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现在只需五块钱,离婚工本费九块钱。
多出的四块能说明什么?铁了心要分开的人,哪怕四百四千也不会在乎。
卢湾区民政局,丁辰和裴子墨两年前在这里领的结婚照,现今又在这儿和平分手。
财产交割很简单,房子丁辰不要,快乐和痛苦的记忆全在那里,她一天都没法待下去。裴子墨把全部存款都留给了她,希望能尽可能的补偿。
从民政局出来,裴子墨问:“去哪里,我送你。”
丁辰摇摇头,“不用麻烦了。”
曾经亲密无间的夫妻,如今变得客套而疏离,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叶紫在他们身后按响喇叭,“丁辰,上车。”
丁辰将满腔的爱意汇聚成颊边的一缕笑,“那么,再见。”
裴子墨幽黑深眸柔情流转,可惜丁辰已转身,再也看不见。
叶紫连跟裴子墨打招呼都不高兴,轻蔑地自鼻尖发生一声“哼。”
“向晖呢?”丁辰问。
“他没空,我来接你也是一样的。”叶紫驾照考出不久,还没有买车,便抢了向晖的车来过瘾。
“我的安全有保障么?”丁辰半真半假道。
“你就放心吧,我开得很稳的。”叶紫娇嗔道。
丁辰只是玩笑话,叶紫开车一点都不毛躁,甚至比已有几年驾龄的她更为稳当。
当她把这话说给叶紫听时,她骄傲自满,大言不惭道:“开车这玩意也是需要天赋的。”
叶紫对丁辰执意离婚一事始终弄不明白,每每问及,丁辰口吻淡淡,“他不爱我。”
不爱,多么严重的词。
叶紫便不敢再问下去。
丁辰没有把离婚的事告诉家人,在叶紫家附近租了套公寓,这又是令她相当费解的。丁辰轻描淡写道:“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你生孩子的时候也不让他们知道么?”叶紫没好气道。
丁辰用一句话就堵上了她的嘴,“你想逃避照顾我的责任?”
叶紫瞪着眼睛道:“怕了你了。”
丁辰则微笑以对。
丁辰有些心绪不宁地坐在医院门诊大厅的长椅上。
刚做完B超,医生严肃提醒她,胎儿不稳定,还没过三个月的危险期,而她长期思虑过甚,这样对胎儿更不好,希望她调整好心态,且日常生活务必小心谨慎。
丁辰手放在腹部,温柔抚摸。之前她想得太多,长时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她同裴子墨已然分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会尽快调养好身体,生下健康的宝宝。
她倏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慢走过来,立即低下头。
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她狭窄的视线范围内,“你怎么在这里?”
丁辰仰起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什么,来看个朋友。”
裴子墨狐疑地打量她。
丁辰故作轻松道:“你呢,你在医院做什么?”
裴子墨扯了扯领带,“于筝还没出院,帮她拿点药。”
丁辰点点头,“你忙吧。”再无其他话。
裴子墨神色不免微微一黯,继而自嘲地笑笑。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丁辰长长叹了口气。神情忧郁,唇角勾起一丝讽笑,到底还是不能完全释怀,尤其是听到他在为另一个女人服务的时候。
她又休息了片刻,才起身打算回家。走到门口,感觉有点喘,她又站定,靠在墙上。不觉感叹,如今不中用了,特别容易累,以前那个生龙活虎的丁辰哪里去了。
两名年纪不大的护士闲着无聊,偷偷八卦医院英俊帅气的男医生。
一个说:“内科的施医生是我们HS医院第一美男子,就像画里走出来的。”
另一个说:“切,施医生那叫阴柔,我可不喜欢。我比较中意眼科的储医生那一类型,雕像般深刻俊朗的五官。”
讨论了半天,最后一致认定:“论五官谁都比不上脑神经外科的沈医生,可惜太冷淡,那种孤傲的气质,让人不敢接近。”
脑神经外科的沈医生,不就是沈奕尘么,形容还挺贴切的,丁辰配合地一笑。她保证不是她想偷听,但站的位置太好,不听也不行。
“嘘,沈医生过来了。”
两名小护士忙正襟站立好,一个匆忙整理头发,另一个掏出小镜子察看妆容,然后摆出最为灿烂的笑容,“沈医生好。”
“嗯。”沈奕尘只是淡淡点头,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丁辰笑得没心没肺,果然和裴子墨是泾渭分明的两类人。
如果是裴子墨,大概会眉目含笑,把每个人笑得春心荡漾,爱心泛滥。
而沈奕尘同他形成剧烈反差,冰冷的气息直觉让人想逃离。
丁辰不由地一阵黯然,为何又想起了裴子墨。
护士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要是能对我笑一笑该多好啊。”
另一位也是春心萌动:“折寿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丁辰忽然觉得有点理解沈奕尘了,板着张脸都能搅乱一池春水,何况温润皎洁的笑容,太惹人遐思。
“咦,他怎么又折回来了?”
“难道是为了我们?”
丁辰心中一动,抬头正好迎上沈奕尘沉静如水的眼眸。
“你怎么又在医院?”他蹙起眉头。
哪怕是皱眉,依旧好看的炫目,丁辰心想。她笑容恰到好处,“呵呵,这没办法,人吃五谷杂粮,总会有生病的时候。”
“你哪里不舒服?”
