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陛下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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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章 夜谈(2)

“税制又何弊端?”

“现行税制以商税为例,多数商品十抽一,甚至十五抽一,高额商品五抽一。如此就导致相同货物,不同成本的货物,在售价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所征税额基本一致。开国时问题不大,当时为恢复民生,实行抽税制,方便了民间休养生息,促进了各地生产与商业流转。

但我朝最大的弊端在户部,户部背后是天下广大财阀,只要户部不上调抽税,无论何时,朝廷都只能征百姓,而无法征富人,此其一。

其二,民间财阀巨富偷税漏税者多如牛毛,几乎无人不偷税偷税。以盐为例,如今盐利比往年更多,但盐商仍然偷税漏税,以前是往盐里掺沙土,晒盐之后工部看着,盐商掺沙土是不干了,但是他们却经常将自己的空盐船凿沉水中,谎骗食盐损失,冲抵税款。

再者,钱庄牟利走账偷税漏税甚巨,朝廷无从查证,但凡地方衙门催缴税款,钱庄无不是将钱借出,年底来个盈利微薄,无缴税可缴,户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外公田私占是一弊,全国田亩私占者过半数,这些被占土地均无法有效征税,仅此一项,每年流失田税赋税何止千万。

如此类种种不胜枚举,朝廷从来不管,从来不问。这些沾满铜臭味的铜钱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积存民间,而朝廷没钱可用时,就不断铸钱,铸出的铜钱又流入民间,而后覆水难收,铸钱越多,回收越难,有甚者前朝旧都埋在地下,此等守财奴,非但不能造福天下,相反还会害了朝廷的社稷。”

“海郡王金玉良言字字珠玑,所言深切要害,但朝廷法度如此,民间成例如此,又如何能大刀阔斧下以猛药。”

“法度只能缓缓推动,慢慢推行,否则操之过急,非但不能治病,还可能被药毒死。如今应该先收民间财势,令其钱财为我所用,只要民间财力入我道门,其便只能遵从我金戋寺章程办理,而后再以金戋寺渗透各地钱庄,届时想要查税,要不是轻而易举。”

“原来如此,兼收并蓄多管齐下,败鼓之皮物尽其用,先将大头收紧,腾出手后再理琐碎。”

“不错,天下的关键仍在于这些大头巨富,只要管住了他们的钱袋子,同时让他们有利可图,朝廷自然可以非常方便的征他们的税。然后再用他们的钱,治理天下。”

财富永远在民间,政府永远都不是财富的最大保有者,尤其是在中原农耕王朝皇权体系下,无论朝廷多缺钱缺粮,老百姓多疾苦,中原多数时期其实都不缺钱不缺粮,即便是明末的惨乱,天下其实并不缺粮,粮食都在文官集团和奸商巨富之手。

沈云卿仔细核算过开国至今的财政数据和铸币情况,虽然当下数据并不细致,远没有现代金融的系统量化指标,但并不妨碍大致推算货币存量和税收规模。

有鉴于王朝的农业体系和法律体系,无法达到现代社会的系统性效率,即便是降低所有指标,沈云卿推算出的岁入也达到了两亿贯每年,这里面还有严重的通货膨胀。如果币值恢复常态,也至少有一亿两千万到一亿三千万的岁入。

欧阳羽的统计方式受制于认知和统计口径制约,结果远少于沈云卿的两亿并不意外,根本原因仍在于技术手段和理念认知的差距。

同时欧阳羽毕竟身在大内,没有基层的工作经验,对民间的情况其实并不了解,她只是站在朝廷的历史数据上进行的核算。

事实上天聪年间的岁入也是畸形的,再以天聪年间的数据作为参考基准,叠加当下畸形的经济,结果只能更加失真。

所以朝廷理论上是有能力偿还每年的利息,但问题出在户部,出在税制和体制。

这些问题不可能一夜改革成功,历史上所有末代王朝的改革也几乎都是以失败而告终,归根到底是皇帝和改革派改革过激,希望一步到位,但结果是触碰了利益集团的红线。

加上对外战争的受挫和政治失败,最终导致改革失败,改革失败进一步恶化了国内政治和经济形势,加速了王朝的崩塌

金戋寺的开禁,大量引入民间资本注入,金池总量大大超过金戋寺目前的存款和本金,也超过国库的岁入,势必带来每年的还款压力剧增。

机械设备的开禁,虽然能带来一笔可观收入,但工部的产力限制,每年能够赚取的利润不足以偿还,因此改革税制就势在必行,但有些税眼下是改不得的,也碰不得。

如和田亩有关的政策,就不能碰,王曦照在汉中搞新田制,就遭遇了很大阻力,所以和田有关的税动不得,动田税,就一定要动田制。

全天下一多半以上的土地都在私人地主手中,这么大的黑洞,动一下就是全国大地震,是要造反的。

所以税改和间接税改,只能先从商业和工业起步。

机械设备对外开禁,带来一笔可观收入同时,这些机械设备日后只能在神都落户,直接置于朝廷的监管之下。所有的生产和进出货,朝廷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有的利润,想瞒也瞒不住,工业税可以一步修法到位。

