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请起。”冷日濯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随又问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张吴氏看了看身边站着的孩童,“回官爷,尚有七十二岁的婆婆在家,小妇人只生下这两岁的孩儿。”
冷日濯看了看她手中被揉褶了的状纸,随即将它收下,“你的状纸,在下代我家大人收下了。大嫂请回,是非曲直,冤屈与否都会查清楚的。”
张吴氏感激涕零,连连道着谢的离开。冷日濯眸光一闪,又将那店小二叫到了身旁,问他:“那孙公子为人如何?”
店小二朝四周看了看,这才小声的回答:“官爷若是不问,小的也不敢说。那孙家背后有宫里的人,所以平日里就嚣张跋扈的很。那孙公子你别看表面上装的人五人六的,其实也就是个人渣,但凡是这十里八乡有被他看上的姑娘,都被他想了法儿的弄去。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只不过碍于自保,求个平安,没人敢作证罢了。”
见冷日濯的目光沉了下来,那店小二涂抹星子一飞,又俯在他的耳边说道:“那孙家近日侵占开元寺良田一顷,还不时的带些花楼里头的姑娘到寺院中取乐饮酒,寺中的那些和尚各个恨他恨的要死,只不过没办法而已。”
冷日濯听到此处已是大怒,这样的人渣,那个所谓的榜眼县令为何竟不管不问。但回头想想,如今朝中的势力分派清明,就连那些在京为官的大员们也个个自求平安,他实在不该对这一小小的县令寄予太多的厚望。
反复思量了很久,冷日濯这才想去一个法子来。
次日,将自己扮作一个公差模样,从后门出去,密往开元寺游玩。正走至大雄宝殿的门外,忽听小僧来报,说是孙公子要来饮酒,闲杂人等回避。冷日濯听了暗喜,便侧身跃上了大殿的房顶,往下面看去。
只见那位传说中的孙公子骑着一匹白马,带着小厮家奴数名,两顶简易的轿子,后头又跟了个厨子模样打扮的人。
行到大殿前,那孙公子下了马,唤出了轿子中乘坐的两名花娘,又让人抬了藤椅便左拥右抱的坐在了那里。
几个老僧看着,都是敢怒不敢言。
不到一刻钟,那大殿前便完全的变了模样,清修之地,霎时间歌舞齐飞,冷日濯暗自握了拳头,从房上跃下,却见一老僧正从身旁经过,便将他拉了过来。
“敢问施主可是前来游玩的游客,老僧奉劝一句,施主还是快快离开的好。”老僧双手合十:“如今这开元寺也是不清净的地方了。”
“大师。”冷日濯从袖口中掏出印信来:“我乃是当朝钦差柳言之柳大人身旁的侍卫,路过此地,稍作停留。请问大师,那前面做菜的厨子大师可认得。我方才路过,见其手法纯熟,我家大人喜好美食,所以便想请他过去置办一桌。”
老僧听冷日濯那么说,忙又将他扯到更加偏远之处:“那厨子姓谢,是孙家的雇佣。只不过老僧冒昧的说上一句,那厨子可是请不得的。”
“为何?”冷日濯反问。
那老僧一急,“大人有所不知,月前那孙公子同本地张秀才一同在本寺饮酒,服侍的正是这个厨子。待回去后不久,便听说那张秀才死了。大人既然是钦差老爷的手下,若叫了此人前去,倘若服侍未周,有此失误,可怎么了得。”
冷日濯听到此处,心中已然有了底,随即向老僧告辞,离了开元寺前往此处县衙。
此地县令姓阮,名晋。在京城应试之时也曾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过冷日濯的名字,再加上前阵子的那些案件,更是让他对此人多了几分了解。
听说他到了府衙,便忙的去迎。两人见面,冷日濯也不寒暄,张口便问那张秀才的案件。
阮晋叹了口气,这才老实相告,其实他也觉得那张秀才死的可疑,奈何前去查问,竟找不到任何线索,也只能作罢。
次日,阮晋按照冷日濯的意思,派人将那厨子宣进衙门来,不等问话,便让人将他拿了开堂问案。
“谢一刀,现有人告你用毒药害死了张家堡上的秀才张路,你可认罪?”阮晋重重一拍惊堂木,那谢厨子虽然有些心慌,却是俱不认罪。只言说,那张秀才是自己犯了病死的。
他有恃无恐也并非没有原因,张秀才刚死,那孙家便强行的将其下葬。按照如今这天气,只怕尸身早已经腐烂。就算是中毒,用那寻常的银针也无法查验出个什么来。
冷日濯触摸到他心里头的想法,只是轻轻的扫了他一眼,随即对大堂两侧的衙役吩咐道:“将犯人谢一刀带往坟地,咱们要让死者开口,说一说这害死他的是否便是这厨子谢一刀。”
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的开往坟地,那些围观好奇的路人也是越跟越多,到了坟地依然将各处空地都站满了。张秀才的案子原本就已经闹的沸沸扬扬,此刻忽然又听闻死人也能开口指认凶犯,大家都更是好奇的不得了。就连那县令阮晋也是睁大了眼睛,不敢大口的出奇。
坟地之上,张秀才的坟已经在昨夜挖开,散了一晚上的尸臭,幸得今日是阴天,不然太阳一晒,只怕人都无法近前。
张吴氏抱着孩子,穿着孝服跪在坟堆一旁,在靠边跪坐着的是她年迈的婆婆。两人间冷日濯前来,随即又俯身叩头。
冷日濯让人将张秀才的棺木抬出,一月时间,张秀才的身体已经腐烂的几乎看不到人形。胭脂曾经说过,中毒之人,若是生前服毒,皮肤颜色会变的青黑。照张吴氏早先的描述,那张秀才临死之前,的确是面部发青。
而若是中毒之人尸身早已腐烂,可查看他的骨头,若白骨之上渗有黑点,便也是生前中毒而死的迹象。
冷日濯对着张秀才拜了几拜,又冲着张吴氏点了点头,这才抽出腰间的佩剑,飞快将张秀才一侧手臂上的腐肉剔除干净。
手骨之上,竟然真有黑点密布。
冷日濯将刚刚所想所做都一一的对阮晋讲明白,并让他和一众乡亲上前验看。那些人虽然忌讳,也难忍尸臭,但好奇心大过天,也都俯身去看。
结果正如冷日濯所说,那张秀才确有中毒的现象。
此刻再瞧那谢一刀,脑门上已经是薄薄的一层虚汗,只拿了袖子拼命的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