丁辰只是呵呵干笑。
旁边的小护士怕是纳闷极了,头一次见沈医生抓着人问话。
沈奕尘不愿让人看戏,“你现在回去么?我正好下班了,送你一程。”
丁辰却也不想麻烦他人,“不用了,我打车很方便。”
“下班高峰你哪里打得到车,”沈奕尘不紧不慢地说出事实。
丁辰不知所措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怀孕后就没再开车,而挤公交回去显然又是不现实的,她想了想,“谢谢。”
两人在小护士惊诧的目光中离开,偶然回头,还能看到她俩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丁辰淡笑,坐上车后,没话找话,“你在医院很受欢迎。”
“那又怎样?”沈奕尘定定地看她。
丁辰哑然,是啊,这丝毫不关她事。
沈奕尘神态如常,“你不急着回家的话,”他顿了顿,“让我把欠你的那顿饭还了吧,否则我总内心不安。”
“什么饭?”丁辰愣愣地道。
沈奕尘无奈,“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哦哦,”丁辰笑了,总听人说生个孩子要笨三年,她还没生,就已迟钝成这样。“好啊,我正愁晚上没地方吃饭呢。
沈奕尘如释重负,能约到丁辰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喜欢吃什么?”沈奕尘不善揣摩女人的心思,本想直接做主的,但感觉这样不太礼貌,故有此一问。
其实他不了解女人大多是拿不定主意的主,果不其然,丁辰缓缓吐出两字:“随便。”
沈奕尘微一沉吟,“川菜?”
丁辰从前并不嗜辣,但怀孕以后不知怎的口味全变了,一听,双眼发亮,可想到医生的嘱咐,苦着脸说:“还是换清淡些的。”
“那本帮菜?”
“太甜。”丁辰不假思索道。
沈奕尘又提了几次建议都被丁辰否决。但他不焦不躁,不疾不徐地问:“再仔细想想,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路远点也没关系。”
换做是裴子墨大概会不耐烦的吧,丁辰垂眸,唇角略扬,不知不觉她又拿裴子墨做了次比较。“还是喝粥吧,”她说,她想起叶紫每晚带给她的宵夜,她厨艺不高,便换着花样给她熬粥喝。“右拐就有一家潮汕砂锅粥店,味道还不错。”
沈奕尘闲适笑道:“你不用替我省。”
丁辰笑而不答,她并没有刻意省钱,只想善待自己。
一大锅热乎乎的排骨粥端上来,配上爽口的小菜,丁辰吃得极欢畅。
沈奕尘沉沉地笑,“没看出来你人娇小玲珑,胃口这么好。”他展眉一笑,暖若春风。
是谁说他不常笑的,至少丁辰每次遇见他,都能收获他或淡泊或舒心或真切的笑容。丁辰回以璀然一笑,“牙好胃口就好。”她不顾着自己也会顾着腹中胎儿,这孩子又特别懂事,从来不折腾她。
沈奕尘心情颇好,就着她暖人的笑意,也能消灭掉几大碗粥。
分完最后一碗粥,两人同时发出满足的叹息。
“从来没吃那么撑过。”沈奕尘黑亮的眸子渗出丝丝笑。
丁辰深以为然地点头,“做医生的都是重视养身的吧,提倡只吃七分饱。”
“那也未必,”沈奕尘淡淡道。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也要看和谁一起吃。
丁辰刚要答话,手机剧烈的震动,一看是母亲的号码,她下意识地弯唇,“妈,什么事?”
“辰辰,你在哪?”
“在外面吃饭。”
“在哪里吃饭?”
丁辰一怔,母亲很少会问得那么详细。她只犹豫了下,还是报了地址。
“哦,这地方我认识,你别走开,我和你爸爸马上过来。”
丁辰来不及阻止,母亲已挂上电话。她有不好的预感,嘴角微微沉了下来。
“怎么了?”沈奕尘细细观察她的神色。
丁辰回过神,“我爸妈要过来,我看……”赶人走的话,她说不出口。
沈奕尘自觉光明磊落,也没往其他方面想。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立马走人,可放老人家的鸽子,丁辰胆还没那么大。
这么一耽误,丁辰的父母以及丁小娅已出现在店门口。
“姐在那里。”丁小娅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丁辰。
丁辰只得无奈地招招手,纸包不住火,她和裴子墨离婚的事看来再瞒不下去。
丁辰的父母脸色并不好看,尤其是看到沈奕尘的时候。
丁父目光如炬,微带凉意,轻哼了声。
“这是沈奕尘,在HS医院工作,”丁辰给他们介绍,“这是我父母和堂妹。”
沈奕尘温文尔雅道:“伯父伯母好。”
丁父毫不理会,丁母还算有人情味微微颔首示意。
丁小娅睁圆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奕尘猛瞧。姐夫裴子墨俊朗、向晖稳重、沈皓帅气,但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男人。
沈奕尘有些尴尬,他实在不晓得初次见面怎么就得罪了丁辰的父母。
气氛凝滞住,丁辰轻咳几声。
丁父实在忍不住,轻蔑道:“沈先生看来斯文儒雅,也是有高学历的人,就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不妥么?”
沈奕尘摸不着头脑,“不知伯父指的是什么。”
丁父毫不客气地道:“介入别人的家庭。”
丁辰脸色都变了。
“看来伯父有所误会,”沈奕尘眼底仍漾着浅浅笑意。
丁辰把他往外一推,“你先走,我来解释。”
沈奕尘定住身形,目光锁定她。
丁辰哀求道,“走吧。”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何况丁辰不想让他知道太多家事。
沈奕尘声音平稳无波澜,“伯父伯母,我先走了。”
丁父是个直性子,沈奕尘尚没走远,他便冷冷地道:“毫无担当的男人,不知你看上他哪一点。”
丁辰简直哭笑不得,“爸你在说什么啊。”
丁母一扯她的衣袖,“你和子墨离婚,就是为了这个男人?”
