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以后,安瑞成便来告诉我,在离此地大概一百二十里的地方的一座喇嘛庙里也许有我想要的东西,那里有一位霍巴活佛,据说是个无所不能的人。有能力的人办事果然不同啊。
“无所不能?”我重复他的话。
“向他虔诚祷告的话,什么病都可以治好。”安瑞成解释道。
我微笑了起来,“为什么不相信呢?这位霍巴活佛是什么教的?红教或者****还是白教?”
“这个在下不大清楚,不过愿意给人治病的,应该是****的。”
“好,我想立刻去拜见这位大师,你带路吧。”
安瑞成迟疑了一下,“这位活佛并不是一位医生,我想他不会轻易的帮助你的。”
我说,“我知道,但也许他会很乐意帮助我。”
我坚信这一点。
※※※
离那喇嘛庙很远的地方我们就看见那里正有浓浓的黑烟从那里冒出来。
“好象是出事了!”白南信和安瑞成二人立刻快马加鞭的飞驰而去,而我咬住了缰绳,躺在一个绑在马背上的大筐里上摇下颠,能保证不摔下来已经的谢天谢地,想加快速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一柱香的时间以后,那里好象刚刚被一股流匪所洗劫,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喇嘛尸体,我心中有些不祥的预兆,我滚下马来,磕磕碰碰的向里面爬去。
在穿越正殿后面的院子里我找到了安白二人,他们正和五六个黑衣蒙面的人打得不可开交,而旁边还有一些黑衣人则旁若无人的自顾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刚才一路爬过来看不见什么流匪的尸体了,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流匪!
从这些人的装束和身法武器来看,很象是东瀛的忍者之流的家伙,而且围攻安白二人的家伙们都有一流高手的水准。
安瑞成的身法同样诡异,他的情况好点,白南信则身上已经有多处被割破,情形十分危急,当然在我看来,他本来不应该这样狼狈的,不过他不适应对手的进退如风,狼奔鼠突的战术而不知道变通以至于十分被动。
“移震宫,踏离位,风起云涌!”我大声喝道。
我的声音吓了在场的人一跳,白南信不但没有照我说的去做,反而差点被人一刀剁了。
安瑞成大叫道:“大叔,你就别添乱了,场上形势千变万化,你这样指点来得及吗?”
“退坤宫,穿坎位,轻蝶流萤舞!”我没有理他,继续说道,而这一回如果白南信还没有听我的话,恐怕他就死定了。
剑光轻盈的飞舞,绽开了朵朵血花,几个黑衣人突如其来的偏离了他们正常运动的轨道,同时对白南信发动了凶猛恶毒的绞杀,但是白南信却也正好退到了他方才位置的后面,本来正对着虚空穿梭飞舞的轻盈剑法却正好开始切割那些突然一下子送上来的身体,把他们分解为肉块。
白南信在这一刹那连自己都呆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刚才还变幻如鬼魅怎么也抓不住的家伙们怎么会一下子变成送上来喂剑的稻草人呢?
对我而言,这却是再正常必然不过了,呆板的执行战术的人必然有此结果,但是看到这赏心悦目的场面我还是觉得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感动,这是我已经久违了而且可能是永远回不来了的感觉啊!
杀人的剑法,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精确而充满着艺术美感的东西啊!
“坤!无为无争剑!”我突然厉声大喝。
有三个黑衣人同时向白南信扑去,他们的剑(或者称这种兵器为刀更好)以极凌厉的气势向白南信斩去,但是回过神的白南信正好堪堪使出了武当最引以为傲的天下防御最强的剑壁,伴随着他的的步步后退将三个对手急风暴雨般的连续攻击逐一破解消去。
“乾位!李广鞭石!太极无极破!剑试天下!”这三个黑衣人的攻势尚盛时,我已经叫白南信立刻开始野蛮的反击。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起,惊天动地的响亮的金铁交击声中,三个黑衣人手中的刀全被白南信一剑斩断,两个断了手,一个没了头,两个紧跟上来支援的黑衣人被震得吐血后退,还有一个从后面偷袭包抄的黑衣人扑了个空,看到五个同伴全败了,也疾退不迭。
“先杀了那个瘫子!”旁边观战的一黑衣蒙面人终于下了正确的判断。
“绌!唬——”我在瞬息间就把身体卷成了一小团,并且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叫声,我身边的泥土和砂石飞卷而起,几个负了伤的黑衣人更是因为受伤的关系不能凝聚内力相抗而晕了过去。
我做出了作战的姿势,而事实上的我却是外强中干的,但这一喝中所蕴藏的霸气和内力还是发挥了效果,那些小子们一声不吭没了脾气,甩下几个烟雾弹,带着死伤者迅速撤离。
白南信不能置信的四顾,“我们赢了!多谢前辈指点。”
安瑞成不无妒意的道:“靠的都是前辈教的好武功啊!”
