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古道跷着二郎腿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今天你叫我来就是想让我参观黄梅子的家?”电话里的语气恶狠狠的,他还以为奚日再要跟他说什么要紧事呢!
真想知道吗?奚日再直说了:“我是想提醒你,离黄梅子远点。”
“怎么好端端的说这话?”仲古道懵了,“我对黄梅子怎么了?再说了,我至今单身一人,她也没有男朋友,就算我接近她,又能怎么样呢?”
“五年前你接近过她,结果怎么样,我相信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五年她过得好好的,如果你对她还有一点半点的情意,就请你离她远远的,不要再给她惹麻烦了。”
他说的这叫什么话?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似的。
他听着就不乐意了,“管好你自己的问题就得了,我看翁总监可不像一个容易搞定的女人。至于黄梅子这边,你就放心大胆地交给我吧!”
“交给你?还放心大胆地交给你?”奚日再冷笑阵阵,“你离她远远的,我就放心了。”
“奚日再,你这是对我有偏见啊!”他怎么总觉得今天的奚日再怪怪的?“你把我叫来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就警告我,离黄梅子远些?”
他还有脸问?“五年来你从未找过黄梅子,为什么五年后你一出现就试图接近她?别告诉我,你想了五年,才发现自己喜欢上我这个妹妹了?”可能吗?
“如果,”仲古道怔怔地望向他,再不掩饰,“如果我说是呢?”
“哈哈哈哈!”奚日再朗声大笑起来,“一个答案需要想五年?”他以为他在搞科研呢?
要听实话吗?
忽然很想抛弃男人所谓的自尊坦诚一次,哪怕就这么一次。
“五年前她忽然离开,那时候我以为她还会重新回到我身边,就像上一次她忽然离开一样。某一天我们终会再见,然后我要她回到我身边,她就来了。可是这一次出乎我的意料和盲目的自信,我等了一天又一天,她都没有再回来。有一次我终于受不了了,给她打手机,才发现她换了号码。那时候我才真的相信,她是刻意要避开我,刻意想断了跟我的一切联系。”
是赌气吧!
“我心说,你不想联系我,我还想忘了你呢!日子一天天地过,我很忙,我活得很充实,我身边人来人往,我以为我已经忘了那个曾做过我助理的黄梅子。直到那天在酒会上遇到翁总监,她拿了本《嫁》给我,我随手翻开刊目居然发现主编的名字叫——黄梅子。我几乎想也没想就提出要和《嫁》合作,直到那一刻我才惊觉,我一直在想她,一直想见到她。是自欺欺人也好,是不愿承认也罢,事实就是——这五年来,我根本没有忘记她。”
奚日再心中默默,他的坦诚让奚日再也决定选择同样的坦诚,坦诚地告诉他一件仲古道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事。
“五年前,黄梅子曾经做过流产手术。”
一瞬间,仲古道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拧紧了,半张着嘴巴,他几乎忘了要呼吸。心怦怦地跳着,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天塌地陷。
“不可能,你在开玩笑。”
他选择不相信,奚日再选择说出事实——
“你不是要我多关心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嘛!那时候黄梅子执意搬出奚家一个人生活,我觉得奇怪,怕她发生什么事,所以就时不时地来这里看看她,给她捎点东西什么的。
“来得多了,她就给了我一把备用钥匙,让我可以自由进出。后来她莫名其妙消失了几天,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色很不好,好像大病了一场。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又不肯说,我就自己留意了。
“有一次我来给她送东西,无意中发现她在服药,见到我她忙藏起了药。我瞧着不对劲就偷偷记下了药名去药店咨询,这才知道她服用的是专门用于流产或引产手术后用于防止炎症的药物。”
轰——
看仲古道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奚日再知道自己今天所说的一切已足够震撼了。
看看时间,估摸着黄梅子差不多该到家了,奚日再起身离开,“我先走了,是留下来面对她,还是立刻收拾行李彻底消失,你自己作决定。我只希望你的决定,对得起我今天费神说的这番话,对得起我妹妹。”
黄梅子,哥能帮你的都帮了,哥不该做的也全都做了。接下来的事,就要靠你自己和那个名叫缘分的玩意了。
黄梅子在自己家里见到仲古道的瞬间着实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奚日再约我来叙旧的。”不想叫她看出端倪,他努力平复着心情,尽可能用平日里的语调跟她说话。
可他的出现本身就已经够奇怪了,黄梅子叉着腰瞪他,“你跟奚日再有什么阴谋?干吗跑到我家来交换阴谋?说!”