人人皆有八卦之心,周围几桌人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丁辰心头隐约火起,她把声音控制的很好,“我们出去再说。”她先一步离开粥馆,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便给她定了罪,任谁都不会舒服。
四人站在林荫道上,地上倒映出一排影子。
“你还不肯说?”丁父先沉不住气。
丁小娅神情怯怯,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只能她来打圆场,“大伯,先回家去再让姐姐说吧。”
丁辰斜她一眼,“爸、妈,先回家,然后我给你们一个交待。”
丁父只得点点头。
四个人正好打一辆出租车,车上丁辰一声不吭,随便摆弄着她的手机。
进门换鞋时,丁辰暗中拽住丁小娅的衣服,“是不是你多嘴的?”
丁小娅点点头,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只不过从丁辰的举止发现了蛛丝马迹,她感觉到不对劲第一时间便告诉了丁父和丁母,而他们给裴子墨去了电话,从他那了解到两人已离婚的实情。
丁辰没办法怪责她,毕竟小娅也是出于关心。
“爸、妈,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再隐瞒,我和裴子墨办妥了离婚手续,法律上已不再是夫妻。”丁辰表情平淡,抬着眼皮看他们,仿佛说的只是不相干人的事。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家里商量下。”丁母痛心疾首道。
丁辰稍微沉默了会,“商量也好,不商量也好,结果都是一样的。”感情这回事她算是看透了,不爱就是不爱,不会因为这样,裴子墨就会突然爱上她。
“辰辰,你怎么那么任性?”
“你这孩子!”
丁父和丁母异口同声。
丁辰抿着唇,微微仰首,“我必须声明,我离婚和沈奕尘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总共没见过他几次,他不过是上一回公公住院时的主治医生。”
丁母追问:“那你们为什么要离婚?感情不好?他有了别的女人?”
丁辰苦涩一笑,对裴子墨而言,其实她才是第三者吧。她插入他和于筝的感情世界,像个窃贼一般偷走两年的时间,如今又仓皇逃离。“妈您别问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合则在一起,不合则分开,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是不想在背后讲裴子墨的坏话,哪怕他把她伤的遍体鳞伤。
丁母直摇头叹息。
丁父逐渐冷静下来,自家的女儿自己了解,丁辰根本不是视感情为游戏的人,她看重家庭,看重事业,平时吃点亏根本不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裴子墨让她彻底失望了,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但她不说,他们也不好逼问。他轻声道:“是爸爸错怪你了。”
丁辰一颗心陡然震了下,家人始终是她的避风港湾。哪怕她已长大成人,在父母眼中依旧还是咬着闹着要糖吃的小女孩。她垂下眼睑,“爸、妈,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傻孩子。”丁母眼中泛出泪花。
丁父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予她支持。
丁辰低着头,怀孕的事暂时还不能公布,否则依着父亲的脾气,怕是会找裴子墨拼命的。
“今晚就住家里吧。”丁母温和道。
“嗯,”丁辰也不想来回奔波,医生专门关照过,太累,对宝宝没有好处。她猛然想到不回去该和叶紫交待一句,不然她一定会着急。她刚拿起手机,叶紫的电话就来了。
“丁辰,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在家里?”叶紫焦急地问。
丁辰嗓音清淡:“不好意思叶紫,我在父母家,忘记告诉你了。”
叶紫“哦”了一声,不着痕迹道:“那他们,都知道了?”
丁辰躲进浴室,压低声音:“除了怀孕的事,其他我都坦白了。”
多年的好友,丁辰的心事叶紫怎会不知,她被丁辰气得无语。良久才道:“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丁辰散漫的口吻:“瞒一天是一天。”
叶紫对她有深切的无力感,“你只为裴子墨着想,到头来苦的你自己。”
丁辰底气严重不足,“哪有。”
“总有一天我会被你搞崩溃。”叶紫恨恨道。
丁辰目光沉静如海,笑容里始终有掩不去的忧伤。
第二天丁辰在办公室抽屉的夹层里艰难找出当初沈奕尘留给她的名片,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拨通沈奕尘的手机。
电话被自动转入留言信箱,丁辰思索片刻,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收了线。
沈奕尘是在出了手术室后才看到这通来电,他会心一笑,刚要回拨,有不速之客来访。
丁小娅在门口探头张望,一见沈奕尘,她甩着精巧的手提包吊儿郎当地踏进门,“嗨,帅哥。”
沈奕尘微微一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丁小娅郁闷道:“我就那么没存在感?给你个提示,”她停顿了会,“就在昨晚。”
沈奕尘恍然大悟,“你是丁辰的堂妹。”
“答对了。”丁小娅大大咧咧地搬了张椅子坐在沈奕尘对面,看这架势,似乎有长谈的打算。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沈奕尘淡淡道。
