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挂钟指向22点05分。从国贸大厦回来,仲越没跟吴博丰等人上楼,而是直奔法医室。
小计等在解剖室外,“赵警官。”
仲越转头看了一眼,门关着,解剖应该还没有结束,隐约能听到些夏书荞的声音,像是在让助理记录着什么。
“你先上去,我来等吧。”
小计站的无聊,简直求之不得,道了声谢,生怕他会反悔似得,一溜烟儿地跑了。
仲越推门进屋,夏书荞回头,浑身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赵警官。”
她推开工具台,声音听不出异样,淡淡的打发了在一旁记录的袁宁宁,“这里差不多了,你先出去吧。”
袁宁宁不疑有他,把记录本放在桌上就离开了。
“怎么样?”
夏书荞侧身让了块儿地方出来,“有个地方的伤很奇怪。”
仲越从桌上拿了副手套,走过去轻轻搬动死者的脖颈,“长钉是从六、七两节颈椎骨之间穿出的。”
“对,但是你看这儿,”夏书荞用手指了指,“外表皮已经显出淤青,看起来像个指印。这是第三节和第四节颈椎骨,我刚检查过了,骨头损伤得不轻,就算凶手没杀他,估计也得瘫了。”
仲越脱了手套,把手绕到自己颈后比了一下,脸色陡然一沉,“凶手会功夫,而且是个高手。”
夏书荞有点儿不敢相信,“光凭双手的力量,就能重伤颈椎骨?这得多大的力气啊,你能做到吗?”
“没受伤以前可以,现在不行了。”仲越皱眉道,“这种招数光凭力气大是没用的,还得有技巧,不是谁都学得会的。重了可能直接就把人弄死了,轻了又不能让人瞬间失去反抗力。”
“你们排查过他的社会关系了吗?功夫这么了得,应该很好找吧。”
“好找个屁,”他骂了句粗口,“他一个普通的富二代,哪里会认识那种人。”
仲越的目光落在尸体的四肢上,血迹已经处理干净,能清楚的看见手腕脚踝上的伤。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沉声道:“我有一种不大好的猜测。”
——
22点30分,刑侦队会议室。
人员还没到齐,沈平抱着电脑走进来,“潘队,长平监狱发了份资料给你。”
潘定一点点头,端过电脑接收了文件,是一份很长的名单,从头拉到尾,粗粗看了一遍,经过范围划定,还是有上百个人。他默默骂了句“操”,有些头疼。
沈平愣头愣脑的凑过来,“长平监狱发的啥呀,怎么这么一长串啊?”
“边儿去,没你事儿。”
潘定一甚是嫌弃的道,手上动作不停,用U盘将文件备份了,然后合上电脑。
“文桥靖呢?”
“副队在我们办公室呢。”
说曹操曹操到,文桥靖和几个技术警察一齐进来了。又等了一会儿,仲越和法医室的人最后到。
立式白板上贴着被害人的尸体照片以及一些疑似罪犯留下的痕迹,用红色签字笔标出。一旁还挂着公园平面图,画出了具体的案发点。
文桥靖站起来,“案件情况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死者秦暄是个小有名气的富二代,因为和大财团联姻,最近风头十足,话题度很高,这也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另外,此案的凶手手段极其残忍,为避免引起恐慌,我们必须尽快侦破案件,以减轻不好的社会影响。
好了,现在先对案件做一个简单陈述,然后各组汇报调查进度,开始吧。”
在小计简要说明了案件情况后,夏书荞首先发言:“死亡原因是喉管破裂,凶器直接洞穿了整个喉部,死亡过程不会超过五分钟。
另外,尸体的四肢均有贯穿伤,是生前造成的,凶器是长约18公分的手工长钉。除此之外,在尸体上没有找到明显的阻挡伤。”
她将尸检报告递给潘定一等人,“毒理检测一切正常,死者没有中毒。”
吴博丰提出疑问,“这不对吧,既然四肢的伤发生在生前,那秦暄怎么可能会不反抗呢?贯穿肢体的痛,没有人能忍得了吧。”
夏书荞站起来,把一张照片贴在了白板上。而仲越替她说完了余下的话,他的声音总是有嗓子受损后的沙哑,此时语调沉下来,莫名让人觉得严肃。
“这是死者的第三第四节颈椎骨,被人用手指重击,受损程度足可以使一个正常人四肢意识全无,甚至很可能是永久性的瘫痪。秦暄在凶手面前不堪一击,只这一下就让他失去了抵抗力。”
众人面面相觑。
沈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去,这手法,绝对是高手啊。”他回头看了眼技术队的几个警察,最后看向文桥靖,“比咱想的还要高手啊!”
