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铭久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赶忙答应一声:“是!”转身出去找到应德田,转达了张学良的意见。应德田昨夜通宵没有睡着觉,担心张学良要亲自送******回南京,一听孙铭久转达的话,紧张得上牙床磕打下牙床,浑身颤抖着说:“我,我一定绝对服从张副司令!可是,可是,要送,张副司令也不要亲自送呀!……”
孙铭久后悔当时没有向张学良提出这个意见,可是也紧张得浑身颤抖不停。
应德田觉得脑袋嗡嗡转,只能重复这些话:“我。我一定绝对服从张副司令!我……”
孙铭久赶快回到张公馆,向张学良报告了应德田表示的态度,见张学良的气消了,放了心,他估计张要送蒋,也得等到跟各方面和军长、师长们商量好了才送,因此想劝说张不要亲自送的话也没有说。
张学良对孙铭久、应德田的气消去以后,突然心神不定地自言自语说:“这事要办就要快,不能抱着个刺猬不放!”
孙铭久又慌了神,连忙再问:“跟杨主任商量妥了吗?”
张学良似乎听见,又似乎没有听见地点了点头。
孙铭久急忙又问:“跟代表团周先生研究好了吗?”
张学良也似乎没有听见,还是自言自语:“这可要快!”
孙铭久惶惑不安,以为三位一体地都研究好了,于是顺手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信笺向张学良说:“请副司令留下一个手谕,以备万一。”
张学良满有把握地回答说:“不必。我去南京要不了三两天就可以回来啦。”
孙铭久不放心,再三请求说:“还是请副司令留个手谕吧,万一有个啥事呢!”
张学良这才很勉强地提笔,在信笺上写道:“我去南京之日,东北军由孝侯兄负责一切。……张学良手字,十二月二十五日”。
张学良要去劝说杨虎城同意送蒋,下高台阶时,忽然看见守卫大门的卫士们交头接耳,用一种异乎寻常的眼神看他。他生了疑心,认为他们也在放蒋问题上准备阻挠、闹事。于是他又回身上了楼,进到西楼办公室,把副官长兼百零五师副师长谭海叫来,吩咐说:“调百零五师的队伍去替换玄风桥高公馆卫队二营的岗哨。你也亲自带着侍卫副官在院里守卫,不许任何人再进委员长的屋。”
谭海回到中楼,立刻打电话调来队伍,接替了卫队二营在高公馆的守卫。
张学良出西楼上汽车到了杨虎城的九府街公馆里,把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军官联名信请杨虎城看。接着讲述不用勉强******签字就应放******回南京的道理。杨虎城不声不响地听着,沉默很久,才表示态度道:“你说的我们应该立刻送委员长回南京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就不相信他回到南京后真能做到‘言必信,行必果’。你说咱们在西安勉强叫他签了字,他回到南京要翻也照样翻,这个我也相信。不过,有个白纸黑字的签署证明,我们对设计委员会,对自己的部下,对全国,也算有个交代。你是我的长官,你要硬那样干,我绝对服从。你要是叫我同意,我决不同意。”
张学良激动地笑笑说:“你要是不同意,我决不硬送,我不能用长官的名义要你服从我。‘双十二’兵谏,你捧了我的场,我们已经是生死朋友,不再是上下级!”
杨虎城也激动地说:“为朋友,我可以两肋插刀!”
“可是我,决不能对不起朋友!”
二位将军争论到晌午,也达不成协议。杨夫人进来请张学良跟杨虎城一同吃午饭。张学良急得没有心思吃饭,匆匆告辞回金家巷了。上楼时忽又回转身上汽车,跑到******住处要求******签个字留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搭腔。宋美龄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在南京受够了何敬之的气,连来西安看看我的丈夫,他都不许。想不到来到西安,你也这样不相信我们!”
