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也不再多想,只想着早一点结束跟他的合作,早一点将他送上飞机,早一点回归没有他的这五年的生活。
“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没问题。”瞧,他还是很合作的。
他没问题?她有问题。黄梅子摊开手找他麻烦,“你把模特给骂跑了,我们得罪了平时合作的模特经纪公司,现在上哪里找模特?”
这也叫问题?仲古道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而后拨打了一个电话,“我是仲古道,对,我需要模特……从米兰飞过来太远了,现在就在中国的有哪几个?哦……就他们吧!快点啊!”
他挂上电话笑眯眯地转告黄梅子:“米歇尔·克劳伦斯、李奇莫菲尔、茱莉·卡伦,还有亚洲的几个大牌模特明天就会赶过来,可以放心了吗?”
她忘了他是仲古道了。
他再不是五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仲古道,现在的他已经是国际级摄影大师了,更别说他的头上还戴着一顶时尚大师的帽子。只要他邀请,那些国际名模一个个趋之若鹜,绝对不在乎他恶劣的脾气。更何况,对待他看中的人,他向来是彬彬有礼的。
以为这样她就挑不出刺来了吗?
“可是今天怎么办?又耽误一天?”
“不耽误。”他早就安排好了,将新娘的头纱丢到她脑袋上,他显得心情一副大好,“今天就让我们来踩点吧!看看什么位置好。”
摘下那片头纱,她可不想陪他玩,“我还有事,你一个人踩点吧!有需要再找我。”
“我现在就需要你。”他一副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她,“你跟茱莉·卡伦的身形差不多,麻烦你先穿上婚纱给我当下模特,我需要布光。”
抱歉,老娘不干!
黄梅子背起包包走自己的路,不期然背包的带子被他捏在了手里。她不回头,不去看他,他只好自她身后放下狠话。
“你是知道我的,如果一切准备不好,我就只能延迟再延迟,说不定明天也拍不了,到时候万一耽误了《嫁》的出刊,你可别怪我哦!”
威胁她?她还就……就吃这招了。
揪着那抹头纱,她快要把它撕烂了。难道他是瞎眼吗?“我这么短的头发,怎么穿婚纱?怎么戴头纱?”
“谁说短发就不能戴头纱?”
仲古道安排造型师先帮她换上婚纱,待她拖着长长的鱼尾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接过了她手里那块备受蹂躏的纱。
他只是随意地折了几道,而后从造型师的宝贝箱里摸出一根珍珠发卡,他用它将头纱别在她的后脑,再随意地抖动了两下——
成了。
“好漂亮。”
连向来视仲古道为洪水猛兽的温又微也不由地赞叹起来,他真乃神人也,随便弄几下,就可以让向来短发朝天,干练果断的黄主编变得这么有……女人味,对,就是这个词。
“还以为黄主编穿婚纱配头纱一定很怪异呢!没想到,真的很好看嗳!一点也不输那些模特。”温又微在一旁起哄,“黄主编,你这副样子让外面那些男同事看到了,一定很想马上把你娶回家。你真的好像新娘哦!”
新娘?黄梅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心里闹起了别扭,平生第一次穿婚纱居然是在他面前,真是罪孽啊!
“我要换掉了。”
“站着别动。”他一声令下,手里的快门已经按下。
好似停不下来,他一次次地按下快门,拍下穿着婚纱的她,拍下他心中的那个她。
五年了,他们终于重逢。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一直表现嚣张的仲古道居然破天荒地扬着笑脸请大家吃饭。众人不敢驳他老人家的面子,一行人集体杀到了饭店,当中也夹杂着那个万般不情愿的黄梅子。
因为没有提前订位子,他们一群人只得坐在了大厅。
这反倒合了黄梅子的心意,拣了一个离他最远最安全,离门最近最易逃跑的位置坐下,她盘算着等大家喝到高潮,她借口去洗手间就顺道逃之夭夭了。
一切计划得刚刚好,侍应生正往桌上端菜,仲古道开口了:“黄主编,你那个位置是用来上菜的,你坐那儿不方便吧?坐我身边来吧!”
“是啊,主编,您坐那里,他们也不方便上菜,您还是坐到仲老师身边吧!”
一伙人都把她往仲古道身边推,这会子再拒绝可就不像了,黄梅子唯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了仲古道的左手。
仲古道伸手夹菜的工夫,悄悄地在她耳畔低语:“怎么样?弄巧成拙了吧?”
他故意的!又是故意的!
黄梅子闷不吭声,只顾埋头吃饭。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到隔壁那桌,是一对年轻的父母带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宝宝。
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宝宝的身上。
宝宝的爸爸手机响了,饭店里有点闹,那个爸爸就到外面走廊里去接电话了。宝宝坐在宝贝椅里,用手抓着鸡翅正在嚼呢!油滴到了他的裤子上,妈妈急了,先拿纸巾擦,完了又问侍应生要湿布。侍应生去了半天也没回来,宝宝妈妈索性自己去后台拿,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宝宝:“你一个人乖乖地坐在这里别动,妈妈去拿毛巾,一会儿就来,听见了没?”
