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女仵作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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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缘分

茶肆名为“缘分”。这平淡却饱含深意的二字瞬间就博得了竹亭的喜爱。顾东楼本想找间装潢华贵、格调上等的茶楼,却被竹亭硬生生地拉入了此处。

茶肆里没多少客人,算上他们二人也才三位。这间茶肆其实就是一座茅草篷房,搁着几张木桌木凳,与郊外卖凉茶的小屋没什么差别。而且它坐落的位置也不好,明明不远处就是大街,却偏偏安置在一处幽静的小巷内,左右都被高墙夹着。若不是竹亭一时心血来潮往这种偏僻巷子里钻,恐怕就得与这间茶肆失之交臂了。

茶肆里的小二见终于来了客人,赶忙上前招呼,热情得让顾东楼都不好意思不在此处喝点东西。但毕竟是小茶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西湖龙井、君山银针,就是本地特产的碧螺春也只能勉强算个次等。小二上了茶,顾东楼只呷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杯不去看它了。

“顾公子,别这么挑剔嘛。”竹亭抿了口热腾腾的茶水,让它在自己的舌尖打了个转才吞了下去,“咱们平头小老百姓,有茶喝就不错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

“无所谓,我来这儿又不是为了喝茶,”顾东楼轻轻转着盛满茶水的杯子,权当作自我消遣,“你说要来聊聊,所以在下当然是洗耳恭听了。”

竹亭也不着急,又喝了口茶。待茶水咽下去后,才慢腾腾地说道:“这个嘛,说‘洗耳恭听’还是过了。在下连卷宗都没见着,只凭刚才那二人的三言两语也不好断言,何况他们各执一词,似乎都有道理。这事儿,还得看了尸体才能下定论。”

“哦?此话从何说起?”顾东楼似乎来了兴趣,身子凑近了几分。

“你想啊,那妇人说自己的相公是被那屠户活活打死的,可究竟打了几下、打了哪里、何处受伤重何处受伤轻,我们都一概不知,这样没头没脑的,你让我怎么下定论?

“而且呀,那屠户又说自己没打死她相公,若真是当场死亡,他又何必搬出这套说辞?所以极有可能是,屠户与妇人的相公发生冲突而且动了手,但那位死者并没有当场死去,而是过了段时间才伤重不治而亡。”

听到此处,顾东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如此说来,那个屠户是保辜期过了,就等量刑裁决了?”

竹亭点点头。

保辜期这一制度是沿用前朝而来。按当朝律法,当伤害案件发生后,受害人伤情未定,如果受害人在法定的期限内因该伤害死亡,就对加害人以杀人罪论处;如果受害人在法定的期限内没有死亡,或因其他原因死亡,或在法定期限之外死亡,则对加害人以伤害罪论处。而这个“期限”,就是保辜期。

“这屠户也真是倒霉,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因为一场争斗卷进了人命案子。”顾东楼心情似乎不错,竟又抿了一口已经有些泛凉的茶水。

“这么说也没毛病,”竹亭接着补充道,“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死者的直接死因究竟是不是因为屠户?”

顾东楼明白竹亭的意思,虽然在保辜期内,但如果死者并不是因为屠户的殴打致死,那么屠户也不需要背负太多的罪责。他晃晃脑袋,轻松地说:“这还不简单?找个仵作,一验便知。诶,对了,你也是仵作,这事儿是你老本行啊!”

“顾公子,放尊重些。”竹亭在鼻尖前摆摆手,好似在驱逐什么惹人嫌的东西。

就在顾东楼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这小茶肆里一直默默无言的另一位客人突然一拍桌子高声喊道:“小二!结账!”他这一声喊,吓得毫无防备的顾东楼后背一颤。他的脸上微微透露出了一丝嫌恶,扭过头一看,却见那位客人竟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竹亭也注意到了动静,顺着顾东楼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胡乱绑起,鬓边还有几撮乱发飞扬的高大短须汉子走过来。他穿着干练,只是衣衫洗得有些发白。看相貌,也是个决计过不了而立的年轻人,只是与那些书生郎不同,这人不仅不修边幅而且应该还是个练家子。他身材健硕,与他比起来,顾东楼就像一个纸片人一样单薄。他脸上的表情并不严厉,却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味道。待他再走近些,竹亭才看见他的腰间还系着一把长刀,即使还在鞘中,却已经令人感到紧张了。

相信顾东楼也注意到了这人的不同寻常。未等那人开口,顾东楼先打了个招呼,“这位好汉,不知有何贵干?”

