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了吗?”金南燕将那份合作方案推到一旁,尽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我记得你今年该有三十好几了吧!不会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吧?我不希望给你留下那么深的伤痕,万一你因为我整个人生都改变了,那就是我的罪过呢!”
柳是抿着唇不再说话,沉默在尴尬的气氛中蔓延。他知道他该说点什么,就像他常对那些中年阔太所做的一样,他该表现出应有的自信与成功。
可是,他做不到。
在面对金南燕的这一刻,他竟然做不到。
他僵在座位里,直到温又微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背。
“柳是啊,你看,连金总也这么说吧!”抬起脸来,她望向那个看上去华丽又高贵的女人,“我也很生气啊,老有女生主动送上门,他还不懂得拒绝,老和人家玩暧昧,有时候想想看真想干脆放弃他算了。可怎么办呢?我就是很爱他啊!他那么有能力,又是《嫁》的营销总监,日后还要荣登耀东集团的上层。加上他为人又体贴又浪漫,也难怪那么多女生会追在他身后,宁可什么也不要,也要跟着他——我也是啊!我也是这样啊!只有我能看出他的疲惫与烦恼,只有我能看懂他笑容背后的意义,只有我迷上了不再笑的柳是——你知道吗,金总?我年纪小,又不大出入这种场合,如果没有他在身边,面对这种局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有了他,我就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因为裙子短而不方便蹲下身穿高跟鞋,他会抛弃男人所谓的尊严跪在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替我穿上;如果我觉得冷,无须出声,他会提前为我准备好披肩;如果有老色鬼想灌醉我,他会拼了命替我挡;如果我说戒烟吧,他就只吸豆浆;如果我睡着了,他会用他的背替我遮挡刺眼的阳光;如果我累了,他会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让我倚靠——我知道,他就是一个如此让人心动的男人。”
金南燕因她的话而怔住了,柳是也因为她的话而屏住呼吸,温又微忽然拉起柳是,“怎么办?说着说着,好像把我自己都感动了,现在好想跟你单独待一会儿哦!”
她的手臂环过他的腰间,紧紧的,将他围绕。侧过身来,她昂着高贵的下巴望向金南燕,“金总,您已经结婚了,应该能体谅我们俩此刻甜蜜的心情吧!那份方案您先看着,有什么问题咱们在办公室里说吧!”
挽着他的手臂,她如来时一般优雅、亲密地从金南燕的视野里离去。
为什么他会领她来酒店开房间?
当他们俩并排靠在酒店的沙发上,当她在他耳边唱着明明觉得悲伤却听不懂的韩文歌,当她的脸就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没弄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待在这个地方。
“不走吗?已经很晚了。”柳是拉拉她的手臂,“我送你回去吧!”
什么时候柳总监有了主动送女同事回家的伟大情操?温又微却赖在沙发里不想走了,“反正已经入住了,干脆住上一夜吧!这么高级的酒店客房服务的内容应该不错吧!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享受过呢!总是在韩剧里看了。”
什么?客房服务?她的胆子还真大,她知道客房服务包括什么内容吗?
“不过,你的胆子一直都很大吗?”回想起她当着金南燕的面说的那些话,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刚才在餐厅里说什么?因为我太好了,所以很多小女生主动向我投怀送抱?你还真敢说啊!不过入主耀东集团倒是没有错,《嫁》只是我的踏板,我的下一步目标的确是耀东集团。要不然我会离开每年盈利上亿的广电集团,来这间小小的DM杂志社?”
他的野心她没兴趣知道,她只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不择手段地让自己强大,不断地强大起来。她也知道刚刚她提到柳是将会入主耀东集团上层时,金南燕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她错过的这个人,为了她亲手放弃的那段曾经单纯、真挚的爱情。
然在这一刻,在他们俩并排坐在酒店套房沙发里的这一刻,那些东西都不在重要,温又微比较想知道的是——“她……就是让你唱《鬼迷心窍》的女人?”
“什么《鬼迷心窍》?”惯于应酬的柳是根本不记得自己被同事逼着,拿着麦唱了什么歌。
她却永远无法忘记。
拉住他的手,让他的手心贴着自己的,他们的温度互相传递,“知道吗?柳是,那时候,就是你唱《鬼迷心窍》时,略带忧伤,又有几分沧桑和深情的表情让我……爱上了你……让我爱上了你。”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因缘也好,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是命运的安排也好,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那个让他觉得一切已不再重要,那个让他愿意去天涯海角,那个让他感慨再也不让女人踩着他的心往上爬,那个让他觉得利用女人和被女人利用是很公平的锲口,那个让他挽起她的手臂用来支撑心痛的女人——
“是金南燕吗?你曾经爱过的女人……是她吧?”
