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灯火通明,仲越坐在椅子上翻资料,没多久文桥靖进来了,先是看了眼桌上,都是些近年来未结的冷案。
“喂,你刚在会上说的,都是认真的?”
仲越抬眼,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我说的够清楚够认真了吧。”
文桥靖尴尬的摸鼻子,想了想,咬牙道:“行!我信你。”
他在原地走了两步,“但这事非同小可,你现在说话够不上分量,这就难办了,老潘是不会由着你胡来的。”
仲越把手里的案卷扔到桌上,“我说话不够分量,那你可以找个够的。”
“谁?王局啊?”
仲越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嘴唇动了动,骂道:“你是真蠢么?”
“你骂我干嘛,咱俩可是一国的......”文桥靖忽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找个专业的?”
“算你还有救。”仲越眉毛一挑,点了点头。
文桥靖懒得跟他计较,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人选,“我知道一个人肯定够分量,只要他下了判断,就算是报到市局去,领导们也保管没话说。”
他转身要跑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又刹住车,倒退几步回来,丢了个U盘给仲越。
仲越没准备,险些接了个空,只听他说:“潘定一让我给你的。你们就神神秘秘的吧。嘁,我跟你才是一国的,懂不懂啊?”
仲越先是一愣,下意识握紧了U盘,听到文桥靖的话又颇为无奈的笑了,“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搞小团体么?我懂。”
文桥靖都已经走出好几步了,从走廊里骂回来一句:“你大爷!”
待外头脚步声远去,仲越收起淡笑,把桌上的案卷往旁边推了推,抱了电脑摆在面前,然后插上了U盘,里面是一份很长的名单。
——
另一边,夏书荞结束掉手头的工作,准备下班。
公安大院的停车场里已经没几辆车了,她看见那辆熟悉的机车还在。仲越今晚应该不会回去了。
夏书荞很快移开视线,开车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她回到小区,将车停入地下车库,然后由楼道上了一楼。
小区出去没多远有一家小店,她步行过去买了些日用品。
夜色浓稠,路灯橙黄幽暗,夏书荞提着购物袋走在小道上,寂静中指听见自己“哒哒”的脚步声。
走着走着,她的步子忽然缓了下来,然后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她倏然回头,小道上空无一人。起了一阵风,吹得旁边树丛沙沙作响。她觉得那枝叶重叠间,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谁?”
夏书荞紧了紧手中的袋子,不知为何脑子里就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在公园里见到秦暄尸体时的场景。
黑夜、小道、树丛......
不知不觉间,后背已经沁了一层的冷汗,她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从树丛间飞快窜了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喵!”
夏书荞先是被吓了一跳,甫一看清是只猫,又大大松了口气。
暗道一声疑神疑鬼,她伸手揩去额头冷汗,转身继续向着小区深处走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文桥靖带着人冲进了档案室。
仲越摊开一本书挡着脸上,歪躺椅上就睡着了,旁边桌上的电脑还亮着。
噼里啪啦的动静把人吵醒了,他拉开脸上的书,不耐烦骂人,“文桥靖,你有病啊!大早上的干什么呢?”
文桥靖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跟他对视,“赵砚钦,我昨晚找了宋景云。”
仲越睡得还迷糊,一下子没反应。
文桥靖以为他不认识,便解释了几句:“就我跟阿越的师弟。宋景云现在是国内知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乱七八糟的名头一大堆。反正你只要知道他在犯罪心理方面很牛掰就行了。”
仲越生理性的打了个哈欠,“所以呢?”
“就秦暄的案子,他给出了犯罪心理画像,最后得出的结论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说着,文桥靖的脸色便难看了下来,“这极有可能是一个连环杀人犯,而且不止一次作案了!”
仲越坐起来,摊了摊双手,像是在说:看吧,我说的没错。
文桥靖就差叫他祖宗了,“宋景云给出的犯罪心理画像已经送到王局那儿去了,咱们现在必须尽快找出之前的几起案件,然后结合分析得出更多的线索。赶紧的,还有没有更具体的关于凶手的剖绘?”
仲越捋了把头发,“这是一个连环杀人犯,而且他如今的犯罪手法已经趋于成熟,光凭一个案子,你指望我能说出什么?”
“可是......”
“可是什么?剖绘靠的是搭建数据库,系统分析最后才能得出结论。我要是能给你明明白白的把凶手年龄、身形、生平经历等等都给你绘出来,还用得着给你当下属?”
