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蓬头乱发,脸色青白的年轻人出现在尸块的中间,他的刀和剑都正在往下滴血,这证明他的武器并非神兵利器,而正因为如此,能够那样干脆利落的分割邓三变的身体才更显得可贵,但是他看来对邓三的死全不在意,他很夸张的喘息着,眼睛里燃烧着要将一切烧尽的怒火。
“武翔之!我们神宫已经取消了对你的通缉,你现在已经是光杆司令、丧家之犬,竟然还敢逞强吗?”有个家伙不知进退的呵斥道。
“死!”武翔之喉咙深处压抑了许久一样闷声咆哮出这个字,刀剑齐舞的向那人冲去,肉块飞舞,血雨缤纷。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我仰起头,看见他正向我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浸透了或新或旧的血渍,他整个人也散发着远远的就能闻到的令人作呕的腐臭的血腥味。
“武盟主,别来无恙啊!”我向他打招呼,尽管我知道他的意图。
“你认识我?可惜,这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的脚步没有停。
“难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说,“上一回听说你闭关修炼了,看来是有些成就了,这一招‘十字羞光斩’很不错,阁下可以凭借这一招名列当世用刀剑的六大高手之列。”
“六大高手?还有五个人是谁,说来听听,如果我满意,也许我不会杀你。”武翔之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
“断魂剑魔龙卷风,叶孤山,宫原,刃魅萧天,和天行道的阿龙。”
武翔之深思般的看着我,目光中的疯狂也隐约有着一丝敬意,“你说的人有三个我不认识,有一个我闻所未闻,但我相信你所说的,因为我所认识的两个人确实远在我之上,不过很遗憾,你回答得还不够全面,所以尽管你看起来不象是昊天宫的人,也好象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别人的地方,但我不会让这里留下一个活人,这是我的原则,请原谅,真对不起了。”
我说:“我明白,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低下头,开始吸取和吞食遍地的鲜血和尸块。
武翔之没有动,他大概觉得这很奇怪,所以并没有抓住这机会向我攻击。
我的眼睛又开始发红,我象眼镜王蛇一样竖了起来,我的脚尖点着地面,整个人飘飘悠悠看上去就象是随时可以飞起来的鸟。在我体内正向着心脏流去的牛毛针以飞快的速度从我体内迸出来,在清脆的金属断裂声中,迸得无影无踪。
武翔之看着我的样子,全身抖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有什么不全面的地方?”我问。
“你为什么不提霸皇风和昊天宫目下的第一剑手陈福呢?”武翔之随即怒吼着对我发起了攻击,但在我看来,这实在是外强中干,没有气魄的攻击啊。
我在他的剑势展开之前就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我拗断了他的剑,并且用这断剑刃砍断了他的刀,我没有用什么招数,完全就是野兽般直接了当的战斗方式,就象是逍遥王城那个毒人一样,或者,这也就是毒人最正常的战斗方式。
武翔之的断剑上还有大概一寸左右的剑刃,他就用这剑刃插进了我肚子里,并且划来划去,大概看见没有效用,便准备用来割我的喉管,在靠近我咽喉的刹那被我一口咬碎了。
我们很接近,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武翔之也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面色灰白的看着我,松开了手里的断刀断剑。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杀我?”
我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你刚才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会杀你。另外说一句,陈福是我的徒弟。”
“明白了。”武翔之道,“想不到强者的命运便是如此,能见到前辈真是我的荣幸,但为什么您一喝血就会有这样的变化?这是一种武功吗?如果您真认为我刚才帮了您一点小忙的话,能不能把这武功教给我?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求您了!”
他跪了下去。
我并不是受不起大礼的人,我甚至觉得用大礼来对待一个人是一种威胁的表示。
“我很感激你刚才让我免受宵小的侮辱,我也很想帮助你,但是遗憾的是,这好象不是一种武功,而是一种体质,是什么极西之地吸血皇族的血脉或者什么魔神的附体什么的,我也不知道这体质是怎么来的,我只知道我要利用它的话,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不知名的怪物的。”
武翔之将头磕得“咚咚”响,“变成什么怪物都不要紧!弟子都不在乎!求您了!弟子身负血海深仇,为人背叛陷害,无亲无故,一生孤苦!只要能够强大起来,弟子愿意为师傅做一切事情,付出任何代价!求求您了!”