他未开口,笑意先在眼底聚集。温又微忽然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要笑,这一次不要笑,想说什么就说吧!只是,不要笑。”
她的手心暖暖的,遮去了映入他眼中的光线,在一片黑暗中他寻找着自己的真心。
“金南燕是我唯一曾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第一次,在和金南燕分手多年以后,他第一次跟人分担心上的伤,还是面前这个吵着嚷着声称爱他的女生。
[我,柳是,十八岁职高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身为男人,也不想增加家里的负担。所以刚刚成年的我带着身份证就离家出来打拼,干过工地,做过推销,卖过保险,当过收银员,之所以K唱得还不错,是因为在KTV做过半年的“少爷”——替人端果盘搬啤酒,有时候还被灌酒的那种。
我做过四年的销售,从底层的销售员做起,一直做到华东仓销售部主管,如此快的升迁速度至今无人能敌。
然后,我跳槽去了一家保险公司。
我很拼命,很努力,很会花言巧语。几乎每个月我都是销售之星,每年我都拿大笔大笔的佣金。
我租住了一套不错的公寓,我大把大把地花钱,我给自己买名牌衣服,我开始使用奢侈品,我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有着不错家庭背景,拥有良好修养的中产阶级,我享受着自己接近成功的生活。
我的未来在一片春风得意中升腾,就在那时候,我认识了金燕南——我二十五岁,她二十二岁,正是最好的年华。
我依然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她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等待培训的保险销售人员怯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脚上穿着六十岁老奶奶才穿的黑色皮鞋,努力微笑的脸上却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作为那一组的组长,我不该用这样的新人,她只会拖垮我这一组的业绩,只会影响我的年终奖金。
我知道,可我还是收下了她,并且尽我所能帮她提升业务水平。为了完成她试用期内的业绩,我甚至把谈好的保险合同让她去签。
我想,我的心意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吧!
我们恋爱了,被称为公司的金童玉女,再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了。
在我的亲自指导下,她的能力渐渐凸显出来,业绩也越来越高,紧随我的身后——我开始为我们的将来打算。
我看中了一处房子,我开始学习存钱,我打算用那些年的积蓄做首付,等房子拿到手以后,我会按她的喜好布置房间,依照她的喜好在卧室的墙壁上绘上盛开的野蔷薇。
我,一个人为两个人的今后做好全盘打算。
那天早上准备好一切,我请她去售楼处签约,想在房产认购协议上和她一起签下名字,签下两个人的名字。
这是我对她的求婚。
我以为她会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点着头连声对我说,好好好,我嫁给你。
原来,她的回答是摇头。
她说谢谢我,谢谢我那两年的关照,谢谢我教会了她很多东西,谢谢我带她出入各种社交场合,谢谢我让她见识到不一样的世界,谢谢我——让她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
她说她并不是一味地想攀上有钱人,只是跟他们接触了以后才发觉生活原来可以这样,两个人之间除了奋斗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话题,人生除了努力还有更多该享受的时光。
她说她真的不是恶意地想要伤害我。
我笑笑,祝她幸福,同时谢谢她。
谢谢她让我明白了人生真的不是只要努力就会有成果,谢谢她让我懂得原来最爱的女人不是可以和你一起打拼未来的伙伴,谢谢她让我知道没有学历没有家世背景的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和那些含着金汤匙出身,顶着博士头衔入社会的精英人士同日而语。
我又跳槽了。
这回我跳到了无广传媒下属的广告中心,一开始是做广告销售,说白了就是专门为电视这种强势媒体拉广告。
一个更大的平台,更高级的平台,让我接触到更多有钱有势的人……更多有能力也有实力的女人,虽然她们大多芳华老矣。
我很努力,不只是推销保险攒钱买房那时候的努力,为了赚钱拉广告提升业绩,我无所不用其极,包括利用女人的心,那些已显苍老,渴望关怀的女人心。
在过去的四年中,无广传媒的广告以每年百分之十稳步向前递增——要知道,它的基数是两个亿。
无广传媒的同仁都说,没有柳是拉不到的广告,没有柳是谈不成的合约,没有柳是搞不定的女人。
人人当我是送财童子,不是财神爷,我永远只是努力搬运财富的送财童子,一只以为只要奋斗,只要努力,只要不虚耗人生,只要凭自己的实力就可以飞上云端的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