丁小娅开门见山:“你喜欢我堂姐对吧。”
沈奕尘不料她如此直接,俊脸微红,垂眸,“你瞎说什么。”
“别那么紧张。”丁小娅扬了扬眉毛,“堂姐她离婚了,现在是单身。”
沈奕尘始料未及,一时怔住。
丁小娅斜睨着他,笑言:“你还真是个老实人。”
“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骗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明知不应该,沈奕尘却感到莫名的兴奋和喜悦。
丁小娅看在眼中,只是笑。
沈奕尘眼神清明,面容坚毅,“我的确喜欢她。”
丁小娅摆弄着指甲,“你早点承认不就行了。”
“如果她还是已婚的身份,我并不想给她造成困扰。”沈奕尘沉下表情,声音平平。
“有风度。”丁小娅比了比大拇指夸赞,“比姐夫,不,应该是我的前任姐夫品质高贵多了。”她以前对裴子墨印象一直不错,但她更清楚堂姐对他的感情,这一回,姐夫着实伤透了她的心。丁小娅真心希望沈奕尘能让堂姐快乐起来,尽快走出阴影。
沈奕尘不语,在这个问题上,他似乎没有立场发表任何评论。
丁小娅想象着等以后裴子墨得知丁辰又有更好的追求者时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差点笑起来。
“你来的目的就是告诉我这件事?”这姑娘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沈奕尘心想。
丁小娅夸张地笑:“我来是确定你是否对我堂姐有企图。”
“那你现在知道了。”沈奕尘啼笑皆非。
“嗯,”丁小娅理直气壮,“所以现在开始我可以制订计划帮你追求她。”
“你为什么要帮我?”沈奕尘似乎有点疑惑。
“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希望堂姐幸福。”丁小娅乌亮的眼睛使劲眨着。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沈奕尘好笑道。
其实丁小娅心里也没底,堂姐就是个死心眼,沈奕尘要想取代裴子墨的位置尚且路漫漫其修远兮。她面色一正,“堂姐没那么容易接受你,你得循序渐进。”
沈奕尘语速不急不缓,“嗯,还有呢?”
丁小娅从包里掏出张纸来,喜滋滋道:“你看我多有先见之明。”她拍在桌子上,“这些全是我堂姐的喜好,你可得记熟了。”
沈奕尘扫了一眼,立即丧失了语言能力。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丁辰喜欢吃的菜、爱看的书和电影,倒也罢了,最后竟还写明了她的生理期。沈奕尘脸孔染上极淡的红晕。
丁小娅挠头,这家伙也太纯情了,不过配堂姐刚合适。“我还得赶回去上班,我的顶头上司可是母老虎,她六亲不认的。”小娅俏皮地吐吐舌尖。
沈奕尘弯唇,这姐妹俩脾气就没一处相似的。
下午的时候丁辰还想给沈奕尘再拨一次电话,他的声音却通过前台先转了进来。“早上我在给病人动手术。”
其实他不用跟她解释的,丁辰想。清了清嗓子,“昨天的事,真不好意思。”
沈奕尘语气清淡,“不用说抱歉,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到底是我连累你挨骂,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丁辰嗓音轻轻柔柔的。
沈奕尘笑了起来,好心情地调侃,“那么,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丁辰也笑了,“你希望我如何补偿?”
“请我吃饭。”沈奕尘直截了当。
丁辰漂亮的眼睛笑得眯起,“没问题。”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沈奕尘试探着问。
“今天恐怕不成,晚上还不知道要忙到几点。”丁辰无可奈何道,公司事情一堆,看来有必要向总经理申请多招几个人进来帮忙了。
“好的,你先忙,”沈奕尘不急不躁,他优点很多,耐心尤其好。
丁小娅探头探脑地在办公室门前徘徊,丁辰好笑道:“进来。”
“嘿嘿,姐你晚上有约会?”
“没那闲工夫,还有做不完的事儿。”丁娅理了理一头利落的短发,她得知自己怀孕后就剪短了头发,便于打理。
丁小娅拍拍胸脯,“有我呢,你可以绝对放心。”
丁辰失笑,“你?”
“你瞧不起我?”丁小娅瞪大眼睛。
“也不知是谁昨天又打错了报价单,害我还要收拾烂摊子。”丁辰抿起唇,她这个堂妹兼助理,能力不差,就是太粗心。放在从前,她定然会狠狠批评一顿,而现在,她有了宝宝,脾气也变得柔软,反而纵容起下属来。
丁小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低下头。
“以后仔细点就是了。”反倒是丁辰安慰她。
“听说姐你以前跟灭绝师太似的,两年里换了十几个助理,现在咋没那魄力了。”丁小娅嘻嘻笑着。
丁辰咬牙切齿,“看来我对你太放松了,行,你等着瞧。”
丁小娅花容失色,“姐我错了还不行么。”
“晚了。”丁辰正色道,内心却是偷笑不已。
丁小娅懊丧极了,怎么就说话没轻没重惹怒堂姐了呢,她一抬头发现丁辰忍不住翘起嘴角,才明白被她耍了。她使劲对着丁辰扮鬼脸,然后飞快溜走。
丁辰忙到天昏地暗,连晚饭都忘了吃,好不容易处理完全部琐事,一看表,已是晚上八点,这才感觉到胃有点不舒服。
以前的话,她撑一下也就过去了,但现在不行,她不吃无所谓,但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宝宝。
丁小娅已不在座位上。丁辰笑着摇头,这家伙说要帮她,结果跑的比谁都快。
她刚按下电梯按钮,手机响起,来电显示为沈奕尘。她颇有些讶异地接起,“喂。”
“丁辰,你还在公司么?”
“嗯。”
“那你吃过晚饭了么?”
