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家龙陷入了一场长时间的“劫争”之中。但显然,他可以找到的“劫材”不够多、不够狠,而对方又是势力强大的地方政府,所以最终变成龚家龙的“死劫”,吞噬掉他的一切……
曾经让无数民企渴慕的“红帽子”,现在却愈发成为“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总戴着会“憋死”,想摘下却招致“暴亡”。民营企业石油大亨龚家龙终究没有躲过这个“魔咒”。
打劫是围棋中的一个术语,也叫“劫争”,指的是黑白双方都把对方的棋子围住,形成对峙之局。如果黑方吃掉一个白子,白方则需在另外一个地方寻找一处“劫材”,让黑方必须回应,然后再回过头来回提黑子。谁的“劫材”多,谁就将在这场博弈中最终获胜。
湖北天发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龚家龙陷入了一场这样长时间的“劫争”之中。但显然,他可以找到的“劫材”不够多、不够狠,而对方又是势力强大的地方政府,所以最终变成龚家龙的“死劫”,吞噬掉他的一切。
那么,这个“死劫”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竟然让聪明能干如龚家龙者闪避不及——
某一个时代的英雄,必是熟悉那个时代习性、深谙那个时代一切明规则与潜规则并游刃有余的人。能人龚家龙,显然是过去一二十年中中国经济领域里的商业英雄——1971年尚是一名钻井工的龚家龙,在禁锢稍微松懈后便开始倒腾烟叶和彩电冰箱等,实现了原始资本的积累。而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差不多还是“皮包公司总经理”的龚家龙,眼光竟然会如此独到与前瞻,竟然会发现石油行业蕴藏的巨大商机。1989年,龚家龙收购了两个石油液化气库,成为民营企业家进入石油行业的带头人。
1993年,龚家龙在深圳市私发股票的行为遭到了国务院点名批评。此时,公司想继续飞速发展,最佳的选择无疑是能戴上“红帽子”。于是荆州地区国有资产管理局无偿接手了天发集团的630万股股份,天发性质也注册为全民所有。
龚家龙显然为他当时的明智之举尝到了“甜头”——在地方政府支持下,天发于1996年成功登陆深圳股票市场。1998年国家石油改革,油品经营管理权集中在了中石化、中石油手中,天发面临着无权经营的困境,此时又是地方政府出手,为天发跑来了经营许可证,天发凭借这套稀缺的经营资质傲视同侪。
但旋即甘尽苦来。上市后的龚家龙,怀着一种回哺与感恩之心,同时也因为对自己做企业能力的过分自信,他在地方政府劝说下,竟然一口气把湖北15家经营不景气的国企收归囊中,其中就包括著名的活力28。于是企业员工数从1996年的270名一下激增到1998年年底的2万名。龚家龙花5个多亿,买来的却是一个巨大的债务包袱,以及无休止的职工上访等矛盾。
如果能继续安心待在“红帽子”底下,继续收购其他地方破产企业,继续做地方政府扶危解难的好帮手,龚家龙到现在也许仍然会是一个商业英雄。但这显然与他内心深处的产业梦想大大地背离。龚家龙投资石油产业的战略眼光,放到现在仍然是超前和大胆的。要想继续发展,必须合纵连横,联合其他的民营企业一起走向全国,甚至迈出国门去。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企业必须要有明晰的产权界定。民营与国有身份的模糊,变成压在龚家龙心头上的一块巨大石头。心有不甘的他,于是开始了和地方政府的一场“劫争”。
发起建立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和长联石油控股有限公司,是龚家龙最具影响力的“劫材”。2004年12月11日,龚家龙带头发起并组建了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他任会长;2005年6月29日,他又牵头组建民营石油“航母”长联石油,并任董事局主席。在龚家龙看来,一旦资产达到一定规模,就实现海外上市,用获得的融资进军国内外的石油勘探、开采业,成为特大型跨国石油公司。当然,龚家龙此举含有深意:先造成全国性,甚至国际性的影响,得到国家级政府部门的认同和支持,给外界和媒体造成旗下企业脱离地方政府控制的感观印象。
但龚家龙的这两次苦心经营的“打劫”,却遭遇了“内忧外患”——首先,有部分长联会员企业怀疑龚家龙有“圈钱”之嫌,他一手打造的长联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其次,地方政府也对他的“小动作”颇为不满,并果断地“撕破脸皮”把他给拘捕了。
事发后,人们才发现,龚家龙还有向海外转移巨额资金之嫌。这可能是他孤注一掷的一个“劫材”。据公开信息披露,截至2006年5月,龚家龙所掌控的天发集团共欠9家银行29亿元贷款未还。普华永道完成的报告则表明,天发集团资不抵债已超过10亿元。另有资料表明,总资产号称有70亿的天发集团早年在加拿大、美国等地设有分公司。2004年,龚家龙的妻子还亲自到加拿大分公司主持过工作。知情人士表示,银行已经掌握了天发集团资金的最终流向,可能有相当部分资金已经转移至海外。如果情况属实,那这无疑会成为龚家龙身陷深渊的“死劫”。
当自己还是一辆汽车的时候,能拴在火车后面飞奔是一件大爽之事;但当自己成为一架想一飞冲天的飞机时,笨重的列车则会成为致命的约束。龚家龙想强行脱钩,最终酿成了“机毁人亡”的重大“交通事故”。
在民营企业与地方政府的“劫争”之中,为什么很少会出现和棋?