他的脑袋和地面发出骇人听闻的可怕巨响,简直是疯狂,我怕他把自己的脑袋都磕碎。
“我说过我不知道怎样把这体质转给你,但是我想有些人应该知道怎样做,我曾经见过魔教一个自称是风尘谷智者的青衣人,他能一眼看出我的这种体质,我想他应该会知道怎么做,他的两个同伴叫浩鹰和妖龙,你如果能从他那里知道怎样获得这种体质的方法,只要我还没有死,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即使这体质的转换要以我的生命为代价,我也会帮助你的,明白吗?”
武翔之很快站了起来,“是吗?那就先谢谢前辈了,告辞。”
“等等。”我说,“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强大对你就那么重要吗?你不是有很多可以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兄弟?大家齐心合力,有什么不可以解决呢?”
武翔之如遭雷击,沉默良久后才缓缓道:“前辈不知道近来江湖上发生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兄弟了。”
“那你的兄弟阿龙被谁杀了?他看上去是个很精明的人呢,真有人可以杀了他吗?”
武翔之道:“他没有死。曾经有一段时间,如果可能,我可以为他而死。但是现在,即便让我千刀万剐、粉身碎骨,如果能够让他死的话,我都愿意!”
我道:“是这样?他如果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以你们以前那样好的友谊,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够宽恕原谅?何必要那样恨之入骨呢?”
武翔之厉声道:“这绝不可能!”
我也没有再说什么,也许他有他执着的理由吧。
在某些方面,我不是和他一样愚蠢的执着吗?
“对不起,前辈,在下太冲动了。”武翔之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我道歉。
“没什么,在离别之前,对你的刀剑合一的方法,我给你一些忠告吧。双兵器适合大的战阵上而不适宜高手一对一的对决,而专一是更接近顶点的捷径。破绽并不是存在一种剑法而是一个人的动作之中,你的优势在于你一往无前、志在必得的气势之中,但这是你最强的地方,也正是你最弱的地方,仔细想想我刚才破解你十字斩的方法吧。”
武翔之道:“谢谢教诲。可是我想天下不会有第二个霸皇风。”
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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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武翔之意外所救之后,我继续我的漫无目的的漂泊之旅。
不自由的活着无疑是痛苦的,不过我仍然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唯一不知道的是我还有没有勇气去实现它。
我当然不会屈服,更不会认输,但是目前的无所作为的状态和认输有什么区别,我在等待着什么呢?或者我还希望开拓什么样的命运呢?
我真的是了无生趣、丝毫不畏惧死亡?并且孤高的不肯借助任何非道的力量?那么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为何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畅饮鲜血来保存生命?
赤魂说:“无知俗人放不下臭皮囊才会害怕啊!”
面对着我,他确实赢了,但又好象没有赢。
为了强大,就真的可以不择手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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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我在扬州遇上了名满天下的侠少哈云尔。
他是昊天宫主祈霞辉的表侄,一个完全按照侠客准则行事、无懈可击,不可挑剔的少年侠客。
我亲眼目睹他轻松扫平一个横行乡里的帮派,解救被拐买的一批妇女,并且救济了一大群老弱孤寡病残,在强权官吏面前也不卑不亢,游刃有余的为平民争利,确实非常潇洒。
在他也试图帮助我的时候,我死挣硬气的道:“你没有什么能帮我的,除去你的背景,和你相比我并不缺少什么。”
哈云尔笑笑:“我想老先生是误解我了,确实这些事对我而言是举手之劳,可是也要人去做是不是?天下很多人对昊天宫有些误解,我只是想证明,昊天宫的宗旨其实是绝对没有错的。我并不想从您这里得到什么,您有能力照顾自己令正常人汗颜,我十分佩服,如果您认为我对您的关照构成了对您的侮辱,那请接受我的道歉。”
很好的少年,但后来一年后我听说他被疯剑狂刀武翔之所暗算了,那真是令人非常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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