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燕洞中,四处可见断裂的木梯和绳索,还有一些盆盆罐罐。在采集燕窝的季节来临时,原住民大多会在洞穴外用竹竿或植物摆上一个“平安阵”,进行简单的祭祀,祈祷绳索或梯子可以越过一些障碍。
马来西亚地处热带,即使九月底,天气依然闷热。克里斯是当地土着,被洞主艾瑞克叫来搬运我们爬山用的水。他皮肤黝黑,三十多岁,穿着简易人字拖都比我们爬得轻松。
沙巴州分布着很多个燕窝洞,所属权一般归当地原住民,且代代相传。好点的洞穴则是几个洞主共同拥有。而今,政府开始公开招标,每三年招标一次,每名洞主可以拥有洞穴三年的开采使用权。
克里斯在前面领路,突然前方出现了一条峭壁上的小径,我们一手紧握绳索,一手抓住岩壁,脸紧贴岩壁,慢慢走过去。下面是几十米的山涧,一旦失足,几无生还可能。
血燕,我们采到了“马来西亚黄金”艾瑞克的洞口终于到了。
相比前一个大洞,这个洞口明显小了很多,却黑不见底,洞口很窄。我们弓着腰,顺着梯子进入了山洞。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借手电筒的灯光照明。不安灯是为了保护燕子的生存环境。
下了梯子,沿着洞壁走了几米,前面的人时不时被凸起的岩石绊一下,有些岩石很湿滑,又会不时地滑一跤,终于下到了一个小平台上,才看到整个洞穴的全貌——这是一个相对安静的洞穴,并不大,岩石上挂满一层薄薄的鸟粪。
我们顺着绳索下溜了七八米,来到洞底大平台。
大平台上有一个木屋,里面放满了采燕窝所需的各式工具。木屋后面,一个长长的梯子颤悠悠伸向几十米高的洞顶,梯子由两个铁梯绑制而成,通过绳索固定在四壁上,可以调节绳索长度来改变梯子的高度和位置,梯子并不稳固,人一走上去就会不停晃动。
洞穴只有洞口投射进来的光线,成群的蝙蝠一动不动地倒挂在墙壁上,偶尔有几只燕子飞来洞穴,极为安静。
加吉德带上头灯,手里拿着采燕窝所需的三齿小铁叉,轻快地顺着长梯爬到了50米高的洞顶。
右前方的洞穴壁上,有一片稍稍发红的燕窝。他敏捷地伸出了铁叉,将一个燕窝从岩壁上刮了下来,铁叉前面绑了一个网,轻轻一翻燕窝就滚入了网底。收回铁叉之后,他拿起燕窝,很有成就感地向我们展示。
在加吉德右前方较远的地方还有一大片燕窝,铁叉够不着。他伸出右脚,迅速地蹬到岩壁上,左腿用力支撑在梯子上,整个身子弓下去,两腿几乎呈180°,迅速地摘下燕窝……
身后又发现了一些燕窝,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下半身紧紧固定在梯子上,扭着身子,用右手对准燕窝,准确而迅速地摘了下来,全然不顾梯子的晃动……
我们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不断晃动的长梯发出吱呀的响声,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环境里,听起来格外清晰、有穿透力。
20多分钟,加吉德差不多已经将洞穴内成色不错的燕窝都采了下来,他下来后和几位工友相视一笑,把半袋燕窝交给了洞主艾瑞克。艾瑞克打开袋子,我们看到了一个个橙黄色的燕窝躺在里面,并不特别红,但在边缘处都能看到很明显的红色。
“看吧,这就是马来西亚黄金(Malaysian Gold)。”艾瑞克很兴奋地告诉我们,这就是的“血燕”,最珍贵的燕窝,最真实的血燕。
带着些许兴奋,所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爬出了洞口。艾瑞克邀请我们去他一间稍大的木屋里休息。他的木屋建在这座山的高处,里面住着四五个采燕窝的土着人,里面有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屋外,放眼望去,能够依稀看到沙巴州的其他山脉。
在东马来西亚的沙巴州和沙捞越州,这样的燕窝洞有数千个。在这些燕窝洞里,有成千上万个燕窝采摘者不停地劳作着,而这些天然形成的、堪比黄金贵重稀缺的顶级红燕,被摘下,清洗,包装加工之后,通过飞机、轮船运送到世界各地……(来源:中国新闻网,2011年10月11日,作者:刘永晓、赵安平)
看过这则游记一般的记者调查,也许读者已然清楚了“血燕”的来龙去脉,“血燕”自然是真实存在的珍品,但却十分稀少,即便在原产地,也是难得一见。那么,商家是如何制造出如此之多的“血燕”产品的呢?商家又是如何为了利益极尽遮饰之能事的呢?
人民网的一篇报道揭开了这之中的秘密——
【新闻回顾】
血燕造假:吃燕窝的人比筑窝的燕子还多
摘要:问题血燕遭曝光引来所谓“马来西亚官方新闻发布会”,事件调查披露了马来西亚政府高官被冒充,有人导演官方新闻发布会挽救燕窝市场一事,在国内和东南亚国家引起了极大震动,“问题血燕”和“山寨新闻发布会”成网络热词。
连日来,网民进一步曝料:血燕不仅普遍造假,而且进入中国市场的过程也充满疑点。
不良商家凭空炮制出了一个庞大的“血燕产业”
关于血燕的来历,中国古代医书和一些散文笔记中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金丝燕吐血筑成,还有一种说法是岩洞中的矿物质渗透到燕窝中,但一直以来缺少科学的求证和根据,即使在引燕业十分发达的马来西亚,对此也莫衷一是。
在杭州拥有燕窝公司的一名马来西亚古晋城华人介绍,真正的血燕产量非常低,而且采摘极为困难,根本形成不了市场,在马来西亚和印尼当地人都难得一见。“我有过统计,中国市场上血燕的年消耗量目前达到了两三百吨,试问天然血燕就算有,产量也是少之又之少,哪有那么多货?”
