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韩愈·柳宗元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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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韩愈诗选(16)

和虞部卢四汀酮翰林钱七徽赤藤杖歌

赤藤为杖世未窥,台郎始携自滇池〔1〕。

滇王扫宫避使者,跪进再拜语咀咿〔2〕。

绳桥拄过免倾堕,性命造次蒙扶持〔3〕。

途经百国皆莫识,君臣聚观逐旌麾〔4〕。

共传滇神出水献,赤龙拔须血淋漓。

又云羲和操火鞭,暝到西极睡所遗〔5〕。

几重包裹自题署,不以珍怪夸荒夷〔6〕。

归来捧赠同舍子,浮光照手欲把疑〔7〕。

空堂昼眠倚牖户,飞电著壁搜蛟螭。

南宫清深禁闱密,唱和有类吹埙篪〔8〕。

妍辞丽句不可继,见寄聊且慰分司〔9〕。

题解

此诗作于元和四年(809)。时韩愈行尚书都官员外郎,分司东都判祠部。虞:古官名,掌管山泽。虞部,当指工部尚书之属。卢四:名汀,字云夫。钱七:名徽,字蔚章。赤藤:红色藤条,出南诏。此诗为咏物之作。诗歌想象奇特,语言夸张而狠重,尤见韩诗本色。

注释

〔1〕台郎:即尚书郎。滇池:在今云南省昆明市西南。〔2〕滇:战国西南地区国名,以其地有滇池而名;唐时滇为南诏国。避使者:避谓避席,离开座位对唐使臣表示恭敬。咀咿(wà yī):象声词,形容滇地语音。〔3〕绳桥:以绳索连接两岸,铺以竹木而成桥。拄过:谓拄着赤藤杖过桥。倾堕:谓跌倒。造次:匆忙、急遽。蒙:受。〔4〕旌麾:帅旗。《三国志·魏书·夏侯渊传》:“大破(韩)遂军,得其旌麾。”〔5〕羲和:古代神话中驾日车的神。暝:日暮。遗:遗失,遗落。指“火鞭”,即赤藤杖。 〔6〕题署:题名,书写。荒夷:荒蛮异族。夷,古对异族的贬称。〔7〕同舍子:指同官舍之人。把:握持。疑:表示惊疑。〔8〕南宫:尚书省的别称。此代指卢四。禁闱:指翰林院,以其掌管机密,禁令甚严,故称。这里代指钱七。埙(xūn):古吹奏乐器,多用陶土烧制而成,形如鸡蛋,有一至六个音孔。篪(chí):古竹管乐器,似笛子,有八孔。竹制。《诗经·大雅·板》:“如埙如篪。”毛传:“如埙如篪,言相合也。”〔9〕妍辞丽句:形容卢、钱二人的唱和之作优美华丽。分司:韩愈自谓。

寄卢仝

玉川先生洛城里,破屋数问而已矣〔1〕。

一奴长须不裹头,一婢赤脚老无齿〔2〕。

辛勤奉养十馀人,上有慈亲下妻子〔3〕。

先生结发憎俗徒,闭门不出动一纪〔4〕。

至令邻僧乞米送,仆忝县尹能不耻〔5〕?

俸钱供给公私馀,时致薄少助祭祀〔6〕。

劝参留守谒大尹,言语才及辄掩耳〔7〕。

水北山人得名声,去年去作幕下士〔8〕。

水南山人又继往,鞍马仆从塞闾里〔9〕。

少室山人索价高,两以谏官征不起〔10〕。

彼皆刺口论世事,有力未免遭驱使〔11〕。

先生事业不可量,惟用法律自绳己〔12〕。

春秋三传束高阁,独抱遗经究终始〔13〕。

往年弄笔嘲同异,怪辞惊众谤不已〔14〕。

近来自说寻坦途,犹上虚空跨绿駬弭〔15〕。

去岁生儿名添丁,要令与国充耘耔〔16〕。

国家丁口连四海,岂无农夫亲耒耜〔17〕?

