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司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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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时间太晚,等不到司藤,秦放只好先休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发了两条短信出去,一条是给颜福瑞的,问他怎么一直联系不上,还有一条给单志刚,问他安蔓的后事是不是进展顺利。

颜福瑞没回,倒是单志刚回得快:你在哪儿呢?

秦放回:在黔东南这里,榕榜苗寨,听说过吗?

单志刚没再回短信过来,秦放正暗自嘀咕着不像他的风格,忽然听到外头大门响。心里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赶紧披上衣服出来开门,往楼下看过去。果然,是司藤回来了。

她穿当地人的衣服,也对,那时她受伤,衣服上血迹斑斑的,总要找机会换掉的。秦放心里一松,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

说来也怪,平时也谈不上对她多亲近,但这一日夜的提心吊胆过去,再见到她毫发无损地回来,心里头真的是欢喜的:“司藤,你回来啦?”

司藤表情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忽然就换了笑脸,说:“是啊,你是不是挺担心的?”

换了往常,这么蹊跷违和的对答,秦放是会发觉不对的,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赶紧点头:“这两天都找不到你,我是挺担心的,总怕你出了什么事。”

司藤话中有话,音都咬得重:“我看出来了,你是挺着急的。”

说完了推开他回屋。秦放想跟她说话,她却忽然冷下来,径直进了卫生间,门一关说要先洗澡,又让秦放把她的衣服找出来。秦放还没来得及应声,里头哗啦啦的水声已经响起来了。

行李都在车上,秦放取了车钥匙下楼,轻快的脚步声一路下去。司藤静静听着,阴沉沉看镜子里的自己。洗手台的龙头拧开,单调的水声听得人心里越发烦躁。

沈银灯设的陷阱的确是用于杀妖的。机关触动,两根近两米长的矛箭自斜上而下,推力巨大,足可把人牢牢钉死在墙上。这还不算致命,真正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箭矢箭身之上,都涂了损毁妖力的观音水。

观音水并不真是净瓶玉水,只是个说法而已。就如同人怕火怕水,妖怪也有天生忌讳的东西。有首偈子唱:佛前香,道观土,混由朱砂煮一煮,灵符一对,舍利白骨,真个是观音大士手里的玉瓶汤缶,不信你斜眼四下瞅,哪个妖怪曾躲?

戏谑得多了,就把这个称作观音水。普通人护身救命的玩意儿,到了他们这儿,不啻剧毒,更严重的,甚至可能打回原形。

怎么说呢,合该她运气好,她几乎已经没有妖力,观音水形同隔靴搔痒;至于些许血肉伤,天降甘霖,地生土养,一两日就告复苏。

伤好之后,她留颜福瑞收拾一地狼藉,自己重新去了赤伞的巢穴。那天晚上在洞里受了伤,她一直撑着想消除痕迹,直到后来发现伤势超乎预料才仓促离开。不过她清醒地记得,自己当时,是留下了血迹的。

很显然,沈银灯重新回去过,地上也收拾过,再无血迹,但奇怪的是,机关还保持着她当日改换过的模样。

真是奇怪,不像沈银灯的性子,难道沈银灯没有检查机关?

她是天生的没有安全感,但凡事情想不明白或不能确保占有先机,都会极其烦躁。这个时候,看谁都蹊跷,最忌猜忌动怒,不动声色是最好的应对,她自己也是这么对颜福瑞说的。

——不生气,人之常情。

对,不生气。

秦放拿了行李上来,看到司藤在椅子里坐着,头发还都是干着的,奇怪地问了句:“不是要洗澡吗?”

“刚回来的时候,遇到苍鸿观主他们了。”

哦,对,苍鸿观主,他们说有了赤伞的消息了,还有沈银灯给的那颗药丸,都要跟司藤说一声。秦放正要开口,司藤又说话了。

“他们说,已经有了赤伞的消息,也发现了巢穴。我告诉他们,今晚太累,要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再跟他们去黑背山。至于你,到时候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秦放愣了一下,最后一句他是真没听懂。

“回哪儿去啊?”

司藤说:“打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难道还要我敲锣打鼓把你送回去吗?”

终于听明白了,是让他走。可是交锋在即,怎么会让他走呢?莫非是她又有私底下的安排?但看脸色,又不像。

秦放拎着取来的行李箱,不知道拿着好还是应该放下,过了会儿问她:“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让我走呢?”

司藤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怎么就突然了?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是谁跟我说想自由自在地呼吸,想活着离开我,不都是你吗?现在遂你所愿,难道你不应该买挂鞭炮去放吗?”