“吃燕窝的人比筑窝的燕子还多,能不造假!”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马来西亚燕窝经销商说。
据了解,胡庆余堂国药号2008年起就停止销售血燕。胡庆余堂国药号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孙铁在接受“中国网事”记者采访时表示,胡庆余堂国药号的药品销售的原则是,顾客提出的任何问题,我们都必须能够做出回答。但对于血燕这个产品,我们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比如燕窝为什么会产生出这种血红的颜色,它的内在物质到底是什么,血燕到底是怎么生产出来的,我们都得不到明确的答案,也没有能力去辨别真伪,所以我们不敢销售这个产品。”孙铁说。
但嗅觉灵敏的商家竟然依靠这个传说和民间滋补信仰,在中国凭空打造出了一个庞大的“血燕产业”。
据了解,在马来西亚,有五万间引燕屋,这是燕农根据燕子的习性喜好筑的屋,用各种手段吸引燕子筑巢,收获燕窝,这是一个半人工的燕窝产业,年产值200亿元人民币,90%以上销往中国。
燕窝+燕粪+加热:“血燕”竟是如此“无中生有”
在一家集中批发燕窝的市场——广州一德路批发市场里,记者发现,白燕窝价格每500克从五六千元到七八千元不等,而加工过的“血燕”价格更为便宜,为每500克5700元,约等于1克11元左右,算是低档货。
“在马来西亚,血燕的批发价也比白燕便宜,但是到了中国的零售端,价格倒过来了。”龙标心燕食品有限公司负责人说,“在中国,卖血燕没有提成,卖白燕有,因为血燕好卖,白燕不好卖。”
马来西亚一些业内人士透露,“血燕”其实是在加工作坊里,对白燕窝进行熏制或染色后形成的,这种血燕的造假手法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目前其造假工艺已经日趋系统化。广州龙标心燕食品有限公司负责人说,造假者会把鸟粪厚厚地铺一层,然后隔着木板或网架在上面放燕窝,东南亚天气很热,盖在那边一两个礼拜,它就红了。
在一名马来西亚商人提供的“血燕”制作录像中,记者看到,白燕窝被整整齐齐摆放在一个盒子里,上下都盖上燕子粪便,然后打开取暖器对整个环境加热,一周后打开盒子,燕窝就成了“血燕”。
“在马来西亚,大家都知道在引燕屋里,燕窝只有白色的。”一位来自马来西亚的燕窝经销商表示,从几十年前开始,有些人用一些化学药物将白燕窝氧化成红色,而这些用作加工红燕窝的原料,很可能是劣质燕窝,一经染色就看不出瑕疵了。
不仅仅是“血燕”,白燕的造假也很严重。有业内人士透露,一般来说,正规白燕的批发价在17000元人民币/千克,但目前行内拿货,价格不会超过11000元人民币/千克,“算是约定俗成,反正谁也看不出来”。
而在东南亚当地甚至专门有人教授如何给燕窝增重、美化或直接造假的课程,整个课程只需付出约200港元学费耗时一天即可学成,所需工具也只是一种主要成分为木薯粉的胶水黏合剂和猪皮、海藻等原料。
“问题血燕”如何进入中国市场
据了解,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对于燕窝进口,有明确的质量标准要求,国家强制性标准《食品安全国家标准——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GB2760-2011)严格限制添加亚硝酸盐,仅允许生产腌熏肉等制品有微量残留,限量为30毫克/千克,最高熏制火腿残留量也不得超过70毫克/千克。并要求按照进口批次15%抽样。
但是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各经销商出具的出入境检验检疫证明却不尽相同。在广东佛山综合市场,一些销售人员拿出的燕窝送检单上,只有甲醛的检验指标,并没有亚硝酸盐的检验项目。
厦门市双丹马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的“血燕”产品配送至浙江省40余家“燕之屋”加盟店,燕窝产品所检出的亚硝酸盐平均达到4818毫克/千克,最高达到10000毫克/千克。该公司出具的“出入境检验检疫卫生证书”中,入境口岸为厦门,没有标明亚硝酸盐的检测结果,仅在结论中说明“经卫生学检查,该批货物可供加工食用”。
广州龙标心燕食品有限公司也是涉案企业,其提供的“卫生证书”中,入境口岸为广州,仅说明“上述货物业经检验检疫,准予销售/使用”。
而另一家涉案企业浙江英特药业有限责任公司提供的却是“入境货物检验检疫证明”,货物入境口岸是杭州海关,结论是“亚硝酸盐<30PPM,符合我国食品相关标准,同意销售使用”。
有关专家认为,“问题血燕”“飞”进中国市场,至少存在两个漏洞,一个是从出入境检验检疫的证明可以看出,各地海关的标准并不统一;第二,还有大量血燕是走私进入中国的。
中国海关的统计数据显示,2008年从马来西亚进口的燕窝是0.379吨,2009年是6.218吨,2010年是8.689吨,2011年1~6月是5.068吨。而根据马来西亚国内的估计,该国每年燕窝产量达到60吨,90%以上的出口地是中国。(来源:人民网,2011年8月19日,作者:章苒、屈凌燕、王怿文)
从这则报道中可以看到,商人的“智力”是如何弥补物力之不足的,利益的力量是如何最终战胜人性的良知的。而整个事件昭示出的生产流通等环节的市场监管以及产品标准的缺失则为假毒“血燕”的产生大开绿灯,也为食品安全监管留下了一个值得思考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