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陛下的CEO
60541100000315

第315章 登陆(6)

回到座船,沈云卿大舒口气,不禁为这次的侥幸捏一把汗。

“此两方印,翡翠龟钮乃左承王印,琥珀铜印的乃是城府吴应大印,孤已亲自勘验,请马总管过目。”

“海郡王劳苦功高,本将定为海郡王记上此大功。”

“此时言及功劳,还为时过早。孤刚才问及左承王赵元,获悉另有隐情,我军恐得早作绸缪。”

“哦,海郡王快快说来。”

赵元的态度验证了此前诸多猜想,潮瓯的投降无疑是侥幸中的侥幸。赵元高估了岐军的数量,以为来了三四万人,其实堵在港口的只有一万水兵和数千船工。

此行登州水军共有船只一百二十艘,户部船只六十五艘,新式宝船一艘,工部、兵部海船二十三艘,另有民间征购海船七艘,拢共两百艘出头

这两百多艘船,七十艘装运了补给,只有少量船工和水手,真正装人的才一百三十多艘。按两百艘计,确实能装下三万多人。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腊婆相国黎孔判断的并没错,岐帝国没有远海征战的能力。

登州水军全数南下的后果,一定是削弱了应对北方战争的能力,纵然黎孔并不完全清楚登州水军的主要任务是运输兵力和补给,但一定知道登州水军的大致规模。

而船只存在的意义就在于运输人和货,如果全部调走,对军事部署的冲击将会极大,严重影响岐帝国在北方的军事中心,黎孔判断岐帝国不会兴师动众从海上进攻是有道理的,因为连兵部自己都已经否认了该方案。

相比于交趾的荒蛮之地,北方才是岐帝国的精华之地,黎孔抱着此种侥幸心理,赌的就是岐帝国疆域辽阔,受到通信缓慢的制约,以及朝廷内部决策的迟缓,后勤调度保障的困难,才敢于铤而走险。

其次是海上远征的经济代价太大,后勤保障困难,出兵人少了不顶用,出兵人多了,吃喝拉撒怎么办。

此行大小船只两百余艘,也仅能勉强保障一万五千人半年的军需消耗,而腊婆军却有十二万,岐军远海登陆没有任何胜算,如果出动三万人,刚上岸就得走人,因为补给难以为继。

正如赵元所言,热带丛林水土不服,光当地的瘟疫瘴气,就够要了岐军的半条命,而且还有看不见的微生物侵袭。

所以贸然从海上出兵,不仅无法完成战争目标,还可能白白送死。

如果实施全国范围的动员,这场战争就可能陷入无限制的资源投入和战争消耗,对岐帝国而言,为了小小的交趾,而让北方精华之地暴露于威胁之下,显然是不划算的。

正因为多数人都能想到这一点,抱着北方比南方重要的心态,总想着息事宁人,所以海上出兵显然明显不合逻辑。

但常言道,诸葛一生唯谨慎,突然来个空城计,司马懿岂不中招。

不可能是因为在技术条件和物质基础的制约下,又缺乏理念和认知,带来的思维认知障碍。但如果突破了其中任何一点,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

岐帝国海上出兵,显然是剑走偏锋的一招,风险极大,但所幸这一次在正确的时间,碰上了正确的人,若非穆喇戌叛乱,调走了潮瓯的守军,一万人围攻五千守军数万老百姓,难度相当之大。

而值得注意的倒是,腊婆勾结了骠国、阿瓦达提,从海上联手,显然不是完全没有考虑岐帝国从海上出兵的可能。

但奇怪的是,骠国和阿瓦达提隔着马六甲,远在孟加拉湾,在海上与岐帝国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也没有地缘政治冲突,在没有与岐帝国正面冲突情况下,这两国凭什么许诺腊婆,派出海船赶赴腊婆。

腊婆王赵越竟然还相信了,逻辑上显然说不通。至少以他沈云卿的智商,肯定是不会相信这种假仁假义的承诺,根本就没有政治上的保障可言。

更何况腊婆和骠国在地缘政治上,理论上并不接壤,从腊婆陆路前往骠国,需要借道涅佛罗,攻入交趾后,骠国占据着滇南,两国才有接壤。

换而言之,开战之前两国陆地没有接壤边界,腊婆凭什么让骠国履行承诺,论国力,骠国比腊婆强大得多,骠国完全可以食言。

但赵越、黎孔显然不是傻子,应该一早清楚骠国和阿瓦达提的许诺是空口白话,所以问题就在,如果赵越、黎孔心知肚明,骠国与阿瓦达提也信不过腊婆,三国均各怀鬼胎情况之下,竟然离奇达成了攻守同盟。

换而言之,三方之间一定有未相互公开的核心利益,但彼此心照不宣,目的是为了战后推卸责任,让其中一人沦为替罪羊。

以目前的情势,腊婆成为替罪羊的可能性最大,但腊婆心里应该清楚,如果明知前面是死路,还往枪口上撞,只有一种可能,腊婆预计到,有比岐帝国更可怕的对手,可以让骠国或阿瓦达提沦为替死鬼。

所以在明知骠国和阿瓦达提不会海上出兵的情况下,未获得骠国陆地战略上的呼应,而有意达成盟约,从陆路悍然出兵,攻打交趾。

想到此处,沈云卿脸色遽然一沉,他隐隐想到,三国共同的利益,恐怕是马六甲海峡。

“坏了,咱们上当了!”