“还没有。”
“那正好。”沈奕尘声音轻快,“你等着我,我马上到。”
丁辰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挂了电话。她耸耸肩,重新打开门坐回办公室。
沈奕尘来得很快,手上拎着几个打包盒。“粥,趁热吃。”
包装袋上印着潮汕砂锅粥店的字样,丁辰笑起来,“谢谢。”
他唇边漾起笑容,“替同事顶了一会班,来得比较匆忙,你将就一下。”
“怎么会是将就,粥是好东西。”丁辰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盒,顿时香气四溢,她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满足地叹息。
沈奕尘见她吃得香甜,内心涌起深深的满足感。
“你怎么不吃?”丁辰已经消灭掉大半了才想起问他。
“我……之前在医院吃过了。”其实沈奕尘刚下班就直接买了粥赶来这里,哪有功夫吃饭,但他不愿破坏这美好的氛围,此时能够看着丁辰吃,比吃进自己嘴里更享受。
丁辰也就没再多想,继续大快朵颐。
沈奕尘嘴角的笑意逐渐蔓延到眼角眉梢,心情极佳。
丁辰仰起头时恰对上他弯弯笑眼,她挑了挑眉:“是不是很少见到女人这么能吃?”
沈奕尘微微低下视线,“没得比较,我不常和女人吃饭。”
“那你女朋友呢?”丁辰才问出口就后悔了,这关她什么事,她干吗要多嘴。
沈奕尘看着她的眼睛,“我还没有女朋友。”
丁辰把最后一口粥吞下,心满意足地笑眯了眼,“我可以把小娅介绍给你,”她自以为是的解释,“我堂妹,你昨晚见过。”
“我和她不合适,”一时之间沈奕尘也想不出其他拒绝的理由。
丁辰低低地笑,“还没相处你就知道不适合了。”
“因为,”沈奕尘定定看住她,眸子漆黑暗沉,“我有喜欢的人。”
丁辰被他一本正经的神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开玩笑,你别在意。”
“我没开玩笑。”沈奕尘眸光清亮,唇边弯出笑痕。
丁辰讪笑,忙转移话题,“我得回家了。”
“我送你。”沈奕尘声音轻柔,但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丁辰只得依了他。
车开进小区,沈奕尘细心体贴地替她拉开车门,“我不送你上去了,你安全到家后给我个电话。”
丁辰笑吟吟道:“这才几步路,哪有危险。“
沈奕尘坚持,“我等你电话。”
丁辰拗不过他,连声道:“好好。”
沈奕尘微笑。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却是叶紫提着保温壶皱眉走出,一见丁辰,眉心舒展开,“你才回来!打你手机关机,家里又没人,你想急死我啊。”
“我加了会班,手机大概没电了。”丁辰微微一笑,心中不无感动,她的婚姻很糟糕,幸好做人不失败,能有叶紫这样的至交好友,人生也知足了。
叶紫吁口气,这才有时间打量沈奕尘,“这位是?”
丁辰给两人做了简单的介绍。
叶紫似笑非笑地盯着沈奕尘和丁辰看,旁观者清,聪明如她,立刻觉察出两人间的不寻常。她推搡着丁辰,“你怎么也不请沈先生上楼去喝杯茶?”
丁辰张大嘴,憋了半天道:“他还有事。”
叶紫慢悠悠地道,“有要紧事的话,我们就不留你了,沈先生。”
沈奕尘垂目一笑,接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叶紫笑得颇有几分得意,“那就坐一会再走。”
“也好,”沈奕尘点头道。他骨子里极为传统,刚才不送丁辰上楼是怕孤男寡女惹人闲话,现在既然有叶紫一起,那倒是无妨。
丁辰趁着他不注意,狠狠瞪了叶紫一眼。
叶紫无辜眨眼,比着口型:“我这是为你好。”
丁辰同样无声道:“谢谢了,无以为报。”
沈奕尘看着两人呲牙咧嘴,眉开眼去,有趣又好奇。
丁辰开了门,局促道:“你先坐坐,我去烧水。”
叶紫把她按在沙发上,“我去。”她当然要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和丁小娅一样,希望丁辰尽快走出阴影,如今沈奕尘的出现正可谓及时。论相貌,沈奕尘比裴子墨更添几分儒雅和风度,论工作,他是HS医院的主治医生,前途一片光明。叶紫之前就对裴子墨没好印象,丁辰和他离婚后,就更不想给他好脸色瞧。她期待某一天,裴子墨哭着跪在丁辰面前忏悔时,丁辰能扇他两个大巴掌,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有了更好的选择。
沈奕尘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笑容,“你的朋友很可爱。”
“她听到又该得意了。”丁辰笑说。
沈奕尘动了动唇,话到嘴边又咽下。
“你想说什么?”相较于他的拘束,丁辰反而坦然。
“这房子看起来挺舒适的。”沈奕尘稍加思索片刻,还是没提及有关丁辰离婚的事,一来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二来丁小娅的“暗线”身份就要暴露了。
“还可以。”丁辰简短道。沈奕尘见她一人居住一定会觉得奇怪,但既然他不问,她自然不会提。
空气凝滞住。
沈奕尘不擅长调解气氛,丁辰亦然。
僵了片刻。丁辰轻咳了声,“叶紫,你烧个开水,烧到西伯利亚去了么?”
