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努尔哈赤全传
6183200000042

第42章 血战沈、辽,十四卫传檄而定

天启元年即天命六年(1621)春,努尔哈赤为夺取辽阳、沈阳,进入辽河流域,发动了辽沈之战。他在战前,刺侦情报,厉兵秣马,制钩梯,造楯车,做了精心准备。福余卫头目煖兔名下把速等向明边吏密报:“有达子哈喇等四名持布匹,前往奴儿哈赤家贸易,闻奴酋欲于闰二月来克沈阳。”(《明熹宗实录》第6卷)辽民被后金掳掠逃回者,也“皆言奴酋制造钩梯、营车,备糗粮,将犯沈、奉”(《明熹宗实录》第7卷)。努尔哈赤要夺取辽、沈,先略奉集堡,从而揭开辽沈之役的序幕。

奉集堡是明朝辽东沈阳和辽阳之间的战略要地。熊廷弼言:“沈之东南四十里为奉集堡,可犄角沈阳,奉集之西南三十里为虎皮驿,可犄角奉集;而奉集东北距抚顺、西南距辽阳各九十里,贼如窥辽阳,或入抚顺,或入马根单,皆经由此堡,亦可阻截也。不守奉集则沈阳孤,不守虎皮则奉集孤,三方鼎立。”(《明经世文编》)努尔哈赤探知奉集堡居于辽、沈之中的重要战略地位。明给事中倪思辉言:“奉集居辽、沈之中,奉集危则辽、沈中断,此奴之所眈眈而视也!”(《明熹宗实录》第7卷)努尔哈赤正是要举兵略奉集堡,以武力侦探辽阳和沈阳两城明军的实力。

二月十一日,努尔哈赤率诸贝勒大臣,统左右翼步骑劲旅,分兵八路,略奉集堡,揭开沈阳之役的序幕。守城总兵官李秉诚得八旗兵来攻的哨报,未能固守坚城,凭藉堑濠,施放火炮,抗御敌兵;却领三千骑兵出城六里安营迎战。他先派二百骑兵为前探,与后金军左翼四旗相遇,被击败。后金军驰击,李秉诚率兵拔营入城。后金军追至城下,被城上大炮打死参将一员及兵士多人。时努尔哈赤在城北高冈处指挥。他命第十子德格类等率右翼四旗兵追击明军。明军二万骑溃逃,德格类率骑兵冲杀,至明兵屯聚之所,其众惊遁。明总兵朱万良引师来援,但“见虏而溃,死者数百人”(《明熹宗实录》第6卷)。明监军道高出,得后金军围奉集堡的驰报后,“睨视佩刀,即有意外,引以自裁”(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3卷),完全失去胜利的信心。努尔哈赤在奉集堡进行的一场“矢镞侦察”,获得意外的成功。

后金汗在略沈阳的一支犄角奉集堡五天之后,又攻沈阳的另一支犄角虎皮驿。随之,后金兵又至王大人屯,“往来无定,骎(qīn)图大举”(《明熹宗实录》第6卷)。努尔哈赤麾兵四击,忽东忽西,既试探明军的虚实,又麻痹明兵的警觉,以准备率倾国之师,进取沈阳。

沈阳是明朝在辽东的重镇。三月十日,努尔哈赤亲率诸贝勒大臣,统领八旗大军,将“板木、云梯、战车,顺浑河而下,水陆并进”(《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3卷),向沈阳进发。明军闻警,举燧传报。沈阳守将总兵官贺世贤、尤世功得警报后,连夜率领一万兵丁守城。“沈阳城颇坚,城外浚濠,伐木为栅,埋伏火炮”(《明熹宗实录》第8卷)。城周挖有沟堑,设置陷井,井底插有尖桩,并覆盖秫秸,虚掩浮土。城上环列火器,分兵坚守。

三月十二日,八旗军兵临沈阳城下。努尔哈赤统兵驰至,未敢督兵攻城,先派数十骑隔濠侦探。武举出身的明总兵尤世功,带家丁冲出,杀死四人,略获小胜。努尔哈赤又命“用战车冲锋,马步继之”(《明熹宗实录》第8卷),将沈阳城围困。

三月十三日,清晨,努尔哈赤再派骑兵挑战。行伍出身的总兵官贺世贤勇猛而寡谋,日日饮酒,贪功出城迎战。据《明熹宗实录》记载:

世贤故嗜酒,次日取酒引满,率家丁千余出城击奴,曰:“尽敌而反!”奴以羸卒诈败诱我,世贤乘锐轻进。奴精骑四合,世贤且战且却,至沈阳西门,身已中四矢。(《明熹宗实录》第8卷)

