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香港制造:一梦十年
6079200000012

第12章 粗口和火柴杆,证明《英雄本色》 (2)

过去,每个有志于电影艺术的人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考电影学院,第二是泡录像厅—如果有人既泡过录像厅又考上了电影学院,那么他必定可以成为贾樟柯那样的奇才。

“那时候开始有录像厅,我看了无数的香港武打片,其中包括胡金铨的《龙门客栈》和《空山灵雨》。”(摘《经验世界中的影像选择—贾樟柯访谈录》)

相信贾樟柯是因为对录像厅时代难以忘怀,才在《小武》中将录像厅音响作为时代符号放大。混在县城的农民小武,其本质是文艺青年,着装老土和唱歌跑调并不能掩盖其文艺青年的本质:他太天真、太有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的气质,与其说做小偷是为了钱不如说他渴望尊严!被朋友、“爱人”和家人遗弃,虽有源自录像厅的英雄对话作鼓舞,小武仍然沦为失败者,最终遭遇愚钝民众的目光强暴。不过寻求出路的过程本身已经形成财富,他的经历给我们以震动,强权社会,被侮辱被损害的,总是渴望尊严者。当然,《站台》结尾细若游丝的处理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放大”,在敏感的耳朵听来,那段渐渐远去的粗糙音响犹如天籁,告别叛逆的主人公似乎沉入梦乡充耳不闻,看电影的观众却已经醉了:做一天文艺青年,就要像李鹰一样“相信正义”,不管有没有人“相信我”。

《站台》中,文艺青年们所看的录像节目已经是娱乐民工的“性爱知识科普片”,观看者神情之专注令人吃惊,他们真的缺少精神食粮吗?想到马丁?西科塞斯让罗伯特?德尼罗把新结识的女友领进小影厅看的东西无非也是这些玩意儿[《出租车司机》(1976)],便也不再愤然了—青年苦闷,四处求解,天下皆然啊。录像厅,本是给我们人生答案的所在。

我们的苦闷是什么呢?

应该说,是国产电影把我们逼进了录像厅。对于国产电影的弊制和恶行,罄竹难书,DVD引领的自由观影时代,亦无再对其加以血泪控诉的必要,拒绝和遗忘足以表达我们的轻蔑。回想少年时代的电影院经历,能给我们带来快慰的只有“银都机构”和译制片,然而这样的精品毕竟太少,大多数电影都是打着“寓教于乐”的旗号“寓教于教”。大家不要被某些人回忆录中的“满员”、“站票”之类的字眼所蒙蔽,那时候能够引起轰动的国产片如凤毛麟角,引发观看热潮的电影多为《画皮》、《少林寺》、《南北少林》、《海市蜃楼》等港产或者两地合拍片。今天可以自由买碟看的人很难想象当时电影院的片目安排有多专制,在第五代导演形成气候之前,中国电影尚未从历史造成的严重倒退中解脱出来,相当多的国产电影其形式和内容只是在亲吻政治、强奸艺术,白痴导演比比皆是。

国产电影和我们沉浸其间的现实全然无关,因为太多国产电影出于政治宣传的目的伪饰现实、重造生活。所以,常常有这种情况,看了好几年国产电影,居然找不出一部反映生活真相和人性欲望的片子。

“好像所有中国导演都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经验世界,更无法相信自己的经验价值。这其实来自一种长期养成的行业习惯,电影业现存机制不鼓励导演寻找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因为那个声音一定与现实有关。这让我从一开始就与这个行业保持了相当距离,我看了无数国产电影,没有一部能够与我的内心经验直接对应。”—贾樟柯。

国产电影只是摆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强制进行教育灌输的压迫者姿态,被奴役的对象自然要像小武一样寻找精神出口。录像厅的出现,满足了饥渴者的需求。最初虽然只有几种片型登场,不外乎美国枪战、中国香港武打、中国台湾言情,但对欲将探索影像奥秘的人来说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随着录像厅和录像带租赁业的发展,几乎所有的电影类型都能在那里看到,这个时候,对野性难驯的文艺青年来说,录像厅就是“电影学院”。