白南信立刻纠正道:“这是我们武当的剑法。”
我淡淡的道:“是啊,这是武当的剑法,我非常高兴的看到你能听我的话,不过,最后那一招‘剑试天下’你为什么不用呢,用出来也许那些家伙就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了。”
白南信道:“我看我师父用过,但当时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掌握这一招。”
“哦,这样啊。”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您能教我吗?”
“我也是看别人用过一次,”我道,“姿势和方位力度我可以确信没有问题,运气的法门和你们武当的就相去甚远,你确信你真的要学吗?”
白南信不说话了。
我说,“其实所谓的剑法,在大家功力差不多的情况下,高下之野,无非就是用你最有利的势态去攻击对方最不利的势态而已。”
我随口说了之后,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若有所思,潜运神识把地上这些尸体感知了一遍,开口道:“那边有个老喇嘛还没有死透,把他扶起来灌点药给他。”
我的话刚说完,那老喇嘛已经支起了身体,向我看了过来。
那昏黄的眼睛已经没有什么光泽了,但是仍然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和气势。
“你是什么人?”
“我是为求药而来的,我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吗?”我向他爬过去,“你不会说什么和汉人有仇之类的话吧。”
老喇嘛黄蜡一样的脸抽动了一下,“你是为‘黑玉续断膏’而来的?”
我爬到他面前凝视着他,“你认为还会有其他理由吗?或者,你有更贵重的东西?不过哪怕是你们成仙得道的经典,对我也没有什么用啊。”
“我该相信你吗?”老喇嘛问我,其实那样子更象是在安慰他自己。
“我不是什么侠客。”我说,“但是那边两个年轻人可能有做侠客的潜力,你也可以不相信任何人,而那样的话,对我并没有关系。”
老喇嘛表情复杂的用沙哑平和的声音道:“很多年以前,也有一个象你一样的人来这里求取‘黑玉续断膏’……”
“他得到了不是吗?”我不耐烦的道,“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霍巴大师,我是唯一你必须相信而且能帮助你的人。”
老喇嘛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我,“是啊。”
他好象在压抑着什么感情,这样的人心里在想什么是我根本无法判断的。
密宗的精神力量总的来说,其实是和武功不同的范畴,虽然到最高境界,天底下所有的技能都是殊途同归,而精神的力量和武功也有很多共通之处,都可以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但是这两方面的高手不是用一个量级可以衡量的。
一个可以起死回生的活佛也许手无缚鸡之力,走路都需要一大帮的护法来保护,而另一方面,他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用特定的工具方法,则完全可以让一个高手云集的大门派从上到下死光光,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由于手足完全丧失了功能的缘故,而不得不加强了一点精神上的修行,但是,对比这些吃饱了饭没事做从小就加强精神修炼的出家人而言,无疑是小巫见大巫,而且,虽然西藏是个大小活佛多如牛毛的地方,但既然能够称得上是活佛的,说不定也有转世的能力,如果这家伙是几世累积的精神力量,我很可能有阴沟翻船的可能。
老喇嘛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耐烦,“我能请你帮我把一个经盒送往布达拉宫吗?”
“没问题。”我答应了他。
“你会有善果的。”老喇嘛在不厌其繁的告诉了我们通向他藏宝的密道所有机关的破解方法后圆寂了,他的尸体也随之化为霞光散去,但是没有留下什么舍利子来便宜我们。
“前辈,您手脚不便,取药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安瑞成道。
“好,不过那老和尚的话也不能全信,你们二人一定要万事小心。”我说。
打开了密道的大门之后,白安二人飞奔而入。
而我却也没有闲着,我找到了一个泉眼样的暗河入口,从那里跳了下去。从霍巴方才叙述的机关里,我确信水里也能通到那个密室。
不可信人是我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可以让别人来帮助自己,但是不能把所有的冀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即使你所了解熟悉的人也完全可能因为未知的特别原因而背叛你,还要凭什么去完全相信那些不很了解的人?