先生抱才终大用,宰相未许终不仕〔18〕。

假如不在陈力列,立言垂范亦足恃〔19〕。

苗裔当蒙十世宥,岂谓贻厥无基〔20〕。

故知忠孝本天性,洁身乱伦安足拟〔21〕?

昨晚长须来下状,隔墙恶少恶难似〔22〕。

每骑屋山下窥阚,浑舍惊怕走折趾〔23〕。

凭依婚媾欺官吏,不信令行能禁止〔24〕。

先生受屈未曾语,忽来此告良有以〔25〕。

嗟我身为赤县令,操权不用欲何俟〔26〕?

立召贼曹呼五百,尽取鼠辈尸诸市〔27〕。

先生又遣长须来,如此处置非所喜。

况又时当长养节,都邑未可猛政理〔28〕。

先生固是余所畏,度量不敢窥涯涘〔29〕。

放纵是谁之过欤?效尤戮仆愧前史〔30〕。

买羊沽酒谢不敏,偶逢明月曜桃李〔31〕。

先生有意许降临,更遣长须致双鲤〔32〕。

题解

此诗作于元和六年(811)春,时韩愈任河南县(河南府首县,治洛阳)令。卢仝(?-835):唐范阳(今河北涿县)人,号玉川子。家贫好读书,初隐少室山,不求仕进。甘露之变,为宦官所杀。有《玉川子集》。诗中一方面描写卢仝贫居守节的生活,另一方面对其才华与道德给予高度评价。

