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警车停在柳家门口,院子外拉起了黄色警戒线。仲越等人站在院子里,看着白骨被一块块运送上来。
此时,天边已是红日西沉,浓云染透,本是惬意下班的时刻,这方小小院子里却是气氛凝重。
枯井旁铺了块白布,姜法医正蹲在地上凝神处理尸骨。
潘定一指挥完井下挖掘工作,一回头看见基本的人体骨架已经拼凑出来了。
他在口袋里摸出烟盒,打开一看已经是空壳子了,烦躁的又塞回来口袋。
一只手拿着烟伸过来,他抬眼看向仲越,“谢了。”
仲越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又甩了打火机给他。
潘定一把烟点燃,吸了一口,“这死了得有十来年了吧。对了,你还没说刚才为什么那么肯定柳夕已经死了?”
仲越也点了一根,下颌微抬,嘴唇翕合间烟雾缭绕,有种不羁的颓废,“一个女人如果要出远门,应该会带不少衣服,但衣柜里的架子都是挂满的,首饰也没少。卧室里的老式六格窗呈打开状态,风钩扣的很好。所以,她的消失可能不是主动行为。再加上凶手在杀人手法上展现出的特点,柳夕活着的可能性不高。”
潘定一举烟的手微微一顿,“你的现场感比队里很多老刑警都要强。之前去做卧底,可惜了。”
手指下意识握紧,仲越神色不变的笑了下,“爷乐意,抽烟喝酒,打架骂人,比你们自在多了。”
潘定一皱眉,“赵砚钦,你是个警察不是混混。”
“之后是不是警察还难说,新制裁者的案子闹这么大,我又没有保护好夏书荞导致其失踪,也许你们王局对我已经很不满了。”
他一猜就中,潘定一顿时默了默。
“当年案卷在他办公室被毁,你就没怀疑过?”
潘定一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合理的怀疑每一个人。”
仲越掐了烟头,“忘了告诉你,杀害梁永峰的凶手和新制裁者是同一个人,而他也很可能制造了‘9·07’爆炸案。”
潘定一听得目瞪口呆。
“你如果聪明,就该知道现在已经无路可退。‘内鬼’不除,还会有更多的人死。”
潘定一双手握拳,忽然道:“功夫好、反侦察能力强、又是内部人,而且两年未曾作案。照这个范围找,满打满算也没几个。”
不知为何,仲越觉得他话中有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那就一个个的查吧。”
——
晚上19点10分,关于柳夕的调查终于有了眉目。
侦查人员找到了当年镇上的一名黑稳婆。据这位稳婆的记载,30年前柳夕来找她打过胎。可是由于身体原因,柳夕最终没能打掉胎儿,最后足月生下了一名男婴。
但那之后,一直没人传柳夕有子的消息,黑稳婆便一直以为她把孩子丢弃或者杀死了。
文桥靖拿着资料不由咋舌,“根据法医室对尸骨的检验,柳夕已经死了有20年,那个时候她儿子才几岁啊。”
10岁,一个10岁的孩子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去杀死自己的母亲?
“柳夕不配为人母。”仲越往后靠倒在椅背上,“互相伤害是人类与生俱来就拥有的属性,无关年龄。”
想起那口被搬回局里的木箱,文桥靖忽然闭口不语了。
潘定一脸色也不好看,只道:“柳夕把孩子藏得太好,根本就没人知道他的存在,现在我们要怎么找?”
文桥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能为力,转头去看仲越。
仲越抬眼跟他俩目光对个正着,“看我干嘛,难不成我掐指一算给你把凶手从人堆里薅出来啊?”
文桥靖乐了,“也不是不行啊,赵半仙?”
潘定一瞪他俩,“瞎胡闹。”
“老潘,苦中作乐懂不懂?事情已经够糟了,你急也没用。”
这时,沈平过来敲门,“潘队,扫黄组的人刚过来说了个事儿,跟咱查的案子有关。”
文桥靖和仲越对视一眼,潘定一已经开口道:“什么事?”
“周赋安被抓了,聚众淫乱、吸毒,扫黄组还当场搜出了很多色情视频。”
潘定一听得云里雾里,“然后呢?”
沈平掏出一个U盘,“有陆雨婷的。”
文桥靖算是明白过来,“嗨,既然周赋安有跟女人拍视频的癖好,陆雨婷跟他谈过对象,就算那啥的时候拍点儿东西,也只能说是情人间的情趣,跟咱破案有啥关系。”
沈平面色古怪,“不是,这个拍摄时间是在5月24日......”
仲越已经直接把U盘插进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画面,赤裸的肉体在床上交缠。
文桥靖“啧”了一声,“无码,周赋安挺会玩啊。”
潘定一无语的白了他一眼。仲越则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沈平站的位置看不到屏幕,只听到高高低低的呻吟声和男人的喘息,莫名红了下脸,“扫黄组在查周赋安电脑的时候,发现他把这个视频发给过一个邮箱,经过查实邮箱的注册人是江亦白。”
文桥靖一愣,随即骂道,“靠!我就知道这小子在撒谎,他早就知道陆雨婷看上的是谁。”
仲越站起来,“去扫黄组看一下吧。”
——
19点30分,仲越、文桥靖、潘定一站在审讯室外,看着里头酒醒后正在撒泼的周赋安。
沈平把视频放给他看,他脸色先是一变,然后就嚷嚷:“她自己愿意跟我睡的,你们警察还管人解决生理问题啊?”
潘定一皱眉,对仲越道:“你搞什么花样?他的事儿归扫黄组管。”
“那他下药强奸了陆雨婷,你也不管?”