黄光裕万没想到,一只倒霉的“黑天鹅”悄然游弋到他身边,那就是11月17日他突然遭到公安机关的拘查。接着,由这个家电经销寡头引爆的一串连环雷,在半年多的时间里遍地开花,炸得一些腐败官员人仰马翻……
首富黄光裕遭遇“黑天鹅”袭击
2008年11月,国美老板黄光裕被拘捕,接着由这个家电经销寡头引爆的一串连环雷,在半年多的时间里遍地开花,炸得一些腐败官员人仰马翻。
2009年6月8日,又一声巨响——时任中共深圳市委副书记、市长的许宗衡涉嫌严重违纪,正式接受调查,而他的问题依然与黄光裕案有关。
短短8个月,在一片风声鹤唳中,曾经“潜伏”的涉案官员与掮客逐渐曝光,一个环环相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隐然出现:商务部条法司巡视员(正司级)郭京毅、北京思峰律师事务所主任张玉栋、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黄松有、国家外汇管理局管理检查司司长许满钢、港澳赌业重量级人物连超、公安部部长助理郑少东、公安部经侦局副局长相怀珠、广东省政协主席陈绍基、浙江省纪委书记王华元……
由黄光裕引发的巨大激荡的政商风雷,已经超乎黄光裕自己和许多人的意料。
去年,中国引进了一本很有意思的书,叫《黑天鹅》,作者是美国马萨诸塞大学教授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黑天鹅”用来指不可能出现的事物却突然横空出世,且具有不可预测性和巨大的影响力。比如“9?11”事件、美国次贷危机、汶川大地震等。
黄光裕万没想到,那只倒霉的“黑天鹅”已悄然游弋到他身边,那就是11月17日,他突然遭到公安机关的拘查。巧的是,2005年4月,黄光裕收购的第一家企业,名字就叫“黑天鹅”(哈尔滨黑天鹅家电实业经销有限公司)。黄光裕一定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巧合,还是冥冥中上帝的安排。
黄光裕的这只“黑天鹅”,到底是从哪里游弋来的呢?
追寻“黑天鹅”的老巢
如果追寻这只“黑天鹅”的老巢,应该是筑在黄光裕创业期间那片混沌无序的草莽之间。
在秩序和法规尚未健全的地方,无疑类似于一片丛林地带,处于江湖之远的民营企业家,更多秉持的是一种丛林法则。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如前文所述,从地理环境来看,黄光裕出生的潮汕地区,生存条件十分艰苦,这方水土养活不了这方人,大家只能另寻生存的非常之法,或者冒着极大的风险偷渡香港或远走南洋。查阅此地的相关历史,潮汕这块荒蛮偏僻之地,在古代有过叛军和流放之徒,在近代闹过海盗和革命军,在现代更盛行走私、投机倒把的行为及一些群体性事件。这些人与事,都在挑战着当时他们所处时代的社会秩序与规则。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之中,原罪自然肆意生长。
黄光裕出生在贫困的家庭。他的父亲曾一度受到别人的欺负和歧视,黄光裕的妹妹因交不上学费而不能及时领到课本,黄家请人吃饭常常临时借米赊菜……极度的贫困不是让人委顿绝望,就是让人偏激不安。对当时的孩子来说,正规的出路有两条,一是念好书考上大学,二是去当兵,但对黄光裕这样的穷小子来说,显然是此路不通。剩下的便只有偷渡、走私、投机倒把等充斥着原罪的旁门左道。贫困是一条恶犬,很容易将走投无路的狂妄少年赶上不归之途。
在贫困与不安中长大的黄光裕,却适逢其时地碰上了一个激荡多变的大时代。在这个时代的转折点上,新秩序的构建还遥遥无期,旧秩序却仍如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人们的脖颈上,大家在这片混沌无序的地带上,盲撞地寻找着生命的突破口。他们在自觉与不自觉间前赴后继地撞倒法律或政策的樊篱。
韩国学者朴玉洙在《罪得赦免重生的秘密》一书中说,“我们没有指望的,就像梨树只能结梨,苹果树只能结苹果一样,因为我们是罪树,再怎么努力也会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