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所爱越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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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哥哥,再见

公安大学西门外,几辆警车停在一侧,一群刑警或站或坐,都有些茫然的面面相觑着。

随行的技术警察从电脑前抬起头,道:“潘队,可以了。副队的话台跟咱们已经不在一个信道上了。”

潘定一看了眼仲越,他正透过围栏在看校内,投出来的光洒在身上,他的神色很平静,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潘定一:“知道了。”

几乎是话音才落,仲越就动了,他抬步走过来,弯腰钻进后座,拿过电脑操作了一番,然后又还了回去,“追踪这个信号。”

技术警察不大确定的看了潘定一一眼,见他点头,这才道:“好的。”

回程是小计开车,早早就坐进了驾驶室等出发命令。他至今都还是懵逼的,只知道他们冲进仓库找到了潜逃的仲队,但诡异的是潘定一却并没有上铐子,反倒挺客气的说了几句大家都听不懂的话。然后一群人就像现在这样原地待命中。

小计隐隐觉得自己摸到了些什么,但更多的是聚积起来的不安,想了又想还是跑下车去了后头,“潘队,咱们这是在等什么呀?”

“等时机,救人。”

小计拉足智商狂奔,猜测道:“夏......夏法医?”

潘定一点点头。

“可咱们都不知道夏法医在哪里啊?”

潘定一没回答,反倒去看仲越,他已经从后座退出来,靠着后备箱在抽烟,“你确定文桥靖今天会去?”

“那样东西至关重要,他不会随意处理,也不会随便找个地方藏。再者,一直以来的威胁终于解除,书荞已经没有价值了,聪明人都知道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更会谨防夜长梦多。很不巧,桥靖他并不蠢。”

几句话听得小计脸色发白,他总算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副队?”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仲越,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但是没有,“难道潘队的指控,和你之后的潜逃都是假的吗?”

“算是吧。虽然掌握了一些证据,但是却没办法找到夏书荞的位置,为了解救人质,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而且,你们仲队长尚抱有侥幸,才弄出这么麻烦的法子去证明。”

潘定一学着仲越的样,往后备箱上一靠,点烟抽上,“怎么样,死心了吧?”

仲越没出声,冷淡的瞥他。

小计还是懵,“可是......大胖他?”

说起这个,仲越便伸手到鞋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扔过去。

小计赶紧接了,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最后用手捏住刀锋用力一推,结果竟有一大截被推进了手柄里。

潘定一:“大胖的伤只是看着吓人,跟医生通过气,他们自然是往严重了说。”

“可是,副队怎么会......”小计浑浑噩噩的回了车上。

就在这时,技术警察突然从车窗里探头出来,“追踪器有动静了!”

潘定一精神一振,立刻钻进去看了眼屏幕,然后夺过对讲机就喊:“所有人准备,去胭脂路!”

——

铁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嗵嗵”的几声,头顶的几盏等全部亮起。夏书荞几乎是立刻从昏沉间醒过来,用手挡住脸,无力的睁开了眼睛。

她并没有遭受虐待,只是崩裂的伤口一直没得到处理,似乎有些感染,她浑身滚烫,反反复复的在发烧。

夏书荞看见熟悉的身影从阴影走入明晃晃的光亮里,还是那张白净,有些娃娃脸的面容。她记得他笑的时候,左颊有个很浅的酒窝,像是三月里忽而飘落在地的桃花,那样的温柔无声。

“桥靖......”

文桥靖隔着几步的距离看她,目光从头到脚的扫过,最后落在不远处的假发上。

他走过去,将假发捡起来,然后来到夏书荞面前,缓缓蹲下来,“你不是想成为她吗?那就一直做她啊,不好么?”

夏书荞没说话。

文桥靖扶着她坐起来,动作轻柔的将假发戴好,仔细端看了一番,“这样才像。”

夏书荞忍着浑身的颤栗,垂眼看见他脚边的纸盒,脸色微微一变,“这个......”

“很意外?”文桥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虽然麻烦了些,但这东西终究还是到了我手里。”

“阿越呢?”

“大抵在市局的审讯室里吧。”

夏书荞挣扎的推开他,“你在嫁祸?他却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文桥靖转头将刀柄用力抽出来,里面竟是中空的,藏了一个很小的U盘,“我只是想他说出真相。”

夏书荞一愣,“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文桥靖有些诧异,沉默片刻后嘲弄的笑了一声,“知道蒋德海吗?”

