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忽起,亮如白昼,银行保管箱室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值班的负责人微微打着哈欠,“警官,保管箱需要两把钥匙才能开,如果没有客户手里的那把钥匙,那就只能破箱了。”
他说道:“为客户的隐私,我这边需要看下您的执法文件和书面申请......”
“这个当然了,规矩嘛。”文桥靖递给他一个文件夹。
负责人仔细看了看,然后道:“您稍等,我去拿工具。”
“麻烦了。”
文桥靖并没在外面等,踏步走进了室内。
他在一排排的箱柜间走过,灯火熠熠,长长的影子落在瓷白大理石地砖上。
浮尘在空中打圈飞转,像是记忆在徘徊。他脚步沉稳坚定,仿佛跨过现实迈入久远的过去。
——
2010年3月17日,文桥靖实行诱捕任务,被抓的第三天。
严骁再次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男人。
“知道他是谁吗?”严骁咧着嘴笑,森森的恶意。
文桥靖低头去看,竟是见过的人,王涧容的小舅子——徐浩。
他记得前些年徐浩因为犯了事儿,被仲越送进了监狱,似乎才出狱不久。
严骁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王局长的小舅子,不过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你肯定不知道。”
他语气悠悠的,像是在戏弄自己的猎物,“他可是强奸了你妹妹 啊。至于当年为什么没被抓起来,文警官,你自己就在公安系统里混,有些龌龊事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文桥靖终于有了反应,霍然抬头,目眦欲裂,“你胡说!”
严骁的目光里满是嘲弄,他蹲下身几个巴掌扇醒了徐浩,审判般的吐出字句:
“你好,徐总。在2003年夏天,你在町家田强奸了一个叫文雪歆的女孩。你借着姐夫王涧容的身份许给案件负责人梁永峰好处,让他为你找了一个替罪羊,致使无辜的蒋德海入狱,妻离子散。
2004年,你在学校谈合作案时再次遇到文雪歆,并胁迫她成为你的情人,使得文雪歆抑郁症再次发作,于当晚自杀身亡。”
徐浩脸色青白,牙齿打颤的挤出几个字,“不是我......你这是污蔑!”
“蒋德海虽常小偷小摸,但尤爱妻女,在努力做一个好人。文雪歆善良单纯,成绩优异,未来可期。这样两个从未做过大恶的无辜者,因为你而毁了一生,你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文桥靖却是浑身发抖,不可置信的摇头,“不......不可能!你在说谎!”
严骁冷笑,“你还不明白?为什么王涧容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仲越要针对徐浩和梁永峰,为什么你妹妹明明已经治愈,却忽然自杀。”
“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不信......王局和阿越不会骗我的,你在胡说......”
“真是可悲,被最信任最敬重的人骗得团团转。我都很同情文警官啊。不如这样,徐浩就交给你审判,如何?”
严骁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蛊惑道:“放弃吧,你相信的一切都将崩塌。只有我的规则才能实现你的信仰,和我一起,拯救这个病入膏肓的世界。”
文桥靖心绪混乱,只听到男人的嗓音充满着诱惑,一丝一缕的往脑子里钻。
——“放弃吧,你相信的一切都将崩塌。只有我的规则才能实现你的信仰,和我一起,拯救这个病入膏肓的世界。”
——“放弃吧,你相信的一切都将崩塌。只有我的规则才能实现你的信仰,和我一起,拯救这个病入膏肓的世界。”
——“放弃吧,你相信的一切都将崩塌。只有我的规则才能实现你的信仰,和我一起,拯救这个病入膏肓的世界。”
......
文桥靖身形顿了顿,双手握拳,继续往里走,保管箱室里空无一人,他的脚步声在空气里回响。
——
2012年9月7日21点40分。
文桥靖把宵夜“啪”的一声放在了桌上,已经是大晚上,队员们连轴转忙活到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个跟饿狼似得扑上来。
那时候小计刚进队,还是个腼腆的小伙子,拿了份没人要的菜包,“谢谢副队。”
文桥靖拍拍他肩膀,“客气什么。阿越说有意思收你当徒弟,你可机灵点儿,别跟大姑娘似的。”
小计嘿嘿的笑,“好嘞。”
正说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文桥靖掏出来看了下号码,脸色一僵,一把将小计给拽了回来,“我出去接个电话,你把宵夜给阿越拿过去。”
文桥靖匆匆走到天台,声音压低了,“我说过别给我打电话。”
“原来赵砚钦也是你们的人,他偷走了我的U盘,文警官,你得帮我拿回来。”
“姜天凯,合作就已经结束了。”
“文警官就不怕把自己也给暴露了吗。真是不好意思了,那个U盘里,还有你杀梁永峰的证据呢。”
文桥靖正要挂电话,听到这句猛的顿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湖规矩,文警官不必紧张。咱们互惠互利那自然是相安无事,但底牌总是要有一张的,对吧?”