假使没有录像厅,单靠电影院中的国产电影和数目极其有限的海外故事片根本无法充饥,在国产片质量低劣和引进渠道强加限制的情况下,想通过观看公映片加强电影修养也是不可能的。

“那些电影史中重要的作品对我们来说永远只是传闻和消息……电影资源成了只有少数人才能享用的甜食,资源的垄断将电影变成了一种特权。”—贾樟柯。

录像厅逐步打破了电影资源的特权垄断,给影迷提供了认识世界电影的机会。至少可以肯定:如果,没有录像厅的辉煌和VCD、DVD的泛滥,在内地,人们一辈子都别想看上《公民凯恩》。

录像厅为我们打开了世界电影的大门,通过对比发现,国产片导演和理论家所鼓吹的“现实主义”、“革命浪漫主义”纯属自欺欺人,他们只是想为在政治庇护下编造谎言的行为找个“合理借口”,这种脆弱的“理论支撑”哪怕是一个学龄儿童都可以用拒绝接受国产电影教育的行动轻轻推倒,更不用说心中装满问号和愤怒的文艺少年、文艺青年—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比买电影票多花几毛钱而已,却能得到真正的电影艺术教育并由此建立起更加科学的人生观、价值观。

美国电影的特技水准、中国香港电影的娱乐精神、中国台湾电影的文化企图让我们看到在国产电影制造的“主旋律”(其实又哪里有什么“次旋律”)之外,电影可以花样百出万般迷人—在这个意义上,录像厅的电影艺术教育功能已经大大超越了单为繁荣“主旋律”创作而设的电影学院的电影艺术教育功能。

在电影学院念书时,贾樟柯意识到:“大众似乎被取消了用影像表达自己的权利,那些用各种方式挤进电影圈的人又回过来维护着电影神话。我常常想,电影为什么不能像文学、绘画一样成为人们自由选择的表达方法。这时候,我开始接受了独立电影的概念,并隐约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工作方向。”

那么,《小武》、《站台》、《任逍遥》的产生,就不是偶然的了,当《小武》中有录像厅的音箱炸响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看录像长大的一代人已经拍出了真正可以叫做中国电影的电影,且不论其手法和思想是否“成熟”,至少,他们的电影创作遵循自由精神,对中国电影来说,这种进步极为可贵—当然,在国外极端的例子更多,比如电影天才昆汀?塔伦蒂诺就是录像带租赁店店员出身,一部《落水狗》电影结构玩尽花头,如今这家伙正因为鼓捣《杀死比尔》风光着呢!

你说,认识电影,我们该相信录像厅还是相信电影学院?

我只是普通的张树海。

我很少不喜欢一个人,但却欣赏他,因为欣赏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你还不喜欢他?但电影还是电影,感慨还是感慨,就像做一个梦醒了,忘记的和残存的记忆令你恍惚,捉摸不透那最初的蛛丝马迹。

我叫张树海。

人生就如一场戏,每个人都在本色表演。有时我想,要爱就爱,要恨就恨,要唱歌就唱歌,要喝酒就喝酒,要吐就吐,要发名片就发名片,要发飙就发飙,何必那么沉重呢?毫无来由地嗟叹,因为我不懂感情,即使我略懂一点爱情。昨夜,世界很热闹,我很寂寞,但今夜,我自以为很热闹时,却发现世界很寂寞。

我想说,我看《地下情》就是这点感觉,时间漫逝,一切都没有真相。电影在讲述人生,但人生不是电影,一切的一切,如常,但暗涌。

鄙人张树海。

很多人都会说梁朝伟在用眼睛杀人,我不太清楚,我只记得《东成西就》他示范给张学友的那搞笑眼神。但也许张树海的确会,他和我一样,刚25岁,就已经魅力四射了,很轻易地射杀着周遭的女人。要搞清的是,我们是在刻意杀人,还是在无意间杀人?我们在嬉笑,还是哀伤?还是根本没有杀人,只是一点风起肃杀的感觉,让人有一种寂寞的冷?