听是听见了,做不做得到就另当别论了。
妈妈刚走,宝宝就盯上了对面盘子里做成熊猫形状的糕饼。伸出手他就想拿,怎奈小胖腿塞在宝贝椅里,腰间还系了安全带,任他怎么够都够不着。他使劲往前倾身体,一点点向前够,身下的宝贝椅因为他的视力而向前倾倒,眼见着就要翻了。
黄梅子想也没想,扑上前去扶宝贝椅,不觉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要栽倒,她顾不得脚下,伸长了手臂去扶住宝贝椅。
宝贝稳住了,她整个人却重重地掼倒在地,痛得她直抽气。
宝宝的爸爸妈妈远远地看到这幅场景,匆忙跑了过来,“宝宝,宝宝,你没事吧?”
“谢谢了,这位小姐,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他一定要摔到头了。”
没等宝宝的爸爸妈妈出手,仲古道已经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了起来,“你动作还真够快的。”跟随着她的视线,他也看到了那个宝宝。本来他打算出手的,没想到她比他还快了一步。
黄梅子支撑着站起身来,揉了揉受重创的腰部,顾不得痛,她一再地叮嘱那对年轻夫妇:“不能把小朋友一个人放着,能走会跑的小朋友比小宝宝更危险。摔了头还罢了,万一碰碎了碗碟划伤了身体,或者被热水烫到,那就完了。一定要小心,你们带着他一定要小心。”
年轻夫妇慌忙应了,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宝宝更是抬起胖乎乎的脸跟黄梅子道谢:“谢谢阿姨,我没事了,我下次不敢了。”
“乖,宝贝乖。”她抚弄着那孩子的头,轻轻地应着。
仲古道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竟在她的眼底看到几分湿润——至于吗?
仲古道扶着她重新坐回到位子上。左右看了看,他不放心地追问:“你的腰还好吧?要不要去看医生挂急诊?”
“我没事。”她疼得蹙了蹙眉,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孩子那一桌。
仲古道算是看出点门道来了,“你好像对小孩子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哦?”从刚刚开始她的视线就一直盯着那个孩子。
他凑近她,嬉皮笑脸,“怎么?年纪大了,做剩女久了,开始想要一个宝宝了?我可以给你,随时都可以,只要你开口。来,开口嘛!别客气,你就开口吧!”
“仲古道!”
黄梅子赫然叫起了他的名字,不是仲老师,不是仲摄影师,连名带姓她大声叫他。
“我就这么好欺负吗?你觉得我就这么好欺负吗?”
“黄、黄梅子?”
“我很好欺负是不是?所以你五年前欺负完我,现在又回来继续欺负我?在你眼里,我真的很好欺负是不是?”
不、不是啊!我不是想欺负你,我只想逗逗你,想要你别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表情对着我——可这些话在对着那张受伤的表情的面前,他却再说不出口。
她也不想听。
站起身来,她向同事打招呼:“你们慢慢吃,我腰有点疼,先回去休息了。”
“我送你。”仲古道将信用卡递给温又微,“你帮忙结账,我送黄主编回去。”
“哦!”温又微应了声,她发现这个难相处的仲老师对他们黄主编倒是格外友善啊!之前黄主编还说仲古道对自己的助理如何如何体贴,他们俩……以前不会就认识吧?
她胡思乱想的工夫,仲古道已经追着黄梅子出去了。
“我送你吧!不是说腰疼嘛!”
他硬拉着她往停车场去,挣扎了几次也没能甩开他的手,黄梅子放弃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那么片刻,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五年以前,做他助理的那段日子。
“你到底为什么来《嫁》?”
她还真捺得住性子啊!拖到现在才问他这个问题,仲古道找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因为你们翁总监的邀请啊!”
“是吗?你就继续扯吧!”她不是傻瓜,不会真的以为因为翁半晴请他来拍摄封面,他就来了。
他是什么人?响当当的摄影大师兼时尚潮人仲古道嗳!每年请他拍摄封面的顶端传媒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加之其他的品牌摄影、时装秀,他一年光拍这些都忙不过来了。推掉这些又有名又有钱的生意,跑来接一个小小的DM杂志的封面?
怎么可能?
等红灯的工夫,他偏过头来看向她,“那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她不再是十几、二十岁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片子,自恋地以为这个知名的国际摄影大师是为了她,才特意跑来的。
他们有五年没见了。
这五年,他若真心想找她有几千几万种方式,无须等到五年以后,才特特地选用这种方式跑到她面前。
红灯换绿灯,他踩下油门的刹那,脱口而出:“如果我说——是为了你呢?”
心猛地跳动不已,好似那飞驰而去的车。她咬紧了唇,努力控制那失衡的心跳。没等她恢复平静,他再下一剂猛药——
“五年前,你为什么突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