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你能救我,我保证你一定可以——”
“我只能保证你死得不一定愉快。”我冷冰冰的道。
“你敢?!谁派你来的?”
我摇了摇头,“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还有什么意义?出来混,就早该知道有这一天的,认命吧。”
“不!”祈霞辉口一张,居然有一枚小巧玲珑的小镖从我的咽喉处贯了进去,我觉得有点痒,可也仅就此而已了。
我慢吞吞的把这枚碧绿色的小镖从我的脖子里抠出来,丢在地上,“叮当”一声脆响,昊天宫主眼中那一点可笑的嚣张和得意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艰难的弯下腰,抓住她的衣领子把她提起来,我的动作很慢,但她摇头晃脑的浑身扭动大呼小叫已经不能阻止我了。
既然知道命运也许不可避免,她也恢复了一点镇定,强压着她的恐惧挑畔似的望着我,“你想怎么样?”
我对看她眼睛的兴趣也欠奉,我轻轻的摇晃着她的身体,贪婪地看着她的白净的细脖子,我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手中的女人顿时崩溃。
我收回手,让她慢慢的靠近我,我张开了嘴。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呜呜……”
我知道有很多人在等这一刻,所以我暂时还不想咬下去。
“卡嚓!”我牙齿在空中重重的咬在了一起,发出响亮的脆响声。本能的渴望使我无法控制,但是在即将咬中的刹那我还是及时扭转了自己的脖子。
只要是敌人高兴的事情你就不能做,她也不是你打败的,你不是禽兽,吃了她并不是你的光荣。
即使她该死,动手的也不该是你。
我松开手,任她滑落我的脚下。祈霞辉突然大笑,“瘸子!你知道害怕了吗?你这个孬种!”
“永远都不要侮辱比你强的人。”我道,“没有用的男人吗?”
我解开裤子,痛痛快快的向这位昊天宫主脸上撒了一泡尿。
现在不论是她要杀我还是我要杀她都有了足够的理由吧。
即使她想死也不能让她死得称心如意。
侮辱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不是英雄所为,但是她有报复的力量则另当别论,而且我不是英雄。
我扬长而去。
※ ※ ※
两天之后,我就又见到了陈福,以昊天宫的力量,找到我真太容易了,陈福找我的这个速度,我还是觉得比较慢。
我正在喝一碗麻辣阳春面,应我的要求,店主人在这碗里加了半碗的花椒和辣椒面,但即使如此也无法刺激我那可怜的味觉,不过至少能让我感觉自己是在吃东西,在这个时候有许多人悄没声的占据了我周围的有利地形,陈福从我背后出现,走到了我面前,在桌子的那边坐了下来。
他看起来有点憔悴疲劳。
他们完成包围的时候,自始至终我都在低头喝面。
我终于放下碗,站起来想走。
“师父。”陈福道,而我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叫我。
“我有点事要找您谈谈。”
我终于低下头看着他,“你要杀我吗?”
“不是,师父,我不知道您对我们宫主做了什么,但是她真的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陈福加重口气。
“你要杀我吗?”
“您不要误会,弟子绝没有恶意,要杀你我早就不打招呼动手了,我是说也许弟子可以帮到您摆平这件事。”
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但是我没有心情知道他的意图。
“你要杀我吗?”我还是这样问。
“不是!”陈福有点恼怒了,“相反正是我在维护您!您要是不想被昊天宫和黑水魔宫所杀,就应该相信我,只有我才能帮你!”
我再三固执的问:“你要杀我吗?”
陈福闭上了嘴。
“如果你不杀我,我就走了。”我道。
“在大人面前竟敢这样无礼——”
“住口!”陈福一掌将桌子拍得四分五裂,他是在呵斥自己的手下,他并没有挽留我。
我也不在乎他是否高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找我,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他是什么人。
※ ※ ※
我再一次的走进那肮脏的小酒店,静静的等待着九幽冥帝的驾临。
可以静静的想一些事情的感觉,真好。
这个九幽冥帝一定是我认识的人,他所说的话我也一定以前在那里听到过,但是我已经几乎没有了记忆和辨别能力,这样的家伙好象还不止一个,我总觉得,其实我所要探询的答案,我自己都非常清楚。
“很准时,但看起来你并没有变得很强,好象还变弱了啊。”在我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唔?为什么?你不想知道龙林的下落了?”