那汉子也不答,直接绕过了顾东楼,竟一屁股坐在了竹亭的邻座。二人都诧异地盯着他,可汉子像是没看到一般,自顾自地对竹亭说:“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呃?”竹亭一愣。

姑且不说竹亭是个女儿家,这么贸然地问人家名字有多唐突,只他阴恻恻地走过来直接坐在别人身边,手里还提着一把刀,就足够引起人的防备心!一时之间,竹亭也不知道该不该作答。像在征询意见一样地瞄了顾东楼一眼,见他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地答道:“不敢不敢,在下姓竹。”她也不透露太多的信息,问什么答什么,老老实实的才不会惹麻烦上身。

“竹?哦,竹公子。”那汉子重重地点点头,“在下姓欧阳,单名一个安字。在此遇见公子,实在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就在这欧阳安抬头努力思索的时候,竹亭赶紧扭过头看着顾东楼,却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口型问:“有病?”

竹亭摇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

“对了!想起来了!”欧阳安再次一拍木桌,巨大的声响震得竹亭和顾东楼二人又是一颤,“三生有幸!在此遇见公子,实在是三生有幸。”

竹亭苦笑着应和,这种状况下她实在是觉得头疼,比之前在马车上颠簸还要头疼。而顾东楼这厮,竟然叫小二送来了一碟瓜子,做好了看戏的姿态。

“竹公子,想必你也知道今日宝应县衙审理的那桩案子了?刚才在下在旁边听你说的那些,实在是厉害。你真的没见过卷宗?或者你真的不是县衙里的人?”欧阳安热情的提问令竹亭有些措手不及,但她的心里冒出了一个疑惑:这位好汉当真看不出自己是男是女?

“欧阳公子言重了。”竹亭道,“在下刚才所说不过是一些个人想法,对这桩案件也没什么实际帮助,只是一个过路人的臆测罢了。不过在下的确不是宝应县衙的人,也的确没看过卷宗。”

“哦?”欧阳安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但上半身又凑近了竹亭几分,“可是在下刚才听闻,竹公子是仵作?”

这是刚才顾东楼说的,但欧阳安一直都不看顾东楼,像是旁边空无一物一样。这样的态度却没让顾东楼生气,那厮反倒是一副乐得清闲的模样。

“对,在下的确是一名小小仵作。”竹亭终于露出了一个并非勉强的笑容,“只不过在下是余杭县仵作,今日是路过宝应县,碰巧得知这桩案件。”

竹亭并不介意让欧阳安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他因为对自己感到厌恶,那也能让他离自己远些,毕竟她还是更喜欢清静一些的环境,也没兴趣跟那些对仵作一职有偏见的人打交道。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她的话音刚落,欧阳安的脸上立刻浮现了兴奋的神色,大声笑道:“竹公子当真是仵作?那岂不是很厉害?你是不是破过很多案子?我见竹公子气度非凡,应该不是寻常人吧?我跟你说,我们那儿的仵作也……呃……”

声音戛然而止,欧阳安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赶紧闭上嘴巴。而他刚才如炮弹一般一连串的问句却惹得竹亭头晕脑胀。如今总算停了下来,竹亭也不由得露出几分喜色。

“唉,一不小心就止不住了。竹公子,是在下唐突了。”像是为自己找了个台阶,欧阳安忙冲竹亭抱拳赔不是,而竹亭则回了个礼,连称无妨。

“今日一见,也是缘分。”竹亭笑道。

“正应了这茶肆的招牌。”欧阳安豪气地笑了几声,站了起来,“今日天色不早,在下也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若是有缘,日后自会再与竹公子相见。”

此人虽然话多,且不拘小节,但也是个豪爽的好汉。与他结交一番倒也不坏。竹亭起身,再次抱拳道:“后会有期。”

待欧阳安大步走出茶肆后,竹亭这才坐下,一坐下便迎上了顾东楼复杂的眼神。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顾东楼用手指划弄着被他磕了一盘子的瓜子皮,“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能与这种傻大个儿交谈甚欢。”

习惯了顾东楼这般嘴里不饶人,竹亭也懒得回敬他什么。但她始终有一种预感,自己与那位欧阳安,必定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