马文修闻讯不解,遂即问道:

“海郡王何意?”

“阿瓦达提与骠国定是从海上出兵,去攻罗娑国。”

“罗娑国?罗娑国在何处。”

“马总管且看海图。”

沈云卿摊开海图,指向马六甲海峡罗娑国所在。

这罗娑国,大致是今天的马来半岛南部,与苏门答腊岛东部沿海地区,是扼守东西海上贸易的节点。甭说是当下,就是现代,谁掐断了马六甲,就能掐断世界贸易。

但这个道理,马文修是不懂的。

“罗娑国与腊婆并无接壤,远在海外,与我朝用兵腊婆又有何关系。”

“虽无直接关系,却捏住了我朝命脉。”

“海郡王何以见得?”

“乌兹曼(阿拉伯)国三年前开始陆续实行财税新法,对我朝周邦均无好处,阿瓦达提与骠国从海上距离乌兹曼更近,获得消息远比我朝更快,据本王判断,两国应该早在两年多前就已经得到消息,一年半前就已经受到乌兹曼财税新法影响。

若是长此以往,此两国必然被乌兹曼新法拖垮,为避免国内因黄金白银流失带来的动荡,两国便只能一边转移国内矛盾,一边寻求海外财源。而这罗娑国,恰好座断我朝与乌兹曼国海上要津,且只此一处,别无其他海路可走。

只要座断此处,便能向沿海过往商船征收税金,进而肥己。如此抬高税率,再加乌兹曼财税新政,最终殃及的将是我朝。流入我朝的黄金白银,最终将被阿瓦达提与骠国所吞没,我朝也将因为黄金白银锐减而动荡。久而久之,腊婆只需将我朝国力拖在南疆,最终失败的必是我朝。

而眼下波兹津国(波斯)正与罗哈诺交战,若波兹津国战败,西域商路又将增加变数,如此两条商路均被他人所遏控,以我朝眼下情势,岂还有活路。”

“按海郡王所言,腊婆最终目的是借他人之手,扼断我朝财路,而后以拖待变,迫使我朝向其妥协。”

“不错。最大关键便在于我朝幅员辽阔,虽然军力庞大,但是国力不济。而且南疆山路偏险,耗费远比平原地带多得多,一旦海外收益锐减,势必又将重创国本,届时北方再生变数,我朝将只能向腊婆妥协,此乃腊婆最大胜算。而且以目前态势,西南告急,忽喇可汗木可烈命不久矣,若生变故,南征恐成泡影。

相对而言,乌兹曼水军实力强大,倘若阿瓦达提与骠国吞并罗娑国,坐地起价征收税金,势必激怒乌兹曼国,乌兹曼必遣水军前来讨伐。

相较于乌兹曼,我朝至少还是讲仁义的,届时阿瓦达提与骠国的下场,恐怕不会比腊婆好几分,这才是腊婆明知两国可能食言,而默认与之结盟的关键。”

“可阿瓦达提与骠国,距离乌兹曼更近,莫非不知乌兹曼实力,被利益蒙蔽的双眼悍然出兵。”

“马总管有所不知,阿瓦达提与骠国实力之和,至少五倍于腊婆,而且阿瓦达提国背后还有天弥(今印度恒河及以南)诸邦,其实力不逊于乌兹曼国,三国若是联手,实力远在乌兹曼之上,故而才会有恃无恐。”

“嘶……海郡王见多识广,所言这些马某一时难以参透,不过仅仅是乌兹曼国财税新法,能引动万国诸邦如此兴师动众?”

“听起来是匪夷所思,沈某敢问马总管,五年前盐价两百二十文一升,如今一百文一升,老百姓此前用以买盐的钱,则可用来多买其他货物,而其他需要用盐的百业,则因盐价下跌,而有更多利润给雇工,而价格下降,如此又令百姓收益。

而百姓原本吃盐不足,盐价下跌之后,官府售盐不减反增,盐利比以前更多。

这官府便是掌控着税金,税金高,则众人苦,税金低,则众人乐。

我这黄金白银就好比是盐,但我朝黄金白银产量稀少,远不及乌兹曼与南洲百夷,因此需要卖出大量货物换购黄金白银,而南洲百夷诸国则需要我朝的生活用器,因此用黄金白银、香料珠宝木材与我朝换购,

由于我朝黄金白银稀少,需求甚大,加之我朝国力巨大,所需黄金白银惊人,因此多数黄金白银只能从外邦流入。

而今黄金白银最多者乌兹曼,非但不向外流出黄金白银,相反还大肆征收我朝货物税金,导致黄金白银大量回流乌兹曼,如此沿途陆路、海上各国的财力无不被乌兹曼所得,财力减少,诸邦国原本的国内矛盾便会暴露,直接去找乌兹曼讲理,显然没有底气,于是只能选择乌兹曼没有借口的地方下手,扼控乌兹曼势力之外的税金要道罗娑国,以获取利益。”

“郡王所言本将有些明了了,换而言之说,乌兹曼一国征税,却损害了诸邦万国的利益,而征税乃是一国内政,加之诸邦国小,无力与之交涉,故而只能铤而走险。”

“正是此理,孤请求马总管尽快派遣船只使者,前往罗娑国一探究竟,恐怕此时此刻罗娑国的处境不会太好。若是如此,当尽快向陛下禀报,以应对广州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