“不,我觉得天下并没有我杀不了的人。”
“龙卷风你也能杀死吗?”
“我不会去杀他。”
冥帝冷笑,“是你觉得杀不了他吧,你体内的魔种已经被消灭,而他已经炼化了神魔,人魔一体,你永远也没机会再赶上他了。”
“对你我也自叹不如。”我并不想反驳他。
“看来你已经无可救药的完蛋了!霸皇风,到此为止吧!”
“且慢!”
冥帝道:“你还有什么事?我赶时间。”
“不会耽误你太久,你觉得陈福和张牙、李圣杰这三个人联手怎么样?”
“你是说你那个阴阳怪气的徒弟和他的爪牙?剑法怎么样不是你最清楚吗?”
我冷冷道:“我觉得你应该更清楚,他们就在外面。”
我回头看的时候,冥帝已经不在了,酒店外面有陈福响亮的声音:“昊天宫座下都巡查使陈福拜见前辈!前辈有没有兴趣泰山一游?”
我走出酒店的时候他们已经动上了手。
九幽冥帝是个高瘦的青衣人,赤手空拳的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但始终摆脱不了陈福等三人的追杀,不过他每冲击一次,陈福手下的武士都必有人倒地。
陈福现在的剑法朴实无华,正是达到极高境界的反璞归真现象,不瘟不火,从容自在,游刃有余。张牙的快刀犹如狂风暴雨却又带着一种奇妙的轻灵之气,上下飞舞如龙盘虎踞。而李圣杰的手中也没有兵器,他的一招一式都是中规中距、开山破石、雷霆万钧、无懈可击。他们的手下不断的死去,但他们都不骄不燥,毫不在意。
我明白他们的用图,青蛙放进油锅里可能会很快跳出来,而用温水慢慢煮的话……
转眼间双方拆了一百多招,陈福手下已经死伤了四五十人,剩下二十余人已经远远的退出去在外围巡游着不敢靠近。
但是九幽冥帝所面临的压力好象丝毫没有减弱,陈福的剑开始发出尖利的爆破音,张牙的刀也开始有风声雷动,李圣杰的叱咤声也愈见响亮和威猛。
光芒乱射,尘土飞扬。
九幽冥帝并没有露出败象,却突然一声低啸,几十丈外闪出四个青衣人,手舞长剑一冲,陈福手下这二十来人也顷刻间就了帐。
四个人飞也似的向这边斗场扑来,从他们的身法剑术来看,他们的实力不下于张牙和李圣杰。
但就是在他们即将接近的一刹那,陈福一剑横挥,居然斩飞了张牙的一只左臂,看起来这是他们配合的失误,但是……
陈福干净利落的抖飞了剑上的血花,张牙的刀法也并没有丝毫错乱。
在这个时候,我知道冥帝的野心已经完蛋了,胜负就在这一刻逆转,张牙以武松独臂刀的一式“横扫千军”蛮野的向九幽冥帝发起了不顾生死的冲击。而李圣杰双拳上下挥击,正是一招“纵横四海”,而真正的杀手绝非他们,陈福双剑飞旋,简直就象是插上了两片金属翅膀一样,他用的是我前所未见的昆仑一派的秘技,而且糅合了华山派剑术的凌厉。是的,你可以耻笑,可以鄙薄这个人的为人,但你也许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在剑术这种杀人的艺术上有着超乎寻常的惊人天赋,不是天才也是人才。
冥帝不得不用两指钳住了张牙的斩风刀,并一掌震得李圣杰吐血。他的部下们差一点就救到他了,只差那么一点点。
陈福双剑合一,剑光以刁钻而敏捷的角度、无可挑剔的速度冲天而起。
冥帝斜掠着飞了出去,一开始还似姿态轻盈,但不久后就象是一片在狂风中不能自主飘零的叶子。当他踉踉跄跄地站稳,一大片鲜血也令人触目惊心的狂洒在地上。
“你……你杀了我!”冥帝手指着陈福,全身颤抖。
陈福仰天大笑,“当然是我杀了你!老东西,你有什么意见吗?”
冥帝的四个属下全都停下了脚步。
突然之间,我又什么都明白了。
冥帝瞪圆了眼睛,他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出来,或者他觉得还是不必说出来的好。
他仰天大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愤懑和不甘,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尘灰四溅。
陈福纵声狂笑,或者他觉得这样做十分豪迈,有大人物的风度。
“你真的觉得很开心吗?”我说。
“为什么不呢?我查到了指使你的幕后主使,天下最著名的泰斗也殒于我手!霸皇风,难道你不以我为荣吗?”