杀人和被杀都很累,爱人和被爱同理,就像寂寞与热闹同样令人心碎刻骨。我们这样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何还要拍成电影那么无奈?所以,我不喜欢关锦鹏。

本人张树海。

难得大家能聚在一起,不是客套话,是真难得。梁朝伟、温碧霞、蔡琴、周润发、俞峥、周秀兰,难得大家能聚在一起来演绎一场寂寞无奈的故事。这是一个难得的演员阵容,眉间心头,都像淌着溪水一般恬静。让梁朝伟和周润发一同落寞情事,本就像浓浓的秋风;而俞峥,则是一个多么让人难以想象的人;而蔡琴,或许也只有关锦鹏请得动了。

当然,并非有几位演员便能出来好电影的,还要看制作电影的人,我喜欢看到那些熟悉而亲切的名字:叶锦鸿(制片),林敏怡(音乐),张叔平(美术),关锦鹏(导演)。哥儿几个聚在一起好像还真不容易。当然,我能在电影字幕上看到这哥儿几个也不容易。

也许,一部电影,本身就是一场偶然的情事。

同学张树海。

最悲哀不过女人,比女人稍悲哀几个百分点的是男人,因为女人可以流泪,而男人的哭是一种罪,一种苦痛于记忆深处的罪。天白天黑,苦痛于没人知的侧面,那一张脸庞,没有张扬,只有哀伤,如在梦里徜徉。

城市的夜色通常都非常美,也通常都比较寂寞。有一天午夜,我正迷茫于情感的种种不悦,一位网友突然对我说,他刚绕西湖跑了一圈,浑身是寂寞的汗。我于是问他:是不是失恋了?

他说:一定要失恋才可以这么浪漫地度过半个小时吗?

对呀!为什么一定要失恋才可以寂寞,才可以美?什么时候把寂寞和哀伤、失恋联系到了一起?我自爱寂寞的印象,孤独的美感。

区区张树海。

生死离散,喜怒哀乐,这就是人生。爱也罢,恨也罢,都是一个终究变灰的皮囊。情感深埋于地下,或裸露于天台,没有区别。我很不喜欢《地下情》这个片名,无论关锦鹏赋予它多少含义。

一个人的死,真的可以揭开那许多真相吗?还是人生的真相本就需要死来昭示?那么,死,真的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死去了,就涅槃了,无所谓生前种种。

我看不懂《地下情》,看不懂那许多感情,只是莫名感动。记得《愈快乐愈堕落》中邱淑贞就死得很巧妙。她那突如其来的死,制造了许多停留已久的哀伤,然后乱七八糟的感情就出来了,一切暗自涌动。而《地下情》中蔡琴就死得比较奇怪,只是死而已,死后依然是迷离的天空。

感情真的那么压抑,那么痛苦,这么心酸吗?这么值得深藏于记忆苦苦掀起悲伤吗?

思索片刻后,我想,是的,如果你真的经历那刻骨,你会铭心的。

犹记得《愈快乐愈堕落》片尾黄耀明的那首《暗涌》,黯然的通透。我真佩服小关,把我搞得神经兮兮的。

但我不喜欢他。

小的张树海。

我只爱我自己,她也只爱她自己。我们之所以以为是相爱了,只是恰似她的温柔,恰似我的粗暴。

那夜,我有冲动的感觉,真的有,不是张树海,不是梁朝伟,是我自己。

不是电影,是夜,是真实的夜,能感受到窗外凉风的夜。

大家心知肚明,但要掩饰。虽然地球很大,但无论如何却逃不出这心里。掩饰,也只是太阳下的一点斑斓的树影,只能装饰。

奴才张树海。

关锦鹏终于拍呀拍起同性恋来了,那感情才叫过瘾。也因为大家越来越熟悉男女之情了,无论《愈快乐愈堕落》,无论《蓝宇》。

即使朦胧,也被我一眼看穿,就那点情爱和色,你爱来爱去还能爱出什么花样来。

只留下美丽吧!

叫我张树海就可以。

因为我真的很普通,普通得没有一丝棱角,但你在爱情的真相后面,却总能发现我,因为我普通。

我很欣赏关锦鹏,尽管我不喜欢他。这是一种距离的美,当你看到《地下情》,你就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