叶紫的声音从厨房飘来,“马上就好。”
沈奕尘目光温柔平和,笑若春风拂面。
丁辰垂睫,抿了一下嘴。
叶紫端出两杯茶,丁辰早就口干舌燥,下意识地捧起其中一杯想喝,被叶紫抢过来,“这不是给你的。”然后迅速从厨房端来冲泡好的牛奶,“你得喝这个。”
丁辰眼波流转,“你现在简直比我妈还啰嗦。”
叶紫冷哼一声,“我那是上了贼船没办法,早知道你这个人那么麻烦,我才不要认识你。”
丁辰哼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两人继续互相揭发对方的糗事,沈奕尘饶有兴致的观摩,不时会心笑一笑。
唧唧歪歪了很久,才发觉冷落了客人,叶紫面带歉意:“不好意思沈先生,没吓到你吧。”
丁辰也道,“我们就是这样的。”
“这是我们表达友爱的一种方式,是吧丁辰,”叶紫挤挤眼睛。
“谁和你友爱啊。”丁辰反驳。
于是又进入新一轮的唇枪舌剑。
沈奕尘唇边划过浅淡笑意,也亏得有叶紫这样的闺蜜每天陪着丁辰,才尽可能的减轻离婚所带来的伤痛。
沈奕尘离开后,叶紫指指保温桶,“宵夜还吃么?”
丁辰做惊恐状,“不是粥的话我就吃。”
叶紫双手叉腰,“想死是吧。”
“哎你别误会,我连着两天正餐也喝粥,实在有些腻了,你要体谅孕妇。”丁辰略笑了笑,含一丝歉然。
叶紫垂目注视她,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是和沈奕尘一起?”
丁辰没有隐瞒,点了下头。
叶紫捅捅她,“沈大帅哥在追你?”
“你想哪里去了?”
“这很正常啊,你单身,他未娶。”叶紫笑道。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丁辰白她一眼,“就算你的假设成立,我也没那心思。我只想把宝宝生下来,好好照顾他。”
“人家沈帅哥可不是那么想的。”叶紫嘴角轻轻一扬,摇头晃脑道,“他瞧你的眼神,异彩四射,又带点痴狂迷恋,对你已是情根深种。”
丁辰不客气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下,“你最近又看言情小说了吧,我看你才中毒已深。”
叶紫委屈地摸着脑袋,“这年头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丁辰沉思了会,“如果他真有那想法,我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叶紫忙道:“你现在不想恋爱属人之常情,可是你要一辈子都一个人过?”
“一个人也挺好。”丁辰低声道。
叶紫无奈,她实在不懂裴子墨到底好在哪里,令丁辰牵肠挂肚、难以忘情,不过情之一字,向来奇妙,这点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了。她只得道:“沈医生人很好,值得你考虑。”
丁辰神色微动,“我马上就要当妈妈了,他条件那么好,何必给别人养孩子。”
叶紫嗓音真切,“我觉得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丁辰垂眸,“我们能不能先不说这个了。
“行。”叶紫马上闭嘴。孕妇最大,她谨遵此原则。
过了几天,叶紫陪丁辰去医院做检查。她现在可是丁辰的专职司机,不仅上下班负责接送,偶尔逛个超市也全程陪同,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丁辰戏言自己请了个免费的保姆,叶紫任她调侃绝不生气。
医院产科门前人来人往,叶紫扶着丁辰找了个座位坐下,还面容严肃地护住她,生怕有人会碰到她。
丁辰笑得眉眼皱成一团,“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
叶紫摸摸鼻子,赧然一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排到丁辰,叶紫便四处走走看看,墙上的宣传海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望着那一个个如天使般可爱纯真的孩童,她不觉弯起唇。
“你走路慢点,这里楼梯窄,地上又滑。”
“知道了,知道了。”
极为熟悉的嗓音,叶紫下意识地看过去,裴子墨扶着于筝正往这里走来。她先是一惊,马上做出反应,她侧过身,走到门前正好丁辰检查完毕,忙说:“裴子墨在外面。”
乍听见这名字,丁辰背脊一僵,勉强一笑,“怕他做什么。”
“这是产科,他一定会想到你怀了身孕。”叶紫悄声道。
丁辰低敛眉目,还没开口,裴子墨和于筝已在门口出现。
裴子墨神情一滞,张了张口,没发出任何声音。
于筝不着痕迹地笑道:“好久不见。”
丁辰淡淡点头。
叶紫眼睛往别处瞟,始终不看他们。
裴子墨终于回过神,“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陪叶紫来做检查。”丁辰急中生智,“她比较粗心大意,我不放心她。”
叶紫哑然,竟拿她做幌子,不过除了这个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她神色不改,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裴子墨也不笨,“昨天和向晖打球,也没听他提起。”
叶紫不怒反笑,“不用事事向您老汇报吧。”
裴子墨哑口无言,看一眼丁辰,她移开了视线。
“子墨我们进去吧,”于筝扯扯裴子墨的衣袖,“和陈医生约了时间,别耽误了。”
“再见。”丁辰拉着叶紫就走,没有回头。
叶紫唏嘘,“好险,差点被他看破。”
丁辰神游太虚,面无表情。
叶紫推推她,“你现在是瞒住他了,可过几个月我还那样,他肯定会起疑心的。”
丁辰坏笑,“那你从现在开始努力点,赶紧怀上,就万事大吉了。”
叶紫咬咬唇,想反驳,念及她是孕妇,又拼命忍住。
丁辰笑不可抑,“看来怀孕也是有好处的,我可以随便欺负你。”
叶紫丢了个白眼,“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真的还是姑娘么,真的么?”丁辰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你!”叶紫气坏了,把她按在椅子上,“你的嘴真是越来越贫了,把医保卡给我,我去取药,你给我好好坐着,哪都不准去。”
“遵命。”丁辰挑高了嘴角。
她自有其顽皮开朗的一面,只是在遇上裴子墨以后,这种发自内心的微笑反而少了。她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新闻报,有人轻轻坐到她身边,声音冷淡:“是你怀孕,而不是叶紫,不知道我猜对没有。”
丁辰头都没抬,“你猜到又如何?你不会告诉裴子墨的。”
于筝阴恻恻道:“我是不会说,我又不傻。”
丁辰笑了下,没说话。
静默了一会,于筝呵呵一笑,“我和子墨就快结婚了,你不祝福我们么?”