夏书荞点头,“那个强奸犯?”

“不,他不过是个替罪羊,你那晚看见的男人,知道是谁吗?”文桥靖顿了下,“王涧容的小舅子。”

夏书荞的呼吸一下子乱了,所有想不白的点终于找到了可以串联的线,原来是这样......

“你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替妹妹报仇?”

——

夜色下,数辆警车在路上疾行。

“做了这么多,他就是为了文雪歆?”

潘定一总算是知道了前因后果,声音都因为惊讶而高了八度,“可是......那个......徐浩已经死了啊。”

仲越转头看着窗外,路旁的景色被拉成狂草,他沉默的抽烟,很快一包就见了底。

潘定一看不下去,劈手夺了,“行了,嫌自己活太久啊?”

“两年前我就该死了。”仲越闭了下眼睛,“徐浩不是死于严骁之手。严骁他......不敢用枪。”

潘定一彻底愣住,“是文桥靖?他杀了徐浩,又击毙严骁进行嫁祸!”

仲越没有接话,只是道:“刚极必折,击垮他的不止是雪歆一案的真相,而是他一直相信的东西崩塌了。为了维护信仰,他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制裁者。”

他又想起很多年前,少年风华正茂,在小道路灯下,昂首骄傲的说:“我肯定会坚持,哪怕永远留在黑夜里。”

不料,一语成谶。

佛劝世人以舍身赴死之心虔诚求道。

可是桥靖,你的“道”真的对吗?如果我现在陪你坠入深渊,你可还愿意回头?

——

“那些人不该死吗?”

文桥靖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讽刺和冷意,“如果法律无力审判,那我就自己成为制裁者。”

夏书荞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不......桥靖,这样不对,不该用一个警察的堕落去挽回那些错误......”

文桥靖抬眼看着她,“我只是在守护我所信仰的,从不觉得这是堕落或是牺牲。”

夏书荞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捏在了掌心,用力的揉搓,疼的她连声音都抖了,“对不起......”

“夏书荞,知道我为什么抓你吗?不是因为雪歆,而是你的手里有不该有的东西。”

文桥靖把匕首和拆出来的U盘扔回盒子里,“我是怨过你见死不救,这和我怨阿越的隐瞒,王局的包庇,梁永峰的渎职一样。不过是在给自己的无能为力找一个借口罢了。你不过一个小姑娘,冲出去又能做什么,呵。

只是我无数次的想:如果我在她身边,她就不会被欺负了。她一定在心里怪我吧。”

夏书荞摇头,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文桥靖挑眉冷淡的笑了笑,“你哭什么,怕我杀你?是不能留着你,你知道的太多了......”

话音未落,夏书荞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角,“她不怪你的。”

文桥靖不语。

“哥哥,我不怪你。”

文桥靖的手指微微的颤了一下,他抬起头,看见文雪歆静静的坐在面前,及腰的长发散了一肩,素白的裙角拂过手背。

一切都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模样。

文桥靖愣了片刻,然后微微倾身,伸出双手,将人搂进了怀里。

“哥哥!你干嘛呀,我都大了,不许抱。”

女孩娇俏的声线,尾音微微的勾着,像是羽毛,轻轻的在心尖扫过,激的浑身都有些发颤,“雪歆,我很想你......”

“你只是去邻市比赛三天而已,我也会想你哒,好了好了,快去检查一下东西准备出门,要来不及了。”

文雪歆跳起来推着他走到玄关,鞋柜旁放着一个小小的旅行包,“比赛加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还有阿越哥哥在呢,你别担心。”

文桥靖不肯走,用力握着她的手,“别走夜路,等阿越去接你”

别一个人,求求你。

“知道啦知道啦,”文雪歆摇着他的手一直笑,“你这是当哥哥呢,还是当妈呀。快走吧,马上要迟到了。”

文桥靖迈出门,然后又回头。

文雪歆站在门框里朝他挥手,笑意盈盈,“哥哥再见。”

再见......