注释

〔1〕洛城:即洛阳城。〔2〕奴:此指男仆。须:胡须。婢:婢女,即女仆。〔3〕慈亲:慈爱的父母。〔4〕结发:古代男子自成童开始束发,因称童年或年轻时为结发。俗徒:世俗之辈。动:动辄。一纪:十二年为一纪。〔5〕仆:古代男子自称的谦辞。忝:谓忝官,愧居官位,谦辞。县尹:古代县的长官,此指县令。〔6〕“俸钱”二句:意谓自己的俸金除供给公私花费外,还不时从剩馀的部分中拿出一些接济卢仝。助祭祀,帮助其祭祀时所用的香火费。此实为接济的委婉说法。〔7〕“劝参”二句:意谓曾劝他去拜见东都留守和河南府尹,可他总是不听。按此处“留守”、“大尹”分别指郑馀庆和李素。见《旧唐书·宪宗纪》、韩愈《河南少尹李公墓志铭》。〔8〕水北山人:指隐居于洛水之北的石洪。幕下士:幕僚。按石洪于元和五年(810)受河阳军节度使乌重胤征辟为僚属。事见韩愈《送石处士序》文、《送石处士赴河阳幕》诗及《集贤院校理石君墓志铭》。〔9〕水南山人:指隐居于洛水之南的温造。又继往:谓温造继又受乌重胤之辟署。闾里:里巷。韩愈《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洛之北涯日石生,其南涯日温生。大夫乌公,以斧钺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又罗而致之幕下。”〔10〕小室山人:指李渤。李曾隐居少室山(在登封县北,嵩山西)。索价高:谓待价而沽。“两以”句:谓朝廷曾两次征之为谏官,然皆不就。不起:指不出仕。事见《旧唐书·宪宗纪》及《李渤传》。〔11〕彼:指上述三人。刺口:多言,犹言饶舌。遭驱使:谓被当权者所驱使。按《旧唐书·李渤传》载,当时李渤虽未应征出仕,然“朝廷政有得失,附章疏陈论。又撰《御戎新录》二十卷,表献之”。故亦在“遭驱使”之列。〔12〕法律:指礼法纲常。绳己:约束自己。〔13〕“春秋”二句:意谓卢仝只深入研究《春秋》经文,而不读《春秋》三传。《春秋》三传,指《春秋》左氏传、公羊传、谷梁传。究终始,谓探究根本。许《彦周诗话》:“玉川子《春秋传》,仆家旧有之,今亡矣。词简而远,得圣人之意为多。后世有深于经而见卢《传》者,当知退之之不妄许人也。”〔14〕嘲同异:指卢仝《与马异结交诗》。诗中有“昨日仝不仝,异自异,是谓大同而小异。今日仝自仝,异不异,是谓仝不往兮异不至”等语。谤不已:谓因卢仝诗语险怪而不断遭时人的毁谤指责。〔15〕“近来”二句:言卢仝自以为想要寻找一条平坦的出路,恐怕比骑马登天还难。虚空,指天空。绿駬,亦作“绿耳”,古代传说的千里马。见《穆天子传》及《淮南子·主术训》。〔16〕添丁:卢仝子名。卢仝有《示添丁》诗,又见其《寄男抱孙》诗。充耘耔:谓作农夫。耘,除草。耔,培土。〔17〕丁口:古代对男子或成年男子的通称。连四海:极言其多。亲耒耜:指从事农业劳动。耒耜,古代翻土工具。〔18〕“宰相”句:意谓不许以宰相之职,恐怕其终身不会出仕。即上句“抱才终大用”之意。〔19〕陈力列:为国尽力之辈。指做官。《论语·季氏》:“陈力就列,不能者止。”立言垂范:谓创立学说,为后代树立示范。《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足恃:足以自负。〔20〕苗裔:子孙后代。十世宥:意谓子孙十代若有罪都应当得到宽恕。宥,宽免,赦罪。贻厥:亦作“诒厥”。《尚书·五子之歌》:“有典有则,贻厥子孙。”《诗经·大雅·文王有声》:“诒厥孙谋,以燕翼子。”自晋以来常作歇后语,以贻厥兼子孙而言。基5止:建筑物的最下层。引申为基业之意。《汉书·疏广传》:“子孙几及君时颇立产业基5止。”〔21〕“故知”二句意谓卢仝天性忠孝,其不出仕不可以指为“洁身乱伦”。古人以不出仕为洁身乱伦。《论语·微子》:“子路日: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拟,比拟。〔22〕长须:指卢仝家奴。下状:送来告状的文书。恶少:无赖少年。恶难似:谓坏得少有,无与伦比。〔23〕每:每每,经常。屋山:屋脊。阚(kàn):窥视。浑舍:全家。多指妻儿。〔24〕婚媾:婚姻。此指与豪门贵族的联姻关系。令行禁止:有令即行,有禁即止。《逸周书·文传》:“令行禁止,王之始也。”〔25〕良有以:确有缘由。曹丕《与吴质书》:“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26〕赤县令:此指河南县令。唐制,县分赤、畿、望、紧、上、中、下七等,县治设在京师者为赤县。河南县治东都,故称赤县。俟:等待。〔27〕贼曹:本汉官名,为州县主刑狱的属吏。五百:一作“伍百”。古代官员出行作前导的吏卒。此指县衙刑吏。鼠辈:喻恶少。尸诸市:处死后陈尸于市。诸,“之于”的合音。〔28〕长养节:指春季万物萌生的时节。《礼记·月令》:“仲春之月,……安萌芽,养幼少,存诸孤。择元日,命民社。命有司,省囹圄,去桎梏,毋肆掠,止狱讼。”都邑:都市。猛政:严苛的政策。理:治理。〔29〕涯涘:水边。引申为边际。〔30〕“放纵”二句:意谓放纵恶少已是自己的过错,效尤戮仆杀掉他们更是愧对前史。效尤,明知错误而仿效之。《左传·襄公二十一年》:“尤而效之,其又甚焉。”戮仆,《左传·襄公三年》:“晋侯之弟杨干,乱行于曲梁,魏绛戮其仆。”杜氏注:“仆,御也。”《正义》:“以车乱行,是御者之罪,故戮其仆也。”〔31〕谢:谢罪。不敏:不才。谦辞。《论语·颜渊》:“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32〕降临:来访的敬语。双鲤:指书信。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