了解熟悉一个人,本身就是这世界上最难的问题之一,再精密严苛的考验在潜藏的重大用心之下都不值一提。
所以我真正相信和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泉水很冷,而且水中似乎有很多奇怪的小鱼在游动,那些小鱼不过拳头大小,但一个头就占了身体的一半大,水底下的许多不知名的骨头似乎证明这些小鱼并非善类,但是更奇怪的事情是,我游到那里,那里的小鱼就立刻远远的象看见瘟神一样散开了。
在水里面我的速度大概是地面上的三倍,尽管如此,由于我对水下路径的不熟悉,我还是没能在白安二人之前赶到那密室里,当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通路的时候,我已经听见了头顶上传来了安瑞成的声音。
“白兄,刚才你也听到了那霍巴活佛的话吧。”
“什么话?大家都听见了啊,是怎么进密道之类的话?”白南信讶然道。
安瑞成道:“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那位霍巴大师用密音告诉我们的事情。”
“他说了什么?”
“你不可能没有听见的,他说那个前辈不是普通人,那是个邪魔附体的魔人。”
白南信沉默了一下,“你也是个练武的人,总不至于相信这样无聊的事情吧。”
安瑞成道:“你知道我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但是你觉得这位不肯暴露自己身份的前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安瑞成继续道:“那一声吼你也听见了,他没有手脚就已经有这样的实力,如果他手脚健全的话那应该是何等强大?”
白南信道:“可是他已经有一只手和一只脚永远的失去了,他永远不可能手脚健全了。”
安瑞成道:“就算是这样,而如果他有一只手和一只脚可用,我们有可能是他的对手吗?”
白南信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我们不能够冒险,如果我们把一个魔王救好了,危害了天下苍生,那就是罪孽深重,百死莫赎了!”
“丁冬!”有些小瓶子从我头上很高的地方抛了下来,落入了水中。
“我们没有把药带回去,如果他不高兴要杀我们怎么办?”白南信又问。
“你放心,我已经观察了很久,他用来移动的方法是地趟拳中的方法,暂时是很快,却绝对不能持久,只要我们想走,他绝对拦不住我们。”安瑞成非常肯定的说,“何况,对一个魔人来说,我们没有了利用价值的话,无论我们带没带药回去,他都一样会杀我们。”
更多的小瓶子被抛了下来。
※※※
我全力往回赶,却仍然比他们慢了一拍才回到刚才我所在的地方。
看着我这样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不自觉的表现出了戒备的姿势。
“东西找到了吗?”我若无其事的问。
安瑞成把手里捧着的一个经盒放在了地上,接着又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地上,“经盒和您要的药都找到了。”他向后退了一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老和尚真是值得信赖呀!”我说,“安先生,我手脚不便,就麻烦你来给我上药好吗?”
安瑞成道:“这个,我恐怕不会啊?”
“不会可以学啊!我估计没什么诀窍的,不过是把我断了的筋拉到一起粘起来而已,内服外敷,不需要什么本事的。”我说完就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的躺着闭上了眼。
黑玉续断膏的功用非常神奇,这种奇药除了能粘合接驳筋骨,好象还可以替代一部分的神经传导,药敷上了我的身体,我就知道自己能够恢复力量了,剩下的只有时间问题。
“一路来多蒙二位的照顾,我非常感激,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二位啊!”我说道。
“前辈言重了,我辈行侠仗义,本来就是应该做的,而且我们得随前辈身侧,委实是受益非浅,三生有幸!”安瑞成侃侃而谈,如果我没有听过他刚才的话,说不定我还真的要被他感动。
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办,把这个经盒转交到布达拉宫的事情,就只有拜托二位了。”
“长者有命,在下自当谨遵台命!”安瑞成拱手示意。
我又转脸对那一脸糊涂,完全不知道我和安瑞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的白南信道:“你向我磕了头要拜我为师,可惜我却并没有能教你任何东西,我也知道,不管你是不是,你实际上是永远把自己当做武当弟子,这很好,人在这世界上就应该有自己的骄傲。而方才我教你打败那些人的方法,是取巧和冒险的方法,其实并不是剑法的正途,尤其不是武当剑法的正途。我送你八个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够做到这样,你就绝不会被任何水平近似于你的人打败。”
我的嘴巴又动了几下,可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安瑞成问,“您在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我说。
事实上我也确实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希望在这一对朋友的友谊里面钉进钉子。
我为什么要钉钉子在他们中间?也不为什么,只是觉得经不起考验的朋友也不应该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