我说:“你最好揭开他的人皮面具,看看他到底是谁。”
陈福冷哼道:“他是谁关我屁事?反正不会是我老子!”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很天真,我觉得你是个没有教育好的坏孩子,不过后来我知道我错了,你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教你什么。”我慢慢地道,“那么你又觉得你父亲是个什么人呢?一个胖乎乎的傻瓜?或者你认为他比你傻多少?”
陈福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我,似乎在思考我话中的含义。
“我已经看过太多的这样的悲剧,在我看来,历史总是在不厌其烦的重复那些可笑的事实!当然你总是认为你在杀你应该杀的人,但你也许永远都不知道死在你剑下的人是否该死,或者说是否应该由你来超度他们!”
“够了!”陈福厉声道,“真受不了你这种腔调!你的意思就好象是我亲手杀了我自己的老子一样,我老子是陈治悻,他和这死人相差十万八千里,你不要再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只是冷笑。
其实将头埋在沙子里的并不是鸵鸟。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对他说过这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我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陈福,我能确信他是再也不会见到陈治悻了,改变体形的混元功并不是很奥妙的武功,热衷于收藏尸体的、拥有巨大成迷的财富的人和那个主宰他人生死的地下阎王九幽冥帝有很多共同的地方,只要能对那差异巨大的体形视而不见。
这天底下多得是自以为是的人,绝大多数的江湖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结局,但他们常常不自知,或者不愿意知道。
历史总是用惊人的耐性重复上演着人世间的悲剧。
“答案你可以寻求,也可以不寻求,反正你的生死与我无关,现在,你还要杀我吗?”
陈福目注着那四个青衣人,不愿意用正眼看我,他摆了摆剑,“你的生死也与我无关。”
我离开了那里,我不知道我可以往那里去,也许他来杀我对我还是一个比较可以接受的结局。
雄心已冷,壮志成灰,我知道也许我早已经完蛋。
不仅仅在肉体上变成了行尸走肉,更重要的是背弃信仰在精神上已经了无生趣,我不知道我还该为谁而活,世界上没有我还能够喜欢的东西,也不再有我留恋不舍的东西,杀人和女人都没有办法让我兴奋,我又从来不会因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蝼蚁或者会那么做,而我不是蝼蚁。
我似乎还在寻找着什么,也好象还有什么值得我继续寻找。
平平淡淡还是轰轰烈烈地死亡?其实都一样。
※ ※ ※
“这是谁的天下?”我身边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也许在你们这些走狗的眼里是京城里哪个穿龙袍的黄毛小子,但是在我这里,这是我的天下。”
“该结束了。”“什么?”
“事情已经拖得太久,令你都忘记了你原来是想干什么,也该有个结果了。”“什么?”
对面的人吃惊似的看着我,“你真的是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莫不成……”
“我听见了你在说什么,可是你是谁?我是在那里?我该做什么?”
这个人盯着我看了半晌,他的脸就在我眼前,可恶的是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来看清楚他是谁,只有一张模糊的脸不断的晃来晃去。
“你真的是疯了。”他确信无疑的说。
血光。
※ ※ ※
“哈哈哈哈!”在我对面的紫脸大汉豪放的大笑着,“那么,请问你接下来又有何打算呢?”
我又是一怔,这种诡异的情况好象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我经常突然清醒过来,眼前是完全陌生的人,完全陌生的事,完全陌生的地方,似乎和我很熟的人,我甚至不知道刚才那一刻——比方说我端着一个酒杯而完全不知道端起酒杯前发生了什么事,而这状态好象又会突如其来重新让我什么也不知道的失去意识。
我已经不会象以前一样愚蠢到要向别人问愚蠢的问题。
“什么打算也没。”我回答,我想尽可能早点打发开他,好让我观察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唔?不会吧!”他脸上浮起诡异暧昧的笑容,“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呦。”
“那我是怎么样的人呢?”我不动声色的道。
“呵呵,我还是不打搅你了,林姑娘会等得很着急呢!”紫脸大汉站起来走开了。
我看了看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盛大的酒宴的现场,又或者是一个武林会议的尾声,我现在所在的桌子在整个大厅的位置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