宋子文也蛊惑张学良道:“委员长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心里万分愿意实现你们的救国要求,但是他肯在这种情况下签字画押吗?汉卿,美龄这些年对你的信赖,我们这些年的交情,还能说话不算数吗?你看看我们谁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啊!……”
张学良一句话没说又匆匆回到公馆西楼寝室,把屋门销上就躺下。赵浞在门外问他吃过午饭没有,他也不回答。
躺了会儿,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自以为没有多大工夫,一看手表已快到下午三点钟。他急如星火地下楼,上汽车飞驰到九府街杨公馆,一见杨虎城就说道:“虎城兄,我这步棋是看准啦,你在关键时刻总是支持我,这一回也再捧我一场吧!”
杨虎城慷慨义气地答应道:“行,思想上我是没通。可是,为朋友我可以牺牲己见。什么时候送?”
“马上,不能再迟。你也一定要上飞机场送送他!”
杨虎城迟疑不决,表示不愿送******。张学良拉起杨虎城的手说道:“走,一道送,我不能一个人落人情!”
“好,走!”
杨虎城勉强接受了张学良的邀请,乘各自的汽车到了玄风桥高公馆。张学良老远一看大门口的岗哨已经换成了百零五师的士兵。放了心。他一进屋,宋美龄就急急忙忙地问:“什么时候走?”
再一看,魁梧的杨虎城也跟着进来了,宋美龄立刻吓得“啊!”叫一声,身子一歪,几乎昏倒在地上。幸而宋子文手疾眼快扶住,才使宋美龄免于当场出丑。
张学良见******躺在床上蒙着被子不动,以为他还没穿衣裳,走近床前催他说:“赶快穿衣服,咱们马上就走!”
装病卧床的******,一听张学良说“马上就走”,跌伤的腰也不疼了,把被子一撩,腾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原来连领袖服也早穿扮好了,他从床上下来,光着头就往门外跑。宋美龄拿起帽子追了去,宋子文拿起黑呢子斗篷也跟着跑。屋门口立刻乱作一团。
******和宋美龄冲出屋门,抢着上了摆在屋门口的黑汽车,不等张学良上车,就催司机开车。张学良吩咐宋子文和戴笠跟着杨虎城上了后边的汽车,自己上了黑汽车,和******、宋美龄坐在一起,张学良说声:“飞机场!”司机立刻开动车子向西郊飞机场疾驰而去。
西安西郊飞机场上,站立着一大群男女学生。他们又挥舞小旗,又高呼口号,******从汽车窗户里往外一看,吓得心脏扑通跳了一下,慌忙回身向张学良许愿说:“汉卿,我答应你们的条件,我回到南京就立刻照办!……”
张学良一看飞机场上站立着那么多的学生,心里也禁不住一怔:“咋地,学生们也要在这里闹事?!”
黑汽车停住,张学良首先开车门下去,就一直朝学生群众走去。******下了汽车,连忙转身又向杨虎城许愿说:“我以人格作保证,言必信,行必果,我回到南京,对于你们跟子文谈判达成的协议,我立刻付诸实行,你们放心。假如我不实行,你们可以不承认我是你们的领袖。”
杨虎城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称是。
张学良走近学生,学生立刻认出了他,一下子围上来热烈地高呼口号:“拥护张学良将军抗日救国!……”
张学良问走在最前边的一个男学生:“你们是来干啥的?”
男学生笑着回答说:“等着欢迎上海各界救国会的代表!”
张学良立刻放心地往回走,挥手要******快快上飞机。又有个学生认出了杨虎城,惊喜交加地向同学说:“你们看,还有杨主任!”
学生们一齐转身朝杨虎城看,正抬腿要向杨虎城拥去。又有个学生大吃一惊地问:“啊,穿黑斗篷的不就是******那个老家伙!?”
学生们立刻转脸看去,并且纳闷地问:“可就是?他来干啥?”
这当儿,******跟宋美龄一前一后爬上了飞机的舷梯。一个女学生敏感地问:“是不是要乘飞机逃跑?”
有个男学生火冒三丈,高声怒吼说:“追,不许他上飞机逃跑!”