文桥靖不语,姜天凯便继续道:“U盘在一把匕首里,文警官,有劳了。”
电话断了,文桥靖低头看着手机,大概有好几秒,他阴沉着脸将记录删了。
夏夜风带着暖意,沉淀着白日的燥热,他站在栏杆前,一低头,看见仲越跟王涧容走到院子里,两人似有争执。没多少工夫,仲越便转头进了大厅,留下王涧容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车离开了。
这样的场景这几天,他已经撞见过很多次了。
文桥靖闭了闭眼睛,再睁眼,冷然的眸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他转头出了天台,走到仲越的办公室。
仲越已经回来了,坐在桌前办公,听见动静抬起头,见是他立刻就抿唇笑了下,“刚才还嚷嚷着饿,东西买回来了怎么人倒不见了。”
“嗨,一个推销电话,黄金地段绝佳户型,仲队长要不要考虑下婚房啊。”
仲越无语,一盒小笼包扔过去,“吃你的吧。”
“你别不好意思呀,”文桥靖坐到沙发上,一边啃宵夜,一边继续看监控视频,“我真是不明白了,梁永峰不是早就被开除了嘛,渎职调查还是你经手的,也不像是为了洗身份在演戏啊。怎么摇身一变又成卧底了。”
仲越一愣,余光扫了他一眼,“不清楚,上意难测。”
文桥靖耸耸肩,“好吧。说起来他当初破了雪歆的案子,抓到了那个畜生,我还没当面谢过他呢。这么多年过去,再见他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真是世事难料。”
仲越手里的笔“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文桥靖抬头,“怎么了?”
“没事。”仲越避开他的视线,“你不用谢他,办案抓人本就是警察的职责,而且.......”等案子尘埃落定,你知道真相之后,只怕恨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言谢。
仲越心绪复杂,却没有发现文桥靖渐渐冷淡的面色。
——
2012年9月7日22点11分。
文桥靖蜷在沙发上,闭着眼思绪飞转,姜天凯失窃的那把匕首就像悬在他头顶的刀,随时有落下的可能。
身后忽然有震动声响起,是仲越的手机。
“砚钦?”
他心里一惊,浑身都僵硬了。寂静的空间里,对方的话显得尤为清晰。
“我知道是谁杀死了梁永峰。”
......
脑子像是一瞬间放空了,苍茫一片。恍惚间,文桥靖感觉到有人靠近,一条毛毯落在了身上。
门开了又合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人。他睁开眼睛,缓缓坐起来,久久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控制器握在掌心。
时间像是凝结了,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直到远处的天空里烟火盛开,他回过头,看到烟花一朵散尽一朵又开,一段很遥远的记忆毫无预兆的闯入了脑海。
那是2004年的6月,一场烟火秀在万众瞩目里举行,天空被染得色彩斑斓,文桥靖下班匆匆回家,想带妹妹去江边凑凑热闹。
文雪歆的抑郁症治疗了有一年,情况逐渐好转,已经可以回到学校正常上学生活了。
“雪歆,你快点儿换衣服,阿越已经在现场等了。”文桥靖一边换鞋一边道。
久不见有人回应,他索性上去敲门,手一碰,门却开了。
那个房间很黑,只有窗外烟火盛开的微光一隐一现。
文雪歆侧躺在飘窗上,那里铺着雪白地毯,是她平日最爱待着看书的地方。
可如今那块地毯已被血染红了,那血一寸一滴都往文桥靖的心口涌。
......
文桥靖猛的站起来,一把拉上窗帘,阻隔了外面的一切。然后他低下头,将手指按在了控制器的开关上。动作决绝的没有留给自己任何反悔的机会。
同一时间,漓望村的上空腾起火龙。
——
2012年9月8日8点30分。
护士“哗啦”一把拉开了抢救室的门,文桥靖立刻站起来,看见夏书荞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
“医生,她怎么样啊?”
“失血过多,但还在发现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文桥靖松了口气,一路跟到病房,直到林慧文等人来了这才放心的退了出去。
他没有立即离开医院,顺着楼梯走到了11楼,出楼道第二间就是赵砚钦的病房,他站在门外,从探视窗往里瞧。病床上的男人浑身都被纱布裹着,生命体征微弱。
文桥靖只看了一眼,便转头走了,下楼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失败了?”
江亦白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嗯。”
“暂时别再动手了,匕首没有找到,也许是被赵砚钦藏在别的地方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文桥靖挂了电话,下楼的脚步却越来越缓,直到完全停下。他忙了一夜,直到现在,思绪才开始缓慢的转,有很多声音在脑子里回响,搅得人头痛欲裂。
——“你好,仲越。”
——“这个任务太危险了,你别去,让我来。我比你更适合。”
——“一辈子太久,也许哪天就动摇了,但是我起码会留给自己一个走向白天的机会。”
......
文桥靖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手臂撑着护栏,将微微发抖的身体压在上面,一个半蜷缩的姿势。
半晌后,空荡无人的楼道里,隐隐有男人哽咽的低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