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陛下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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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正中下怀

翌日清晨一早,沈云卿骑马赶往兰陵,干旱对经济的影响日益显著,朝廷行政力的衰退,地方官吏的不作为,巨商的兴风作浪,最终都会加重普通老百姓的痛苦指数。

自古江南都是王朝的粮仓和金库,江南虽然很少直接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但江南资本往往决定了王朝和起义军的成败。

但如果江南爆发了大规模农民起义,无论成功与否,王朝必然被推翻。

抵达刘家时,正值上午刘岩镜刚从银翔总号回府,由于银款多数都变成了贡品香料囤死了,银翔钱庄的资金出现明显的问题,刘岩镜不时要去安抚那些大户,避免大额提款引发的挤兑风潮。

得知沈云卿登门,刘岩镜疑窦丛生:

“他人呢?”

“在府门外候着。”

夏春如实道,这时刘文莫说:

“爹,要不孩儿去会会他。”

“嗯,一个后生过来,爹去接应不免显得抬举了他,文莫,就你去会会他,看看他说些什么。”

自从荣登兰陵首富,刘岩镜一直感觉良好,即便是最近沈家还清的欠银,有咸鱼翻身的迹象,但无论在白银还是铜钱,财力上远不足以与刘岩镜抗衡。

即便是从周晟的香料中赚取了不少中间费用,但财富的积累需要一个漫长的周期,沈家没有短期之内,迅速恢复十年前实力的可能。

当然,从今天开始,历史悄然翻篇,沈云卿正是来踩刘岩镜这块垫脚石的。

少时片刻,刘文莫来到前院大堂,径自坐在正坐上,夏春引着沈云卿徐徐而至。

待到登堂入室,沈云卿略施一礼道:

“刘公子别来无恙。”

“沈秀才客气了,本公子好着呢,不知沈秀才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啊。”

“在下奉家父之命,前来与令尊商议兰陵境内两家的生意,不知刘员外可在。”

“家父忙于家事,现在不便见客,沈秀才有何事可与本公子说,本公子代为转达家父。”

刘文莫虽然不温不火,但沈云卿清楚,不温不火不表示没有态度,恰恰正是刘岩镜自命不凡,觉得来见他一个毛头小伙子跌份,干脆不卵你。

但沈云卿却不能不先礼后兵,他说:

“沈某今日前来所谈之事颇为冗长,刘公子不会让沈某站着说完吧。”

“沈秀才请便,本公子洗耳恭听便是。”

刘文莫爱答不理的态度,更像是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在沈云卿看来,这是刘家走上为富不仁的开始。

刘岩镜应该说还是一个正经,但算不上正直的商人,在兰陵打拼多年,他勾结官府,也干过走私,但还没发展到压榨百姓血利的层面。

那是因为刘岩镜经历过底层的艰辛和家族生意的不易,他还有打江山的心态。

但刘文莫是长在蜜罐里的孩子,刘家的生意如果顺利,扳倒沈家之后,会西进金陵,南下临清,扩张地盘,在刘岩镜有生之年,奠定银翔票号的地盘,等到刘文莫接管家族,将面对与蔡生廉的火拼。

到时在利益集团裹挟下,金钱欲望驱使下,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为富不仁,什么都干得出来。

待等落座,沈云卿毫不避讳详细道出此来目的,和盘托出沈家的条件:

“作为交换,令尊当不得阻碍我家在兰陵地界收粮,也不得干涉我家与粮户所涉之事。只要答应条件,我家票号不会与银翔钱庄争夺兰陵的白银存贷,不知刘公子意下如何。”

“放着钱不赚,非要去收粮,你这是何意,莫非是看不起我银翔。”

“刘公子误会了,沈某绝无此意。沈某只想太平度日,无意与令尊冲突,仅此而已。”

“哼,滑天下之大稽。我家何曾与你为难,前番若非我父亲放你们一马,你沈家岂能还清借债。”

“沈某不否认令尊放了家父一马,所以家父才感念令尊的大恩,才不想与银翔钱庄因为争利而伤了和气,毕竟和气生财才是长久之道。”

沈云卿措辞不痛不痒,听着都是理,但得看谁在听,外人听是这么会儿事,可换做是刘家人听,越听越上火。

我正逮不着机会吞了沈家,你自己上门来说和,当我这么好骗呢。

但是沈云卿给你戴了道德高帽子,送来了下台阶,请你下台,你要是不下,至少现在场面上过不去,刘文莫其实也做不了主,所以他说:

“此事干系重大,沈公子今日请回吧,待本公子问过家父,改日再回复令尊。”

“既如此,沈某今日便告辞了。”

起身略施一礼,沈云卿施施然出了大堂的门,迅速出了刘府,而且直接出了西门赶回宁阳,丝毫不在兰陵城内做停留。

刘文莫将谈话及沈云卿的条件,一五一十转给刘岩镜,除了奇怪和蔑视,刘岩镜也想不出沈严良此时服软意欲何为。

“爹,等秀州的银款回笼,干脆扳倒了沈家,让他永远翻不了身算了。”

“不错,沈家存在一日,便是个祸害。沈云卿此番前来名为缓和服软,实为修生养息,想让我们再放他一马,此事不能如此便宜了他。”

“那明日孩儿就去宁阳回绝了沈严良。”

“不,沈严良如此作为,便是做给世人看,倘若我等绝情拒绝,反而落得我们的不是。暂不去理会他,咱们不回应他便是,他若是再来,就打发他走人。”

刘岩镜的反应不出沈云卿所料,刘岩镜既要做婊子,还要竖牌坊,显得他大度无量,其实呢,以更为柔性的措施解决了你。

少时话锋一转,刘岩镜又问:

“文莫,沈家的水泥可查出名堂?”