其他学生们立刻不约而同地呐喊着:“追!”
群众轰地一下子就朝准备起飞的飞机冲去,张学良和宋子文、戴笠匆匆忙忙也爬上飞机的舷梯,只有杨虎城留在吊梯下边。他见学生来势迅猛,赶快举起双手拦住学生们说:“同学们,听我说几句话!……”
孙铭久在“双十二”捉蒋后,身兼数要职,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成天乱忙。这天,他向张学良报告了应德田也对他绝对服从的态度后,立刻就到西安军警督察处开会去了。会没有开完,接到卫队二营于文俊连长电话报告,说谭海副官长撤换了卫队二营在玄风桥高桂滋公馆的守卫,由侍卫副官和百零五师的队伍接了岗哨。孙铭久问于文俊为啥,于文俊回答说不知道。孙铭久又打电话问谭海,谭海说:“副司令亲自下的命令,不知道为啥。”孙铭久想再打电话直接问张学良,但又怕张学良发火,没有敢问。他估计与放蒋问题有关系,心里十分不安,在军警督察处开完会,乘汽车回到玄风桥一看,高桂滋公馆大门的岗哨果然换成东北军百零五师的队伍。他急忙下汽车问大门口的哨兵:“为啥你们来守卫?”
守卫看着他的领章是校级军官,因而向他立正着回答说:“报告,我们是奉上峰的命令来的。”
孙铭久又往院子里一望,空洞洞的,更感到诧异。他一直走进去,院里没有任何人,就一直走进******住过的大楼正厅里。正厅里只有宋美龄带来的女仆在收拾东西装皮箱子。孙铭久问她:“人呢?”
女仆回身看看回答道:“上飞机回南京啦。”
孙铭久立刻跑出来上汽车,叫司机开往金家巷张公馆。汽车开到,他一下汽车就往东楼跑,上了二楼找到******,气喘喘地问:“******已经走了,周先生知道吗?”
******正要给张学良打电话,想询问******是否签字的问题,突然听到孙铭久的报告,不免一怔,回答说:“不知道。走了多久啦?”
孙铭久慌慌张张地回答说:“好像不太久,女仆还在给他们收拾东西。”
“一直上飞机场啦?”
“大概是。”
“那么赶快追去!”
******同孙铭久下楼上汽车,向西郊飞机场疾驰。他们到时,张学良专用的“波音”飞机刚刚起飞一房来高。
杨虎城正在向学生群众讲述西安三方面与蒋、宋谈判达成的协议和******许下的诺言,回头一看飞机起飞了。他立刻语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下汽车走近杨虎城,不由自主地问:“签字了吗?”
杨虎城拉着长音回答说:“没——有!”
******心情沉重地叹口气说:“来晚啦!”
西安的一般群众这时还不熟悉******。只见他穿灰色军装,既无帽徽,又无领章,腰问也扎着一条普通士兵的横皮带,目光炯炯,气宇非凡,但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杨虎城望着飞机越飞越远,回过头来,脸色阴沉地向******打招呼说:“周公,到我那里坐坐吧!”
******点点头,转身向孙铭久挥手致意,回身上了杨虎城的汽车。
汽车进了城门,一直开到西北角九府街杨虎城公馆。两人下车进了会客厅,坐下之后,杨虎城嘟嘟哝哝地说:“汉卿想的那么天真,瞧瞧吧!”
他站立起来在屋里转一遭又自言自语地说:“汉卿想的那么天真,瞧瞧吧!”
******沉思良久,说道:“汉卿受武侠小说受京戏《连环套》的影响太深了,不仅要‘列队送天霸’!还要负荆请罪。可是以后你的担子可就更重啦!”
杨虎城苦笑笑,回答道:“我倒不怕担担子,就怕汉卿不回来,我说话东北军未必听!”
******点点头,过会儿才说道:“东北军内部如果出了问题,对全国也有影响!”
杨虎城同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