己约束,尤其更依赖抽象的道德约束,这就让中国古代法律体系,从根本上不同于西方契约性质的法律体系。

中国王朝通常都是开国一本法律,一直用到改朝换代,甚至后朝还在使用。

这其中既有社会变迁缓慢,技术不发达,新生事物迭代缓慢的结果,也有中国自古以来的王朝弊端,尤其是中后期,统治阶层漠视技术发展和新生事物加快更新,这就导致法律跟不上新生事物的变化,出现漏洞和不适应。

一旦出现这种问题,往往强势的官权利压倒一切,但凡是不符合主观想法和保守道德的现象一概都是坏的,为了达到震慑的目的,往往都重判。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贪官墨吏和昏官的因素在起作用,但本质上仍是认知和司法滞后造成的结果。

这些问题不是沈云卿没有考虑,根本问题其实仍然出在官场。

大环境下,老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社会动荡的概率一定是最低的,至于社会的阴暗面,不能去放大他,但也不能否认。

而当下为官,往往把片面的问题给复杂化,放大化,因为官府的公信力下降,甚至已经荡然无存,要维持体系的运转,让老百姓服从不公平的体系,就只有杀鸡儆猴。

由此必然让原本无关痛痒的问题,变成普遍性问题,时长日久形成条件反射,即便是打个喷嚏,也给当流行性病毒感冒治,给下猛药。

久而久之形成普遍的规则,当这种规则凌驾于权力之上,其结果必然是系统性改变现有的主观思维逻辑。

汪晨贵的死硬既是刻板保守,同时是对自身官权利架子的维护,一旦他的立场松动,总以为日后弱势群体就会得寸进尺。

当然,事实上沈云卿的做派,就是某从意义上的得寸进尺,这又加剧了汪晨贵的主观逻辑。

沈云卿越是标榜的高尚,汪晨贵越抵触,所以现在就是鸡同鸭讲,你说你的,他做他的。

欧阳羽着实看不下去,至少她从没感觉过下一个决断,竟然要比皇帝还困难,她果断说:

“既然两位大人各有道理,本官看,此事还是交由陛下圣裁,汪大人意下如何。”

“既然欧阳大人开口,本官无异议。”

“那好,你我三人各自上书朝廷,由陛下决断。另外,还劳烦宣德郎安抚朱公成、杨思茅等人,不可再生事端。”

“下官明白。”

当天上午汪晨贵、沈云卿各自写奏本,交由欧阳羽一同发出。下午沈云卿派人前往朱公成营地,约他前来再议散伙。

此前谈判的地点位于两军之间,海通城外六里地,恰好位于两军之间,这次也不例外。

“沈公子,朝廷一直这么拖拖拉拉的,哪有朝廷的样子。欺压咱们平头百姓倒是又快有恨,怎到了讲理的时候,一个个都跟个娘们儿一样,不会有变吧。”

“朱兄,朝廷刚刚经过一场变故,林奇坤逃走,江淮道还在抓人,此事要想彻底平息,朝廷仍有顾虑。”

“得得得,你甭跟我说这些,我这些弟兄们不懂那一套,你就说吧,朝廷要怎么处置咱们。”

没文化吃亏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农民的思维里,有的只有那几十亩地,和老婆孩子父母爹娘,而当官的思维逻辑要广得多,跟农民讨论他们思维逻辑之外的东西,他听不懂,也接受不了,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认知。

朝堂和官僚体系的复杂,远要比农民的一生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