而工业的产值效率高,收益也更高,纳税自然就更多,这笔税收无疑是极为可观的财源。

同时工业生产的货物向外发货,需要一系列的中间环节,只要工业生产在朝廷的监管之下,朝廷就能监管发货的最终流向,直到最终的销售源头,中间的一系列的间接税,如增值税、流转税、过户税、印花税一样也逃不掉,这又是一笔收入。

此外民间入股金戋寺,一定会形成经济网络化交叉,进而感染钱庄,渗透钱庄。

但凡是与金戋寺往来的每一笔交易,都有凭证,年底与金戋寺的结算,就能推算出没一家钱庄的走账,以及和金戋寺账目往来的性质,究竟是盈利款还是货款,都会一清二楚。

一旦与金戋寺的系统发生交叉,想逃税那是找死,一查一个准。

施君亦极力反对金戋寺开禁,是他的直觉感到十分不妥,但他想不出原因,说不出太多所以然,只是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圈套,但怎样的圈套,他想不明白,因为他被认知束缚在当下,看不到金融体系这个虚拟的产物背后的逻辑。

金融资本就像水一样无孔不入,只要民间财阀来投资,就一定会产生金融网络,只要你进了网络,总有办法使用商业手段把你约束起来。

通过审计工业产出,监管私有工业生产,渗透钱庄系统,先抓住朝廷的税收大头,通过工业扩张,获得资金来源,积累一些资本,等朝廷财政全面好转,官场调整到位,再回头收拾土地政策、偷税漏税、商业市场、钱庄问题,整体要容易得多。

如果按一贯的手段,朝廷缺钱缺粮就加征,杀富商,天下迟早要完。

“沈某推动金戋寺开禁,借民间钱款周转图强,渡过难关仅是表象,最终目的是约束全国钱庄。沈某粗略算过,全国钱庄每年偷税漏税,变着法儿的不交税,黄金白银和铜钱,没有三千万贯,也得有两千万贯。加上私有土地逃税,得有四千万贯。这笔钱要是每年都征上来,朝廷现在就能荡平忽喇。”

“话虽如此,但财阀已经尾大不掉,即便润物细无声,恐怕也非易事。”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一旦财阀将钱投入金戋寺,投入工部的机械,还能由得他们?钱与机器都在朝廷监管之下,他若不识像,就让他们倾家荡产,他若识相,前罪不究,就此洗心革面遵纪守法,朝廷也应给予机会。”

“海郡王是说,自此之前一应罪行不予追究。”

“恶罪除外。如果统统追究,岂不让其他人人人自危,只需拿一两个不识像之人开刀以儆效尤,而且最好是确实恶贯满盈有重罪之人开刀,更能平息其他财阀巨子的担忧。”

一旦把钱投入金戋寺和工业设备,名义上财阀巨子能通过运作金戋寺和工厂牟利,也能随时退股取走本金,但只要你的资本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为朝廷的质押品。此后一系列的政策如果不配合,总有办法让你识相,而且无需动用行政力和暴利,使用商业金融手段就能这些不识像的财阀给整垮。

而且资本运作和工业生产,在发展初期对接的是农业市场,而岐帝国的人口有多,国土又大,市场本就很大,工业生产发展初期具有极高的效率和净利润,所以收益高得多。

这种遵纪守法又能多赚钱,朝廷只要你合理纳税,你犯得着为又要偷税漏税,又要多赚钱吗,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合理纳税有那么难吗。

“欧阳大人,此事是为陛下来问吧。”

“并非陛下询问,陛下能重用海郡王,采纳郡王方略,正是因为信任郡王。只是诸多细节本官难以参透,故而今日请教郡王。”

“关于金戋寺日后如何经营,工部机械如何销售,沈某其实早有计划,只是碍于内情不便一早透露。欧阳大人你也知道,金戋寺开禁的最终结果,其实还是冲着财阀去的。

只不过是把饼做大了,让大家分更多利益,同时用利益换取天下财阀遵守王法,但要他们自觉自愿的遵守,恐怕不容易。因此只能用一些手段,还不能用朝廷手段出面,所以有些内情,不说的好。但今天欧阳大人既然问了,沈某自然得要说透,以免动摇陛下的决心。”

“如果金戋寺开禁方略成功,日后国力如何?”

“怕是国力将达空前,岁入两亿还是少的,随着工部机械日渐增多,国内税政、律法、田制逐步调整,日后可期啊……”

“那是要多久,十年还是十五年?”

“十年可有小成,沈某琢磨着,若是五年之内能把事都理顺,五年之后仅国库的岁入,怎么也能有四千万,加上工部销售与金戋寺净岁入,国库、工部、金戋寺年岁入总计七八千万总是有的。这还不算陛下内司府,沈某家业,每年的公债发行带来的收益。

总之,此番平息忽喇之后,只要熬过五年,我朝从此无惧忽喇,十五年后当平忽喇也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