丁辰整个人都绷紧了,她重重咬了下唇,“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
于筝拿眼瞥着丁辰,嘴角漏出笑意,“我们是彼此的初恋,虽然走过一些弯路,但命运还是优待我们的,兜兜转转又在一起。”
“你怎么不去写小说?”丁辰淡淡道。
于筝毫不理会她话中的嘲讽,自顾自道:“子墨对我非常好,生怕我有闪失,每次产检都会陪我来。你想象不出,他一个大男人啰嗦的样子。”她眯眼,沉醉于美好的思绪,“他紧张孩子,更紧张我,现在他恨不得每天都守在我身边,弥补我们失去的五年时间。”
丁辰攥紧了拳头,唇亦被咬的发白。她不得不承认,裴子墨从来没有爱过她。这样的温存和体贴,他只会留给他心爱的人,而不是她。她垂眸,走到离婚这一步,是无可挽回的结局。
于筝看看表,笑容更深,“子墨去取车,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她一走,丁辰如释重负。但伪装的情绪再也藏不住,她苦笑,眼角眉梢也蒙上层层阴霾。
叶紫取了药回来,敏锐觉察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丁辰的心绪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怎么了?”她问。
“没事,”丁辰轻声说。她深深吸口气,“你去把车开过来,我在门口等你。”
“我先扶你下楼吧,清洁工刚拖过地,有点滑。”
丁辰扯出一丝笑,“我这么大的人连路都走不好么,行了,你去开车。”
叶紫凝视她一眼,总觉得她有点奇怪。她想了想,说:“那你走慢些。”
丁辰点点头。
她缓慢站起,步子有点踉跄,不经意间被身旁的一名年轻母亲扶了一把,她温柔地对着丁辰笑。
“谢谢。”丁辰声音低沉。
来这里做产检的大多成双成对,谁不想早点知道宝宝的状况,又有哪对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年轻的小夫妻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更衬托出她的孤单和无助。
丁辰神思恍惚地下楼,窗外她看到裴子墨殷勤地将于筝迎上车,相互依偎着,小声说着什么,不时笑一笑。
他们一家三口,恩爱甜蜜。那她算什么。
两年夫妻,换来一颗破碎的心。值得么。
可为何她对裴子墨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
她的指甲被握得嵌进了掌心,所谓痛彻心扉大抵如此。
身旁有人急匆匆上楼,她往旁边让了让,谁料一脚踏空,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四周惊呼声连连,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前。
丁辰支撑着想站起,腹部猛烈的坠痛感袭来,她咬牙忍住,眉头拧紧,用手紧捂住肚子,耳边一阵轰鸣,她只来得及看到身下越来越多的红色液体,便失去了知觉。
叶紫在门口等了很久没见丁辰踪影,她不放心,重新停了车进去找她。
一群人围在楼梯前看热闹。
“作孽啊。”
“流那么多血,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只在壁上观,没人帮忙。
叶紫只看了一眼,脸就煞得一下白了。她用力推开人群,抱住丁辰,大声喊道:“快帮我叫医生。”
闻讯赶来的医务人员,将丁辰抬上担架,以最快的速度送进了手术室。
向晖和你丁小娅几乎同时赶到,叶紫面白如纸,嘴唇哆嗦,不停地说:“都怪我,我坚持陪着她就好了,都怪我。”
“别担心,”向晖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在手术手急救,向晖我很害怕,”叶紫抓着他的衣服不放,就好比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不会有事的,”向晖翻来覆去也就只会说这句话,他脸色同样凝重。
丁小娅来回踱步,“叶紫姐,我是不是该通知大伯和伯母?”
叶紫完全没了主意,巴巴地望着向晖。
向晖略一沉吟,“嗯,你让他们尽快赶来。”
丁小娅躲在角落打电话,手术室的门开了。
叶紫和向晖忙迎上前,丁小娅简单交待了几句也挂了电话。
“谁是病人家属?”医生问。
“我是她堂妹。”
“我们是她的朋友。”
医生拧一下眉,“病人已脱离危险,但孩子没保住。”
叶紫脚一软,向晖搂住她。
“她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调养,你们先去办理住院手续。”
叶紫低喃,“丁辰醒来一定很伤心。”
丁小娅嘀咕,“堂姐怀了身孕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现在追究这个已没有意义,”向晖说,“我去办手续,你们在这等丁伯父丁伯母。”
丁父丁母对丁辰隐瞒怀孕一事自然恼火,但事情已然发生,她又虚弱成这样,再大的火气也得压下来。
丁辰眼泪汪汪地,怯生生地唤了声“爸、妈。”
丁父一下子就心软了。
丁母摸着她的手,“不能哭的,傻孩子,对眼睛不好。”
“爸爸、妈妈对不起,”丁辰幽幽地道。
丁父唉声叹气,丁母不住摇头。
叶紫像是犯了严重错误一般,低着头,“丁辰,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一个人下楼的。”
“这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逞强。”丁辰声音微微发了颤,出了这样的事,后悔已然不及。
叶紫眼中蓄满泪水,丁辰反而安抚她,“别多想了,都过去了。”注定的,孩子没了,她和裴子墨之间就真的再无半点瓜葛了。
两个人的感情就像是织毛衣,建立的时候一针一线,小心谨慎,漫长而艰难,可是到拆除的时候,只需轻轻一拉即可,何其悲哀和无奈。
丁辰眸中黯然,她拍了拍叶紫的肩,“今天你也受了惊吓,早点回去休息。”
“我想在这里陪你。”叶紫可怜巴巴地道。
丁辰故作轻松,“我爸妈和妹妹都在,哪有你的份。”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丁辰淡笑点头。
叶紫泪眼朦胧地站在医院门口等向晖,边想心事边擦眼泪。
虽然丁辰没有责怪她,但她内心还是很不安。
沈奕尘刚走出门诊大楼就看到了她,见她哭得伤心,心就往下一沉。“叶紫?”