文桥靖顺着楼梯往下走,不知过了多久,天都黑了。他抬起头,看见夜空里有乍然盛放的烟火。

雪歆,你为什么不再等等,那天晚上的烟火真的很美。

夏书荞感受到文桥靖在发抖,可那双手却还是将她抱得很紧,她睁着眼睛,看见地上那个纸盒盖子,并不是她存进银行保管箱的那一个。

“桥靖,你已经输了,回头好不好?”

文桥靖轻轻的用手指揩去眼泪,松手放开她,他拿起盖子翻过来,露出里面被撕过的痕迹,“输了?你说的是阿越藏在这里的追踪器吗?他胆子还是那么大,敢拿真正的证据来引我上钩,差一点就被他骗了。”

——

同一时间,警车驶入了胭脂路。

在胭脂路最西面,是一片老旧的几乎已经被全部废弃的厂区,始建于上个世纪。去年年底,这块地皮被某集团竞价购得,准备打造城市副中心级别的大型购物商城。但由于各方原因,工程迟迟未动。造成了这里虽不偏僻但却人烟稀少的现象。

警车七歪八绕的进了小路,技术警察突然道:“到了,就是这里!”

潘定一拿过对讲机,“全体都有,注意隐蔽,对方手里有枪。二组跟着我,其他组分别从两侧包抄。”

布控完,他回头看仲越,“你留车里吧。”

仲越摇头,“我跟你们一起。”

一行人无声的靠近目标建筑,潘定一轻轻的推了下门,没锁。他立刻朝后挥手示意,然后身体往后,抬起腿一脚踹了进去。

“不许动!”

荷枪实弹的刑警们鱼贯而入,里头却是静悄悄的,后头有人开了手电,周围竟是空无一人。

技术警察听闻消息赶紧跑进来,挠着头发不可思议道:“不可能啊,信号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仲越在仓库里打转,忽然他看到了什么东西,弯腰捡起来,待看清是什么,脸色登时一变,“不用找了,他发现了。”

他微微举起手,指尖赫然是一片小小的黑色芯片。

而与此同时,外头忽然一阵乍响,北侧方向的天空里腾起火花。

是爆炸!

仲越心头一跳,猛的冲了出去。

——

火光四溢,染得一方天空火红。离得近的小区里,人们从睡梦中惊醒,纷纷爬起来查看情况。

仲越一路飞奔,恐惧弥漫在心头,冷汗从额间滚落。

他冲到出事的仓库前,看着燃烧的火海,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两年前的场景重现,皮肤隐隐感受到灼痛的撕裂感。

潘定一在后面大喊,“快通知消防!”

仲越的脑子一片空白,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死了。终于,周围的嘈杂声让他惊醒。

“桥靖!书荞!”

他要冲上去,被身旁的小计一把拉住,“仲队,不行啊,不能过去......”

放开他......他最在乎的兄弟和最爱的女人也许都在里面。

“松手!桥靖......书荞!桥靖——!”

现场乱成一团,火光在仲越的眼睛里跳跃,他绝望的再也喊不出声来,麻木的被小计往后拖。

只是忽然间,有个很微小的声音,像是幻觉——

“阿越......”

夏书荞赤着脚,狼狈的旁边的建筑里走出来,她的白裙都被血染透了,映着身后的大火,有种诡异凄绝的美。

见她平安的自己走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仲越推来小计大步冲过去,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你没事吧?桥靖呢?”

夏书荞的眼眶里氤氲着泪水,抬起左手伸到他面前。

仲越低头,看见那细白纤瘦的手掌缓缓的张开,露出一枚金灿灿的警徽。

“他说他不会回头了。”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击了一下,仲越捂住胸口猛喘了两口气,然后他霍然转身要走。

夏书荞一惊,下意识拉他,“阿越,你去哪儿?”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走,他自己回不了头,可还有我。”

大火还在燃烧,远处传来消防的警笛声,夏书荞看着仲越离去的背影,渐渐的和文桥靖的重合。

请你带他回来。

昏昏沉沉倒下时,夏书荞的眼前出现了很多年前的场景,那是在在埭石派出所里,文桥靖带着妹妹站在走廊尽头,仲越含笑转身,朝着他们走去。

窗外的阳光泼洒进来,一切都还不曾改变。

最好的少年在最好的年纪里成为生死之交,多年以后背道而驰,可只要对方需要,哪怕跨越山海,都将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