文桥靖皱着眉,没说话。
再看潘定一已是面沉如水,他自个儿是草根出身,没在警校受过训练,功夫都是半道儿学起来的,几乎就是不入流,但也知道哪些招数厉害哪些是花架子。而他们这回遇到的恐怕是个狠角色了。
他沉默片刻,暂时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问:“技术队这边呢?”
沈平把照片传阅给大家看,一边道:“找到了疑似凶手的一组脚印,但经过对比,发现是很普通的鞋子,很难从这上面去追查。至于指纹,筛查后并没有发现凶手的。另外,监控方面暂时也没有值得追查的线索。”
他又翻出证物袋,里面装的正是一枚长钉。“我们查了这种铁钉的来源,从钉帽上的标记看,应该是一家叫‘钱氏老字号’的铁匠铺。但我们没有找到具体地址,关于这家铺子的最后记载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潘定一说:“这条线很重要,继续跟下去,现在这种长钉很少见,凶手如果是在铺子里买的,老板肯定会有印象。”
沈平应了声:“明白。”然后又问,“潘队,那个秦暄手机里最后拨出的那个报警电话是咋回事啊?真是凶手打的?”
潘定一说:“报警中心的值班民警说那通电话里没人说话,持续时间有半分钟,之后就被挂掉了。但是从拨打电话的时间上来说,很有可能。”
小计搓搓手,插话道:“啧,这变态吧。”
文桥靖还在翻着手头的资料,过了会儿抬头去看仲越,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他有些沉默,似乎心事重重。
“喂,你想什么呢?”文桥靖顶了他一手肘,“进队参与的第一个案子,你认真点啊。有什么看法没?”
仲越直视他,下颌绷紧,“我的看法?你真想知道?”
文桥靖有些懵,“什么真的假的,你有什么发现就说啊,咋还矫情上了,德行。”
仲越转头,目光扫过一圈,轻描淡写般的扔下了一颗炸弹,“杀害秦暄的凶手,极有可能是一名连环杀人犯。”
——
潘定一端了茶杯正要喝,听到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撒了自己一手的茶。
周围静的诡异,他愣了半晌才回神,“啪”的拍桌子。
“赵砚钦!你在说什么,是不是疯了?!”
众人被这拍桌子的声音惊得回过神,夏书荞下意识攒紧手,看向仲越。他架着腿,坐姿毫不文雅,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只属于赵砚钦的放荡,可他的眼睛尽是沉肃和凝重。
文桥靖也惊了,吓得拽了仲越一下,“喂,你别胡说啊,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仲越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几秒,“我像是在开玩笑嘛?”
他忽然起身,椅子后移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动静。
“现场几乎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没有,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这个凶手拥有着极强的反侦查意识。当然,有反侦查意识的罪犯不少,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是从跟踪到潜伏再到下手,整个过程起码有一周的时间,凶手丝毫不露破绽。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他缓缓地解释,一字一句都让人心底发寒,“而将尸体摆成十字架的姿态,用极少见的手工长钉作为凶器,并且几乎放干死者的血,还有拨打报警电话......等等一系列的行为,在一般的谋杀中都不大可能会出现。
或许我可以用更为直接的说法来描述这种行为,那就是——作案签名。
而从他跟踪秦暄的行为来看,初步怀疑这是一名‘刺客人格型连环杀手’,常被称为潜行者,其中最为人熟知的潜行者就是‘开膛手杰克’。”
仲越知道他们暂时不会相信,便把桌上的东西胡乱一拢,准备往外走,“信不信随你们,反正秦暄不会是第一个被害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当然,你们可以等下一名死者出现之后再按着这个方向调查,反正我是无所谓。”
他耸耸肩,神色微冷,“不过,你们以为那个报警电话是为了什么?对方都挑衅上门了,竟然还一无所知。啧,刑侦队?也不过如此。”
文桥靖彻底懵了,第一反应却是骂,“什么叫等下一名死者出现?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嘛?”
等骂完,脑子里反应过来,仲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文桥靖回头去看潘定一,只见他面色铁青,再去看其他人也都是一脸震惊和沉重的模样。
连环杀手?
一个功夫高手、反侦查意识极强的连环杀手......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