真的要说吗?仲古道换上一副玩笑的神情,“哪里是我有阴谋?是奚日再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居然告诉我,你五年前曾经做过流产手术。”
说啊!说你没有!说啊!
在一瞬间的震惊之后,黄梅子把头摇得好似拨浪鼓,拼命否认他说的这一切:“他怎么会知道?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的。”
她脱口而出的下意识反应已经告诉了仲古道最真实的答案。
“奚日再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你真的曾做过流产手术?”
真实的答案逼得仲古道再也无法伪装下去,卸去脸上故作的轻松,他依稀在一瞬间心怀苍老。
在他之前,她没有过别的男人。在他之后,他不相信她会迅速给自己找个孩子他爸。那么,只剩下唯一的答案——
“是我的孩子对不对?是我的,对不对?你说啊!”
还要她说些什么呢?黄梅子像个木偶似的杵在那里,任他摇晃,却只是一言不发。以为掩藏得很好,以为这世间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在顷刻间被人赤裸裸地摊开在她的面前,她只想转身逃跑。
他却想知道缘由。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孩子的爸爸,是我创造了他,我也有决定权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她的错,是她的决定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便已失去了他。
“为什么?你告诉我,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问我的决定,就擅自做主?”
想知道理由吗?她就告诉他最残酷的理由。
一把推开他,黄梅子字字句句都是质问:“那时候你在哪里?当我知道我怀孕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给你打电话,发电邮,问你该不该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为什么你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你不回我的电邮?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络?在我和宝宝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那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
他正陪着哈瑞儿在沙漠里。
霎时间,仲古道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切责怪她、质问她、憎恨她的理由。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黄梅子会对他说,在他决定去阻拦哈瑞儿的那一天,她就已决定离开他了。
是他的错吗?
这一切全是他的错吗?
如果真的是他的错,也错在他不知情。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脸埋在掌心里,一并埋下的还有他丧子的痛苦。
他曾有一个孩子,他尚且来不及见到那孩子,尚且来不及告诉那孩子“我是爸爸”,尚且来不及爱他,他就失去他了。
这一生他或许还会有别的孩子,但再也不是这一个,那个孩子……那个没来得及见他就消失的孩子永远是他的第一个延续,他的唯一。
“就不能等到我回来再作决定吗?”她所要做的仅仅只是等待而已。
“为什么要等?”黄梅子好似被冰霜冻住了全身,连她说出口的话也不该丝毫的温度,“我本来就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为什么还要等你作决定?打掉那孩子对我来说是种解脱!是解脱!你难道还想我背着那么一个负担等你,等一个未知的结果吗?
“你爱的人是哈瑞儿,我一直都知道的。我曾经请你离开哈瑞儿,留在我身边,我求过你。可是……可是你没有为我留下来,你勇敢地去追求你的幸福,你的爱。我为什么要带着你的孩子等着你?我是傻瓜吗?留下那个孩子,即便你为了孩子愿意对我负责,可我为什么要去将就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这对我公平吗?仲古道,你知道吗?我打心底里厌恶这个跟你有关系的孩子。就算你求我,你求我留下这个孩子,我也不会的!我不会留下他,我不要他!是我,是我这个做妈妈的不想留下他,不想要他!是我亲手杀了他!”
她的话彻底激怒了沉浸在哀伤中的仲古道,扬起手,他却打不下去。这一巴掌重重地掴在他自己的脸上,打出一片赤红。
他不能原谅那个杀了他孩子的她,更不能原谅没能救下孩子的自己。
“我恨你。”
放下这三个字,他夺门而逃。
一直紧绷着身体的黄梅子顿时瘫软在地——恨吧!她也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