“是你,沈医生。”叶紫迅速抹掉眼泪。
沈奕尘咧咧嘴,却没有笑:“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
“我没事,不过丁辰她住院了。”叶紫考虑了一会,还是将丁辰住院的消息告诉了他。
沈奕尘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拧了一把,他急急道:“什么病?严重么?”
“也不算太严重,”叶紫顿了顿,这种事貌似不太好开口。
沈奕尘看出她的为难,问:“丁辰她住在哪间病房?”
叶紫照实回答了。
刚好向晖按了喇叭召唤她,叶紫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去。
沈奕尘走进病房时,只有丁辰一人。
她侧着身,长发披散在枕边,脸色惨白,显得无助而憔悴。
“丁辰。”沈奕尘嗓音低沉。
丁辰缓缓睁眼,挤出笑容,“又让你看到我最狼狈的时候。”
沈奕尘替她拉高被子,“小心着凉。”他刚才已在护士那里看过丁辰的病历,心情五味陈杂。
丁辰双手一撑要坐起,沈奕尘忙阻止,“你躺着别动,我还有事,看看你就走。”
“谢谢你来看我。”
“不要谢我,我可什么东西都没带给你。”沈奕尘笑容清澈。
丁辰不觉莞尔。
沈奕尘在房间里扫了几眼,“没有人照顾你么?”
“我爸妈还有堂妹在,现在出去吃点东西。”
沈奕尘点下头,“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注意身体。”
“我就不送你了。”丁辰淡笑。
沈奕尘拧开门,回头轻笑,那黑得发亮的眸子,似笼着淡淡轻烟,欲语还休。
连着几天,沈奕尘都去探望丁辰,这等殷勤劲儿就连丁父丁母也瞧出苗头来。
丁小娅就更别提了,不时在丁辰耳边吹捧几句,有一次更是把沈奕尘说的天上有地上无。
丁辰只是轻笑,他再好又如何。经历过这样一段失败的婚姻,她在短时间内都无法走出来。沈奕尘人长的帅,工作好,这样优秀的人,何必耽误他。爱情这东西太伤人,能躲则躲吧。
她笑着调侃,“小娅,你对沈奕尘如此赞不绝口,是不是……嗯?”她故意不说穿,只好笑地看着丁小娅越来越红的俏脸。
“姐!”丁小娅一跺脚,“我为你好,你还消遣我,懒得理你。”扭身走了。
叶紫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丁辰,“我觉得小娅说的不错,沈奕尘挺适合你的。”
丁辰咬了一大口,“又脆又甜,你挑水果还真有一套。”
叶紫气急,“你别转移话题。”
丁辰垂下视线,再抬起头时笑吟吟地说:“只要他和你一样能削完整个苹果而果皮不断,我就考虑嫁给他。”
叶紫有个绝活,就是能让削好的苹果仍完整的包裹在果皮里,据说,从小家里来客人削苹果皮的任务都是交给她的,所以常夸口是多年练下的绝技。她睨着丁辰,眼角往上一挑,极度鄙视她。
丁辰不客气地瞪回去。眼角余光瞥到一人倚在门边,正若有所思。
她不知道沈奕尘来了多久,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本是一句玩笑话,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她掩饰般地轻咳一句,“沈医生。”
叶紫讶异地转过身,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她极识眼色,抓起包,微微一笑,“你们聊吧,我还得赶去客户那里。”也不给丁辰阻止的机会,一溜烟跑的没了影。
丁辰怎会不知叶紫的心思,她尴尬地笑笑,指指叶紫刚才坐过的椅子,“坐一会。”
沈奕尘放下鲜花,“今天感觉怎么样?”这是他每天的第一句话,粉色郁金香也是必不可少的。这都得归功于丁小娅那份详细的报告书。
“这几天精神好很多了,再待下去我怕会生锈发霉了。”丁辰眼底带了丝笑意。
沈奕尘对她的病心知肚明但闭口不谈,他唇边挂着笑,“再熬两天就能出院了,到时我送你。”
“不用,”丁辰忙道。接触到他眼中骤然闪过的一抹黯然,她改了口,“我的意思是,不用麻烦你,叶紫会来接我的。”
沈奕尘紧抿着唇,嘴角笑意不改,“那我做候补吧,如果她没空的话。”
丁辰唇微启,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乐意做替补司机。”沈奕尘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
丁辰除了默默颔首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