贺世贤从东门退到西门,虽挥铁鞭奋力抵御,但身中数十矢,坠马而死。总兵尤世功出西门营救,士卒哄散,马仆身死。时努尔哈赤一面派精骑追杀贺世贤部众,一面督兵用云梯、楯车攻城。八旗兵从城东北角挖土填濠,城上连发炮,因发炮过多,炮身炽热,至装药即喷。八旗兵乘机蜂拥过濠,急攻东门。此时,城中闻贺世贤兵败,尤世功战死,洶洶溃散,“降夷复叛,吊桥绳断”(《明熹宗实录》第8卷),八旗兵拥门而入,进占沈阳城。明兵民被杀死者,据说有七万人。

时明总兵官童仲揆、陈策等统川浙兵由辽阳北上援沈,行至浑河,得报沈阳已陷。陈策下令还师,裨将周敦吉等坚请进战。先是,明征石砫女土官秦良玉率兵援辽。良玉有胆智,善骑射,兼通词翰,仪度娴雅。且驭部下严,每行军令,上下贯一,军伍肃然,辽东事急,征良玉兵。良玉先遣兄邦屏以数千人行,时已至沈阳。明军遂分为两大营,周敦吉与石砫都司副总兵秦邦屏等率川兵营桥北;童仲揆与陈策等率浙兵营桥南。努尔哈赤得到侦破报后,急命右翼四旗兵前去驰击。明军桥北川兵营结阵未就,被四面围攻,双方开展激战。明军杀死后金兵二三千人,后金军“却而复前,如是者三”;明军饥疲不支,周敦吉、秦邦屏等战死,其余兵将奔桥南浙兵营。后金军渡河后将浙兵营包围数重。这时明守奉集堡总兵李秉诚,守武靖营总兵朱万良、姜弼领兵数万来援,至白塔铺观望不前,及浙兵营被围,始前一战,被后金左翼四旗兵杀三千人,败遁而归。后金军左右两翼遂并攻浙兵营。营中放火器,后金兵死伤枕藉。浙兵营火药罄尽,短兵相接,力战而败。童仲揆、陈策等皆战死。浙兵营虽败,但殊死奋战,极为壮烈。《明熹宗实录》记载:“自奴酋发难,我兵率望风先逃,未闻有婴其锋者,独此战,以万余人当虏数万,杀数千人,虽力屈而死,至今凛凛有生气。”(《明熹宗实录》第8卷)

努尔哈赤攻陷沈阳,击破明两路援军之后第五天,即三月十八日,集诸贝勒大臣道:“沈阳已拔,敌兵大败,可率大兵,乘势长驱,以取辽阳。”(《满洲实录》第6卷)诸贝勒大臣会议同意努尔哈赤的重大军事决策。会后,他亲率八旗军,“旌旗蔽日,弥山亘野”(《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7卷),向辽阳进发。

辽阳是明朝辽东的首府,是东北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的中心。辽阳城坚池固,外围城濠,沿濠列火器,环城设重炮。沈阳、奉集陷落后,辽阳失去屏障——“初,辽阳恃沈阳、奉集二城为藩蔽,而沈东捍建州,西障土蛮,较奉集更重。沈阳既陷,奉集失犄角之势,亦没。时骁将劲卒,皆萃沈、奉,辽兵不满万”(《明史纪事本末》)。经略袁应泰得到沈阳失陷的败报之后,急檄撤各路兵守辽阳。他下令引太子河水注濠,缘城布兵,加强防守。

三月十九日,包围辽阳。后金军出虎皮驿,渡浑河之后,扑向辽阳。经略袁应泰督侯世禄、李秉诚、梁仲善、姜弼、朱万良五总兵等率兵出城五里处结阵,与后金军对垒。后金兵见辽阳城池险固,兵众甚盛,多意沮欲退。这时,据《光海君日记》载:“老酋曰:‘一步退时,我已死矣。你等须先杀我,后退去。’即匹马独进。”努尔哈赤并麾左翼四旗兵进击,明军发炮接战。后金军火器齐放,拥众冲杀,明军营乱,开始溃散。后金军乘胜追击六十里,至鞍山胜利返回。同时,辽阳西关出援的明兵,也被后金军击败。是夜,明兵在城外扎营,经略袁应宿营中。努尔哈赤也在包围辽阳的八旗军中过夜。

三月二十日,两面攻城。明军兵力重点放在东门和小西门。明兵先在东城门,列队放火炮,反击后金军。努尔哈赤命后金兵分左右两翼,右翼四旗兵攻打东门,左翼四旗兵攻打小西门。明军发火箭抗击,后金兵稍受挫。努尔哈赤在右翼指挥,命右翼分兵堵塞城东入水口,左翼分兵挖开小西门闸口以泄濠水。当入水口被堵住,城濠开始干涸时,他又命右翼四旗兵推楯车攻城。明军排列三层,施放火器抵御。后金兵呼喊而进,明骑兵先动摇,步兵坚持作战。后金兵发动强攻,明军步兵受挫败退。明总兵梁仲善、朱万良战死,步骑兵大溃,望城而奔,被杀溺死者甚众。袁应泰退入城内,与巡按御史张铨分陴(pī,女墙)固守。