文桥靖无言以对,“但我看你挺能的呀,那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大懂。奇了怪了,你到底什么来头啊,懂这么多。”
“文副队,做人得有自知之明,脑子笨呢就得多读书。”仲越嗤笑一声,把用来睡觉挡脸的书塞到了他手里。“与其跟我扯东扯西,还不如查案卷来的实在。”
文桥靖低头一看,封面上赫然是“犯罪剖绘”四个大字。
——
窗外没有朝阳,一大早的就是个阴天。档案室里挤了一堆警察,都一个个在闷头翻阅案卷。
一摞有一摞资料堆在桌上,看着就让人崩溃,沈平看惯了电脑,乍然让他白纸黑字的瞧上几个小时,只觉得头都大了。
“这怎么找得到啊?”他抱怨着,“咱们不是每年都会对冷案重新整理的吗,要是有跟秦暄一样死法怪异的,肯定有印象啊。”
文桥靖怼他:“让你看就看,哪儿那么多废话。”
小计不在,跟同组的其他人去了几个派出所,回来的时候大箱小箱的又搬回一堆案卷来。
大家鬼哭狼嚎,心里把凶手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然后又老老实实的埋头继续翻找。
——
陆从安走进来,看见一堆人难得懵了一下。拉了个警察一问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平日常坐的位置全被占了,他也没在意,自个儿拖了把椅子坐到了角落里。
没多远的地方,仲越正和文桥靖坐一块儿边翻找边讨论,脚边已经堆起厚厚的资料了。
“我只能说凶手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45岁,不然力量和速度上不够,很难将人的颈椎伤成那样。”
“你这说跟不说一个样,知道个年纪有什么用,咱们现在找的是案子,连哪些被害人都不知道呢。”
仲越无语,“是谁看的不耐烦非问我能不能缩小筛选范围的。真不好意思,能力有限,只能判断出这些。”
文桥靖“切”了一声,端起已经看完的案卷放到另一边。
陆从安拿着手机看新闻,“听说你要调到刑侦队了?”
仲越转头,这才看见他,“嗯。”
“今天我值班,你一调岗位就带着人把档案室弄这么乱,是觉得我之前对你不好,故意给我找事做?”他抬起头,露出微笑。
仲越自然听得出他在开玩笑,但还是说:“等查完了都会整理好的。”
“这里的每一份资料我都很熟,也许......可以帮忙。”
仲越微微一愣,目光狐疑,“不用了。”
他对这个陆从安并不信任,甚至有些莫名的忌惮,总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这么多人在,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就不麻烦你了。”
“那可未必,人多不见得管用。而且,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冷案呢?”
仲越一惊,视线下意识落在手中的案卷上,没接话。
“找都找了,何不把已经结案的也看看呢?”陆从安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我这人也没什么优点,就是记性不错。比如哪些案子的凶器是长钉,又比如有过哪些人来这里看过人事资料,或者......调换过资料。”
仲越猛的抬头,脸色险些没绷住,抿着唇一瞬不瞬看着他,“你说什么?”
“仲越是你哥哥,如今你又进了刑侦队,也许假以时日就能再出一位——‘第一刑警’。”
他声音悠悠淡淡的,只在最后四个字上意有所指的加重了音。
仲越惊出一身冷汗,总觉得他这双波澜不起的眼睛早已看透了一切。
陆从安像是没有感觉到他的吃惊,继续说了句玩笑,“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拔提拔旧友。”
——
五分钟后,早就结案封存的案卷也都被提了出来。
文桥靖又叫了一个组下来,在堆得到处都是的卷海里翻找,难度毫不低于大海捞针。
潘定一做完手头的事也过来帮忙,他跟仲越站一块儿,“名单你在看了吗?”
“嗯,看了点,这个不急。”
潘定一点点头,没再说完,全神贯注的看起了案卷。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看完一本,随手又拎起一本翻看,翻到后面死因的时候,脸色顿时变了一下,“赵砚钦,你过来看。”
仲越凑过去,仔细看着那一页,在死因那一栏,赫然写着——系长钉刺中心脏致死。
他就着潘定一的手那案卷往后翻了几页,有关于凶器更为详细的记录:长18公分,钉身最细处仅两毫米的手工长钉。来源是一家叫“钱氏老字号”的铁匠铺。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同时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来。
找到了!
文桥靖注意到这边,走过来,“怎么了?”
仲越点了点案卷,“2012年6月25日,兴河区埭石镇,凶器长钉,死者男性。”
话音刚落,沈平又叫起来,“这里这里,找到了!2010年11月3日,临湘街道,虽然写着是意外身亡,但致死的利器是长钉!跟秦暄身上的长钉一模一样!”
随后的时间里,又陆陆续续找出了两起类似案件,细节各有不同,但每一起的致命利器都是长钉。
也就是说,杀死秦暄的这名凶手,也许在这之前,已经杀害了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