潘定一和文桥靖同时愣住,仲越没多做解释,从桌上拿了一张鉴定报告,直接开门进屋,换了沈平出来。
周赋安没见过他,目光警惕的打量了一番,“你们没资格扣留我。”
“聚众淫乱、吸毒,你觉得这个理由不够?”
“那......那跟刑侦队也没关系吧。还有,哪条法律规定做爱不能拍视频了?”
仲越笑了,“这是你的自由,你随意。”
周赋安诧异的看他,只觉那双眼眸漆黑,深不见底,让人莫名的有些心慌。
“拍视频警察管不着,但是强奸就不一样了。”
“你胡说什么!”
“扫黄的警察在你车里找到了半瓶饮料,你猜,里面检测出了什么成分?”
仲越把检测报告放到桌上,“‘神仙水’也叫‘液体迷魂药’,这东西你应该很熟悉吧?”
周赋安额头开始冒冷汗,“这种‘俱乐部药物’,我自己用不行吗?警官,实话跟你说吧,这玩意儿在我们圈子里很常见的。”
仲越没理他,继续道:“24号晚上,你以陆雨婷不想喝酒为由,把自带的饮料交给了海榭别墅的一名服务员,还嘱咐她不要说出去,是吗?
陆雨婷药效发作后,你借机把人拖进了二楼房间。你们以前是情侣,就算被人看见,别人也只会以为是旧情复燃。第二天,你以色情视频要挟她,就算她不情愿,也只能暂时跟你虚与委蛇。”
周赋安脸色开始发白,“你这是诽谤,我要告你!”
“出于安全起见,你拿走了那瓶饮料。不过实在是太蠢,竟然大咧咧的塞在车里。”
仲越颇为遗憾的摇摇头,“你也不用否认,瓶身上肯定有海榭别墅服务员的指纹,拿去一比对就知道。”
周赋安哪见过这阵仗,有些绷不住了,“我是为了求和......再说我俩又不是没睡过,大不了赔点钱嘛!警官,你不是要抓我坐牢吧?”
仲越勾唇,眉目渐冷,“你说谎。”
“没......没有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不是为了能和陆雨婷复合,而是故意要羞辱她。当你发现她喜欢上一个厨子而甩了你之后,你很不甘心。所以你在拍下视频后就把它发给了江亦白。你不痛快自然也不想让那两个人痛快,对吧?”
周赋安彻底老实了,哭哭唧唧的说:“陆雨婷就一臭婊子,到头来还敢甩我。我能甘心么,那破厨子有什么好,真是瞎眼!
有回我去找他,倒想看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敢跟我抢女人,结果碰上电梯停电,这家伙吓得又哭又发抖的,什么破烂玩意儿呀!警官啊,我真的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呀......”
文桥靖在外头冷笑一声,“这周赋安可真不是个东西。”
仲越结束审讯,起身出来,他看了两人一眼,沉声道:“查江亦白。”
——
文桥靖在夜色中开着车,仲越握着手机,打开的文件上是江亦白的具体资料。
文桥靖满肚子的好奇,“江亦白什么来头啊?”
“流浪儿,后来被福利院救助。”手指在屏幕上轻划,仲越不知看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他是当年在制裁者一案中,最后被救出的幸存者之一。”
文桥靖险些没握牢方向盘,“什么?!等等,他跟严骁以前住在一个村,不会是早就认识吧,难道......是严骁的同伙?”
仲越也是大吃一惊,一时说不准,“不知道。”
“我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文桥靖踩了脚油门,“对了,你之前为什么忽然怀疑江亦白啊。”
“你没听周赋安说吗?他被困在电梯里的反应,很可能是幽闭恐惧症。
况且,陆雨婷喜欢上江亦白之后,就不再和男人瞎混,这种时候她已经不符合凶手的杀人标准了。可凶手为什么还是杀了她?”
“那段视频?”
“当凶手觉得她和其他受害者没有两样的时候,自然就会动手了。”
“而这段视频,周赋安只发给江亦白看过。所以......”文桥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可是,陆雨婷是被强奸的啊。”
“但是谁知道?”
文桥靖:“......”
——
两人来到江亦白的住处,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文桥靖上去敲门,好一会儿里面都没动静。
“不在?”文桥靖嘀咕,“他今天不是休息吗?”
仲越想了想,直接道:“会撬门吗?”
“你要干什么?现在咱们只是猜测,没有拿到搜查令,私闯民宅是要被处分的,你别乱来啊。”文桥靖摸出手机,“要不,我向上级申请一下?”
“没那个时间。”
仲越不耐烦,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一下,对门的一户门口堆了挺多东西,他翻找了一下,从里面找出一根女孩子夹头发的黑色小钢夹。
文桥靖瞪他一眼,想阻止又忍住了,默默转身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他家是不是遭贼了啊。”
仲越失笑,把钢夹掰开了,用一头伸进锁眼里,也不知道怎的一转,然后握住把手一提,门就开了。
“是啊,遭贼了。”
文桥靖回头,稀奇的看了眼门锁,“这贼开门的水平可以啊。”
没等仲越怼回来,他就嘿嘿一笑,先一步进屋,开了灯,屋里立刻大亮。
仲越扔了小钢叉走进来,视线在是室内每一处仔细的扫过,“遭贼就得有遭贼的样子。”
文桥靖跟他对视一眼,“那就......翻呗。”
两人在屋子里翻找,文桥靖一边走进卧室,一边道:“我跟你讲,你这回要是猜错了,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仲越在客厅里转悠,看到电视机柜旁有一大盆丝网花,他走过去,盯着看了几秒,然后摸出手套,将手伸进了大花瓶里。
“大概是兜不走了,凶器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