在右翼四旗兵攻打城东门的同时,左翼四旗兵在攻打小西门。明军在城上放火箭,掷火罐,隔濠射击,奋力守御。左翼军派骑向努尔哈赤驰报:小西门桥能夺下来!努尔哈赤命令道:“你们试夺桥入!”(《满文老档·太祖》第19卷)莽古尔泰贝勒、阿敏贝勒遂率兵冒炮火夺桥。扬古利奋勇陷阵,夺桥渡河,近城强攻。城上万矢下射,后金兵奋死前进。傍晚,左翼军竖云梯,列楯车,登城而上,同城垛守军展开肉搏战。明军提灯夜战,直至天亮。明监司高出、牛维曜、胡嘉栋及督饷郎中傅国等乘乱缒城而逃,人心离沮。

三月二十一日,攻陷辽阳。努尔哈赤督率左右翼军发起总攻。袁应泰列楯大战,又败。明军从城上扣弦发矢,进行抵御;后金军尽锐环攻,奋死夺城。傍晚,小西门火药起火,各军窝铺、城内草场俱焚,守城军士溃乱。先是,袁应泰仁柔,纳贺世贤用降夷之说,至是,“堕奴计也”(《明熹宗实录》第8卷)。城外后金军夺门,城内谍工巨族内应:

薄暮,谯(qiáo)楼火,大清兵从小西门入,城中大乱,民家多启扉张炬以待,妇女示盛饰迎门,或言降人导之也。(《明史·袁应泰传》第254卷)

袁应泰见城楼起火,知城陷,在城东北镇远楼上,佩剑印,自缢死,其仆纵火焚楼。辽东巡按御史张铨被俘,李永芳劝降,不服;努尔哈赤诱以高爵,也不从,被缢死。后金军攻陷辽阳城。

后金连陷沈、辽,“河东十四卫生灵尽为奴属”(《明熹宗实录》第9卷)。努尔哈赤夺取辽阳之后“数日间,金、复、海、盖州卫,悉传檄而陷”(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4卷)。据《清太祖武皇帝实录》记载:

辽阳既下,其河东之三河、东胜、长静、长宁、长定、长安、长胜、长勇、长营、静远、上榆林、十方寺、丁字泊、宋家泊、曾迟、镇西、殷家庄、平定、定远、庆云、古城、永宁、镇夷、清阳、镇北、威远、静安、孤山、洒马吉、叆阳、新安、新奠、宽奠、大奠、永奠、长奠、镇江、汤站、凤凰、镇东、镇夷、甜水站、草河、威宁营、奉集、穆家、武靖营、平虏、虎皮、蒲河、懿路、汛河、中固、鞍山、海州、东昌、耀州、盖州、熊岳、五十寨、复州、永宁监、栾古、石河、金州、盐场、望海埚、红嘴、归服、黄骨岛、岫岩、青台峪等大小七十余城官民,俱剃发降。(《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3卷)

努尔哈赤攻占辽阳,下令汉民剃发,以示归顺。他利用已降顺的通判黄衣,剃去头发,披红蟒衣,骑着骡子,沿街游说。但受到汉人的唾弃。

明军长于守城,短于野战,而后金军长于野战,短于攻城;但后金军却能以短击长,在十天之间,连陷沈阳和辽阳。这固然由于明朝政治腐败,失去民心,经略易人,士气不振,经镇不和,滥收降人,情况不明,指挥失措;后金战机有利,将士勇猛,兵力集中,准备周详,战术灵活,上下一心,器械精利,指挥得当。但是,更由于努尔哈赤的策略有两个显著的特点,其一是,诱敌出城,歼其精锐。如沈阳的贺世贤,辽阳的袁应泰,都误堕其计。这就变敌之长为短,而使己之短为长。其二是,用计行间里应外合。朝鲜《光海君日记》载义州府尹郑遵驰启:辽阳和沈阳“城中(人)受虏间金,开门引入,经略袁应泰、总兵贺世贤死之。盖奴贼攻城非其所长,前后陷入城堡,皆用计行间云”(《光海君日记》第163卷)。这是一语中的之言。明朝官员在疏奏中也指出:

臣闻攻城而破者矣,未闻不攻而破者也。沈阳以吊桥绳断破,说者谓降夷实为之。辽以角楼火起破,的系辽人为内应。闻辽城中私通李永芳者凡数十家,相与约期举事。(《明熹宗实录》第9卷)

努尔哈赤从夺取明朝辽东第一座城堡抚顺起,中经开原、铁岭、沈阳,直至辽东首府辽阳,都是用计行间,里应外合而得手的。他既占领辽河以东广大地区,更涎贪河西,便兵指辽西重镇——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