“查是查出了头绪,可没用啊。”

“没用?怎么没用。”

“夏春找人去请沈家炉工,套取消息,但沈家炉工说,沈云卿每次开炉都给他们不少铁丸,炉子多少热,都看铁丸化不化,而且不光要烧石料,沈云卿取走煅烧石料之后,还往里面掺了其他东西,也要煅烧,但掺的比例完全不清楚。”

山寨水房的失败,让李义清、刘岩镜意识到沈云卿口中的产量不足问题出在水泥上。

有鉴于沈家“抵死”不交出水泥的工艺,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便宜行事。

事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按一贯的套路,都应该是去挖墙脚套情报,但这回碰上了铁板。

水泥的品种因成分和配方不同,常用的普通水泥多达十几种,全系谱水泥达上百种,但无一例外都需要对原料进行煅烧。

沈云卿煅烧的原料是石灰石,石灰石经由煅烧后快速风化形成小颗粒,硬度降低,再由粗辊碾磨成粉,关键就在这个煅烧温度。

温度高了,石灰石结构发生变化,温度低了也不行,不达要求。

一般的炼钢,在没有温度仪的年代,都凭经验和铁水表面烧热的颜色判断炉温,但你现在烧的石头,石头没有三五千度是化不掉的,所以无凭经验从判断炉温。

但话说不能计时,通过计时推断炉温吗?

可以,你不能保证炉膛内氧气的含量和供氧情况,而燃烧需要氧气,间接决定了燃烧时间的不确定性。

有鉴于此,沈云卿利用铅、铝、银、锰、镍,还有合金的熔点差异,制成了温度表,到什么温度,铅融化,到什么温度合金融化,从而间接判断炉温多少。

如果凝固了,说明炉温低了,如果其他金属融化了,说明炉温太高了。

而水泥都是配方成分,需要其他原料配伍,沈云卿往石灰石里添加了煤渣灰、粘土、石膏粉还有石灰,以改善配方结构。刘岩镜做梦也想不到,近在咫尺的煤渣就是水泥的一部分。

更厉害的是后续建成的水房,经过改进后整合绞车,改成了碾齿,风一边吹,碾齿一边磨,水房抽水,碾齿出水泥,而且还自动填料,料斗装满自动下落,能够一天使用,石磨出口直接落入瓦缸,省时省人力。

沈家炼炉的那些个火工、炉工和劳力,虽然不是文盲,但要他们懂科学,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沈云卿只跟他们说怎么干,不会告诉他们为什么,因为说了他们也不懂,刘岩镜哪里能偷走工艺配方。

十月初三,舅舅高彭贵携高若萱、独孤玥启程回金陵。

十月初六,张祥的假白银数日前抵达了江心洲的沙滩,太平湖上来了一队货船,从沈家运走了几十缸原料,其中装了二硫化碳和镀银剂。

周晟、张祥、全衡携众,与沈云卿乘坐陈炳言夫妻的楼船,离开太平湖,经由运河如长江,前往江心洲。

这天船行江面上,天公偶下小雨,引得众人望天兴叹:

“真是难得呀……”

“张大人,这雨能下多久?”

周晟问道这么一句,沈云卿接话说:

“不会太久。”

周晟听着奇怪,忙问说:

“你怎知道?”

“因为江面太热,而天上云淡,雨下不来。”

“若是如此,那今冬改种麦子也无望了。”

全衡失望说道,张祥感同身受:

“即便是改种麦子,也得要水。但江南犁具不利于种麦,没有耧车,种麦收获甚少。”

耧车在当下是一种不得了的自动插条播种机,连带翻地、播种一气呵成,一头牛一个人一天轻轻松松耕三四十亩地不在话下。

要知道一头牛一户人家,一季也就才耕三四十亩,一天六七十亩地就是天文数字。

但耧车只能用于旱作不能水作,而且你种多了收割很是问题。

一人一天力气大的也就割一亩半地,这已经是个极限,少的只有八分地,你一天种六七十亩,十天就是六百亩,一个人得收一年,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江南以水稻种植为主,大面积改种小麦,缺乏耧车、犁具等生产资料,技术上短期内不现实。

当然,如果硬着头皮也可以,但肯定是劳民伤财,等到明春收麦时,产量只有稻米的六成,碰上今年干旱,多半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