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我就是一朵白莲花
67286000000003

第3章 鸡头与凤尾

东苹从没有读过重点高中,上的大学南京师大虽然在211之列,但也不是北大清华之类的985,那年头985还不存在,211刚刚策划出来,所以也算是重点大学了。虽然不是凤凰中的凤凰,但好歹也是鸡群里的头头,成绩总是在年级前两名。没有经历过高考,因为成绩好,直接保送到了南师大。那年又恰巧全国各高校设立“文科基地”班,据说要培养文史哲通才,淘汰制,胜者直读研究生。就这样,东苹参加了选拔考试,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文科基地”班,四年后又以第一名的成绩,直读研究生。至于家境嘛,家境也还好,父亲是空军少校,军衔虽不是那么高,但却也是所在团级部队的最高长官,在地方上甚有权威。那时他们还在东北,看到女儿所就读的学校条件差,二话不说,派军车拉着石头和泥沙把学校操场铺平了,又把学校纸糊的窗户装上了玻璃。是不是属于滥用职权?说不清楚。现在想想,如果东苹不在那所学校就读,父亲八成也不会去修学校。但修了学校,总归是为地方做了好事,学校家长都很感激,也充分体现了“军民鱼水情”。所以东苹的小学一直是大队部的干部,带三道杠的那种。这里当然也有父亲的因素。但东苹也非常争气,成绩也是没得说。后来,父亲因身体原因提前转业,回到了家乡,虽不是什么大官,也是一个机关的一把手。这样的背景让东苹从小就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非常不错,自然也就生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那是天生的,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东苹气质中的一部分。大学一年级时,父亲终因肝癌去世。父亲的葬礼上,出现了一个位哭得极为伤心的阿姨,坊间有些关于父亲和那位阿姨的传闻。母亲愤愤地说,人都死了,还那些脏话来糟蹋人,有良心吗?后来地方上的报纸,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一句非常简短隐晦的话,暗指父亲有过行贿受贿的行为。人死了,这样的话也就出来了。说是行贿受贿,母亲有自己的看法,人在官场,有些游戏规则是要遵守的;但父亲胆子小,绝不会是什么大错,不然家里也不至于如此清廉。看看那些官位比父亲小得多的人,哪个不是腰缠万贯,房产无数?嗨,树倒猢狲散,虎落平地任犬欺,可况父亲去世了。那些被调查的人,把责任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当然是最稳妥的自保方法。那是东苹才18岁,看着父亲的遗体,她认定父亲是被人陷害致死的。坐在父亲单位派来接她的车里,东苹狠狠地说了句,我爸爸是被人害死的。满车的父亲的同事,没有一个搭腔,车里异常沉默。父亲的去世是东苹人生的转折点。东苹看到了人间的冷暖,看到了母亲的心酸,暗自发誓,大学期间要自立,绝不用家里一分钱,也暗自发誓,将来要混出个模样,让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看看。

2002年东苹研究生毕业。正值中国加快改革开放的步伐,陌生而有挑逗意味的市场气息,连东苹这样一个在象牙塔里的书呆子都能闻到。东苹无意继续读博,准备参加南京和北京的人才市场,碰碰运气。七年的大学生活,东苹正儿八经地谈过两次恋爱,一次是本科实习期间的一个物理系的小伙子,叫宋军。其实本来对他没什么感觉,但被同事们开玩笑开着开着就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儿了。一次聚餐完,宋军送她回家,忍不住吻了她。就这样,一吻定情。小伙子人虽淳朴,但家境不佳,东苹的妈妈不愿女儿下嫁,后来分手了。因为分手,东苹大病了一场,起因很简单,因为牙痛,但不这怎的,竟让东苹高烧昏迷了三天,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宋军守在床边。看着宋军,东苹意识到这三天的昏迷好像把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她淡淡地说了句,我们分手吧。两人就真的分手了。第二次是经过家里介绍,门当户对,中医院的博士。但这个博士极为自私,认为东苹作为一个女孩子,不该读博,更认为东平作为一个女孩子,应该守身如玉,不该失贞。东苹从未见过控制欲这么强的男人,坚决分手了。分手的当晚,他问东苹,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去北京。东苹淡淡地说。

所以,你还是要去读博,是吗?你怎么这么贱!他声嘶力竭。

东苹没想去读博,但觉得没有必要跟他多做解释。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怎么这么贱!怎么这么贱!他在背后声嘶力竭。

在北京人才市场上,东平投了几份简历,很快收到了央视一个直属公司的回复。她被录取了。那时,南京军区也审核了她的简历,要求她去面试。东苹衡量了一下,觉得自己从小在部队长大,对那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了。于是,在熟悉与不熟悉之间,东苹选择了不熟悉。后来母亲知道了她的选择,极为遗憾,你是研究生啊,一到部队就是少校军衔,跟你爸一样啊,怎么这么傻呀。是啊,那时的研究生是很值钱的,不像现在,博士生都一抓一大把。东苹有时会想,如果自己当时选择了南京军区,自己的人生就是另一条轨迹了。可是,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呢?也许人生本没有对错,选择也就在一念之间。

顶着央视的光环,东苹开始了她的第一份工作。很快她就发现,市场跟校园太不一样了,自己有些被动的性格,再加上公司里先来后到、按资排辈的规矩,让东苹觉得浑身解数无处施展,还有,自己周围高手如云,北大清华人大高校毕业的学生一抓一大把,自己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自己的硕士学历。挫败感一天胜似一天。有一天,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美国国的对外汉语教学机构,在南京读书时自己曾在他们的南京分部做过兼职老师。电话里,秘书问自己,愿不愿意到他们在北京的总部工作,做老师。顿时,东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大声回答,我愿意!放下电话,东苹兴奋地转了个圈,天生我材必有用!辞职!立刻!马上!

递交辞职信时,人力资源部的主管,一位老先生,很是惋惜。把她叫到一旁,怎么?你要辞职?想清楚了?真的辞职?为什么?

我觉得我的性格还是适合去做老师。东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老师,不错,这份职业的确适合东苹孤傲的性格。因为,虽然在学校里也有职位与职称,但只要站在讲台上,东苹就找到了王的感觉,找到了权威的感觉。在滔滔不绝的讲课中,东苹会觉得,大家都在仰视她,她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她可以完全不在意什么主管,什么老板,讲台就是她的天下。

很多年过去以后,东苹想起这段经历,有时会后悔自己的冲动,眼高手低,看来是所有刚毕业的大学生的通病。东苹也未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