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曾国藩家书
6606200000161

第161章 家道所以可久者,不恃一时之官爵

【原文】

澄弟左右:

乡间谷价日贱,禾豆畅茂,尤是升平景气,极慰极慰!

此间军事,贼自三月下旬退出曹、郓之境,幸保山东运河以东各属,而仍蹂躏于曹、宋、徐、泗、凤、淮诸府。彼剿此窜,倏往忽来,直至五月下旬,张牛各股,始窜至周家口以西,任、赖各股,始窜至太和以西。大约夏秋数月山东、江苏可以高枕无忧,河南、皖、鄂又必手忙脚乱。

余拟于数日内,至宿迁、桃源一带察看堤墙,即由水路上临淮而至周家口。盛暑而坐小船,是一极苦之事,因陆路多被水淹,雇车又甚不易,不得不改由水程。

余老境日逼,勉强支持一年半载,实不能久当大任矣。因思吾兄弟体气,皆不甚健,后辈子侄尤多虚弱,宜于平日讲求养生之法,不可于临时乱投药剂。

养生之法,约有五事:一曰眠食有恒;二曰惩忿;三曰节欲;四曰每夜临睡洗脚;五曰每日两饭后各行三千步。惩忿,即余匾中所谓“养生以少恼怒为本也”。眠食有恒及洗脚二事,星冈公行之四十年,余亦学行七年矣,饭后三千步近日试行,自矢永不间断。弟从前劳苦太久,年近五十愿将此五事立志行之,并劝沅弟与诸子侄行之。

余与沅弟同时封爵开府,门庭可谓极盛,然非可常恃之道。记得己亥正月星冈公训竹亭公曰:“宽一虽点翰林,我家仍靠作田为业,不可靠他吃饭。”此语最有道理,今亦当守此二语为命脉。望吾弟专在作田上用些工夫,而辅之以“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任凭家中如何贵盛,切莫全改道光初年之规模。凡家道所以可久者,不恃一时之官爵,而恃长远之家规;不恃一、二人之骤发,而恃大众之维持。我若有福罢官回家,当与弟竭力维持。老亲旧眷,贫贱族党,不可怠慢。待贫者亦与富者一般,当盛时预作衰时之想,自有深固之基矣。

同治五年六月初五日

【译文】

澄弟左右:

乡下的谷价越来越低,禾苗、豆苗长势繁茂,一派升平景气,令人欣慰!

这段时间的战事,贼匪从三月下旬开始退出曹县、郓县,山东运河以东的各地得以保全,不过曹、宋、徐、泗、凤、淮诸府仍遭受贼匪蹂躏。我们进攻,他们就流窜,来来往往,一直到五月下旬,张、牛两股敌人势力,才流窜到周家口以西,任、赖两股势力,流窜到太和以西。夏秋几个月之内山东、江苏等地可以高枕无忧,而河南、安徽、湖北等地又必将手忙脚乱。

我打算在这几天,到宿迁、桃源一带察看堤墙,然后走水路去临淮,再去周家口。酷暑中乘坐小船,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陆路多被水淹,又很难雇到车,不得不改走水路。

我越来越老了,还可以再勉强支撑个一年半载,实在是不能长久担此重任。因次想到我们兄弟的身体都不是很健康,后辈子侄尤为虚弱,应该在平日里讲求养生的方法,不可以临时乱吃药。

养生的方法,大约需要注意五点:一是睡眠饮食有规律;二是不生气;三是节欲;四是每天夜里睡觉前洗脚;五是每天饭后走三千步。不生气,就是我匾中所写的“养生以少恼怒为本也”。睡眠饮食有规律以及睡前洗脚这两件事,星冈公坚持做了四十年,我也学着做了七年,饭后三千步最近试了一下,自己下决心永不间断。弟弟以前长时间劳苦,年近五十,希望将这五件事下决心坚持下去,并劝沅弟与诸子侄一起做。

余与沅弟同时封爵开府,家运算得上是鼎盛时期了,然而不可以长以此自居。记得己亥年正月里星冈公训斥竹亭公时说过:“宽一虽然成为翰林,我们家仍然靠种田为生,不能靠他吃饭。”这句话最有道理,今天也应当将这两句话看做是做一切事的根本。希望弟弟专门在种田上下些工夫,同时辅以“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诀。无论家中多么富贵繁盛,千万不要全改道光初年的规模。凡是家道可以长久的家庭,不是依仗一时的官爵,而是依仗持久的家规;不是依仗一二个人的突然发迹,而是依仗大家的维持。我若有福分罢官回家,一定与弟弟竭力维持。老亲戚、穷乡党都不可怠慢。对待贫穷的人与富者一样,兴盛的时候要想想衰落的时候,自然就会打下深固的地基。

同治五年六月初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