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陛下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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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权宜之计

此时天色已经昏黑,刘仁举详道利害关系,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周启第一次感到自己母亲的手腕与城府是如此的利害。

“阁下一席话,令孤茅塞顿开,只是此法若要推行,怕是不易吧,户部、吏部岂能赞同。”

“殿下,此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容易也容易。”

“哦,此话怎讲?”

“首先,勋贵为祸地方已非疥癣之疾,而是毒瘤深入骨髓,地方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朝廷惩治难以收效,眼下急待新举加以约束。故而即便户部、吏部不同意,这人心所向,众怒所至,也不由户部、吏部不同意。

其二,这罚没的欠款若是进了户部、吏部的口袋,而非陛下的内司府,户部、吏部会作何想。

其三,作奸犯科勋贵之中,地方勋贵占了多数,真正的皇亲国戚却不多,故而存有妥协余地。

最后,但凡是人,总有侥幸之心,总想着此番受罚得过且过,下次收敛一些也就是了,但作奸犯科之人岂能收敛,若真能收敛,也不枉陛下一番苦心,还落得个好人。”

要说刘仁举看的很是清楚,要推行罚款制度,最大的问题还是户部和吏部,因为两部的背后本质上是权贵在撑腰。

纵然刑部订立新法,但户部、吏部不同意也没用。

这就好比美国司法部提议提高富人税,议案要过参众两院,但肯定通不过,因为美国参众两院议员的背后都是资本大鳄与财主老爷,他们能让政府多收自己的税?显然是不能的。

但中国的封建皇权毕竟是家天下,皇帝的核心裙带关系与顶层勋贵利益集团是掌控权利的最高阶层,户部、吏部的背后,大多是他们,至于地方上的小权贵派系,又依附于核心皇权裙带关系与顶层权贵,最终形成金字塔形网络。

由于权力与政治辐射的关系,顶层权贵集团的做派与地方权贵和依附关系的做派是不一样的。

要顶层权贵去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杀伤抢掠,其带来的政治冲击直接与皇帝有关,皇帝在护短,这种面子上的打脸如何也不能容忍。

同时核心皇权裙带关系,都是舅舅外甥,兄弟堂兄弟的近亲,外甥做皇帝,舅舅去堂而皇之的动用武力欺男霸女,这就太难堪了,而且太low,太低级。

都到国舅这个地位的人,还屑于使用这么低级的手段?至少也得是用“淫威”去逼迫,用暗杀去解决,用金钱去收买,用暗示、用鹰犬、用恶仆去办,怎么也不应该亲自出马,否则也就太低级了。

而且天高皇帝近,遇上权威皇帝和强势开明皇帝,这些个身处权力核心的个人更不会冠冕堂皇的危害地方,因为他们不这么做,也有人投其所好替他们去办,犯不着。

当然,也不绝对,也有混账核心权贵仗势欺人,不拎不清形势。此外再就是皇帝太弱,镇不住。如董卓之流,那是真的明火执仗,连皇帝后宫都敢笑纳,那就是两说了。

所以户部、吏部的背后实际是核心权贵,但地方上,多数是远近关系已经疏远的权贵,但无不是相互有裙带关系,一层一层的攀附和结好,形成的网络。而这些网络,最终又依附于京城的核心权贵。

而这些核心权贵纵然与之有关联,但不可能照应方方面面,尤其是金字塔顶端和金字塔低端,距离太远,总有些个不热乎,不贴心,无关痛痒,甚至接近法定丧失爵位的一些个人。

因此只要罚款的范围被控制在底层权贵,与户部、吏部利害关系不大的这帮子人,同时好处又能进户部、吏部的口袋,两部仍然会同意。

而且眼下内忧外患,地方勋贵还作死,地方上逼朝廷解决,皇帝逼朝廷解决,户部、吏部总得做一些妥协。

刘仁举断定,在朝中反对意见不大,同时对户部、吏部危害不大的情况下,以罚款惩戒勋贵多半能通过。

但周启思索之下却是又说:

“此举仅能约束地方勋贵,还需得时日,并无法完全根治。更何况京中大贵。”

周启口中的京中“大贵”没有其他,只有安国公这位巨婴。周启的意思很清楚,罚款只能罚那些等级不高,关系不密切的地方权贵,诸如安国公这种权贵,甭说罚款,其实朝廷连屁都不敢放,所以罚款措施不能对所有权贵普遍约束。

如果不能普遍约束安国公这号人,那这个问题就得留到周启登基上台,就眼下的国情,他登基后不会比现在更好。

这时刘仁举收起金戋寺典章,不无感慨说:

“眼下不是惩治勋贵擅动祖制的时机,陛下举此法,乃是权宜之计,至少先将地方权贵作乱之势压制一些,以免乱了陛下的大局方略。”

“嗯,阁下所言极是,眼下似乎也唯有此法可暂保一时。”

摊子大了什么坑都有,女帝如今刚刚站稳,接连要面对五场战争,国内问题能安抚先安抚,不能安抚也得捂着,但勋贵的问题自古是引发民变的更远。

而且还有一个深层次现象,这些个权贵往往是吃朝廷的饭,砸朝廷的锅。

尽管中国历史上没有纯粹的农民起义取得过政权,背后总有权贵与富豪暗中支持。同时也不可否认,不少参与和支持的权贵当中,其实有那么一部分就是作奸犯科和谋反篡位的一票人。

所以地方权贵违法乱纪处置不当,甚至朝廷采取过激举措,就可能把这些作奸犯科的权贵逼上犯上作乱,搞出个幺蛾子来。

但既要安抚,又要压制一下,还不能引发反弹,这就很困难,于是乎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先把眼前的毛病压制一下,不至于化脓溃烂伤及骨髓,待等哪天腾出手来了,再刮骨疗毒。

与刘仁举达成共识,周启端起茶盏喝了两口继续又说:

“此番六局衙署工坊外迁伊川县之事,阁下以为孤该如何筹措,又该如何行事?”

“以陛下与殿下母子关系,殿下大可不必处心积虑,做好分内之事便可,无需急于把持权柄。”

“哦,这是为何?”

“殿下,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真正可用之才在于所见所闻,所看所学。那沈云卿曾被家父压得险些金家荡产,差点死在盐商之手,但如今呢,沈家富甲一方富可敌国。这是为何,真正奥秘不在乎与其财力,而在乎与其才。”

“阁下此话孤深以为意,自沈云卿进入孤的视野,孤一致认为沈云卿财力并非其能,而在于其头脑,故而这些年时常关注沈府所为,然却不得其精髓。”

“殿下无需担忧,以在下料陛下心境,陛下虽能用沈云卿,却断然不会容其做大一方,故而将其分而治之乃在早晚。而在此之前,陛下需得弄清沈府秘密,而殿下若要日后号令百官,执掌天下,这奥秘便在这沈府。

这日后谁人掌控生产,谁人掌控匠术,谁便能掌控天下。沈云卿之法,莫过于此。而陛下如今已然发现此奥秘,故而才将六局衙署工坊外迁之事交予殿下去办。”

这个世界,权利的本质归根到底,是“广义物质”遵循统治者意志,分配所需的力量。而物质的产生的本质,是生产力,而生产力的本质是认知、知识、技术和人才。

朝廷的工坊就是生产力,而控制了生产力,就能调控和影响生产关系、供需关系,乃至现实意义上金钱物质。

如果权利既是生产力的分配权,那女帝从现在开始,无疑已经开始准备培植周启的生产力分配权。

时间转眼进入三月,忽喇各部陆续抵达汗帐,举行新汗的登基仪式。

而与此同时,天高皇帝远,朝廷的变化南疆没有丝毫的感觉,前线流血打仗,后方却仍在加紧政治斗争,争夺瓜分红利。

三月初七,沈云卿在码头眺望东南海面,水淹潮瓯再败腊婆之后,沈云卿再度派遣张翀率船出海,前往巴拉望岛,寻找前朝余孽踪迹,为保完全,随行有战船六艘,战卒若干。

有鉴于“前朝余孽”消声灭迹四百多年不为中原所知,同时巴拉望岛的面积以及拉力曼丹岛的地位置,都不利于前朝余孽悄无声息藏在眼皮底下。

沈云卿更倾向于巴拉望岛只是他们的一个中转站,而非根据地,真正的根据地应该在棉兰老、托吉安、新几内亚三岛及其海上岛屿。

若是如此,意味着岐帝国的触角可以向南延伸至新几内亚,同时就政治立场而言,沈云卿不主张党同伐异消灭异己,斩草除根前朝余孽。而且时隔四百多年,毫无政治危害可言。

相反前朝余孽若能延续中原文明,并在海外得以延续,就当前和未来历史走向而言,利远大于弊端。

大可以重新接纳使之再次融入中原文明,纳入王朝的势力范围,成为岐帝国对外延伸的跳板。而且到了托吉安群岛、新几内亚岛,再往南都是星罗棋布的可居住岛屿,通过这些岛屿,再往南就是大洋洲。

海浪拍打着沙滩,泛起的浪花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大海还是曾经的大海,但今夕已非昨日的今夕。身处历史的迷雾中,不带上帝视觉的看当下,迷茫的同时,充满了威胁与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