是啊,是说过。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就算始终知道会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此时、此地、此刻,也未免太突然了。

秦放想了很久:“当初,不是有五件事要做吗?明天即便上黑背山,事成了也只是第四件。”

司藤觉得秦放挺烦的:“五件事不假,可是,我有说过做每一件都需要你陪着吗?事实上,事成与否,也只在明日。”

明白了,五件事,一二三四五,排列并不是由易到难。一锤定乾坤的,是第四件。

司藤真是好稳,不动声色地,就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可笑他自己,还觉得是长路漫漫刚刚开始。

见他还是站着不动,司藤又是好笑又是纳闷,问他:“你跟着我还跟上瘾了是吗?让你走你还舍不得走了,你是得了那个什么死的哥的病吗?”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全名她说不上来,也懒得记,当初只是看新闻的时候偶尔看到。好像是人质被绑架的时间长了,反而对绑匪产生了依赖心理,反过来帮绑匪做事。司藤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现代人讲病,总要起一些拗口的名字。抖就是抖,非得叫帕金森,还有这个什么死的哥的,不就是有病吗?不是有病能想跟着她吗?她是妖怪。

当初在邵琰宽面前现形,是个什么情形来着……

那天晚上,去见邵琰宽之前,她特意换了新衣服,手指蘸着胭脂抹匀了,两颊轻敷,像晨曦初起,云天上飞出的第一抹烟霞。

往常见面,邵琰宽会给她讲话本故事。她什么都不懂,但又听什么都新鲜,二十四孝的故事也能听得津津有味,也会问他:“卧冰求鲤孝顺是孝顺,可是这样不怕生病吗?把自己给病死了,母亲再没人照顾,到头来,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邵琰宽还夸她:“老夫子写出来的东西,看是要看,可不能唯唯诺诺都照着做,那就是生生把自己读成了个傻子。”

她心里欢喜得什么似的。

可是那天晚上,邵琰宽脸色有些不对,慌慌的,似乎有心事。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邵琰宽顾左右而言他,慌慌地给她倒水。倾出的茶流一抖一抖的,一直让她:“喝水,喝水。”

事后想起来,自己都纳闷,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死心塌地信了邵琰宽,这么明显的慌乱和破绽,她居然没看出来。仰头喝下兑了观音水的茶,还对着邵琰宽嘘寒问暖:“你手怎么这么凉,拿东西都不稳,生病了吗?”

紧接着,观音水的毒就发作了。

她描述不出那种感觉,像是身体里起了无数的小旋涡,把四肢百骸的妖力都往看不见的黑处吸,头晕、脚软、呼吸急促、脸色难看、容颜枯槁,她不想在邵琰宽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虚弱地抬头跟他说:“我有点事,想先回去……”

话没说完,她看到邵琰宽哆哆嗦嗦地站着,手里头捏着一张现形咒的朱砂符纸。

兜头一个霹雳,什么都明白了。居然不恨他,只是恨小人背后作弄。流着泪往后退缩,到最后是在爬了,求他:“别贴,别贴。”

邵琰宽说:“司藤,你别怕。清者自清,我娘非说你是妖怪,我是不信的,我贴给她看。你怎么会是妖怪呢,我们讲自然科学,这世上怎么会有妖怪。”

符纸被按到额头上的那一刻,她居然还有幻想:妖怪又能怎么样呢,邵琰宽一直跟她讲信义、为人要正、心为立身之本。她的心是真的,情也是真的,他会懂的……

她开始现形,由四肢开始,无数扭曲藤枝。邵琰宽一声惨叫,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她想伸手牵他,藤条颤巍巍曳上他衣襟,邵琰宽如见洪水猛兽,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然后,丘山道长破门而入,像是电视电影里的救世英雄。

事情的最后,她幡然悔悟、跪地求饶。那时她已经懂了好多,譬如“伸手不打笑脸人”,譬如“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在丘山面前刻意自我轻贱,他终于收了立时镇杀她的心,还给了她一句箴言。

“司藤,你得记住,再披了张多么好看的人皮,你始终是妖。”

也许妖怪就是这样的,觉得事情差不多了,没什么用了,就赶你走了;不像人,顾着几分情面,还会虚情假意地客套,心口不一地挽留。

走就走吧,也没什么理由要一定跟着她。秦放把行李拎过去给她,司藤示意他放下:“你在苗寨等到明天晚上。我事情顺利的话,以后你身体上不会有什么反应。如果我死了,你是仰仗我一口气活着的,也别太多抱怨,都是命数。”

都是命数,他也不该有什么抱怨。他的命数早该终结在囊千的,现在的日子,都是老天额外给的。

秦放沉默了一下:“明天,是不是特别……重要,反正我要在这儿等,有我帮得上的地方吗?”

“没有。”

说完了,她打开行李箱翻拣里头的衣服,又跟他确认:“这些日子,好像花了你不少钱,不过我也没虐待你,大家算是两清,好聚好散。”

秦放不想说什么,她说两清就两清吧。她就是让他再贴个十万八万,他还能跟她争不成?

他把沈银灯留下的那颗药丸递给她:“沈小姐说,让我想个办法,在你进洞之前,让你吃了这个,你认识这个吗?”

认得,蜡丸裹着的观音水。司藤接过来,下意识对着天花板上的灯去看:借着灯光,可以隐约看到里头黏滞的晃动……

“还有件事,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你受伤以后,我曾经进过洞,看到你留下的血迹。我想你暗中进洞,总是不想被沈银灯他们发觉的,我就帮你把痕迹给清理掩盖了。可是你做事,总有出人意料的地方,所以我想,还是告诉你一声的好……”

说完了,忽然发现气氛有点诡异。司藤转头看他,目光有些奇怪,秦放让她看得毛骨悚然,嗫嚅了半天,很不安地问她:“我是不是……自作聪明,反而坏事了?”

司藤看了他一会儿,再然后,忽然右手轻轻一弹,把那颗药丸弹到高处,脸朝上一仰,嘴巴一张,不偏不倚地把药丸吞住,用力咽了下去。

这是……几个意思啊?秦放觉得自己眼珠子没掉下来真是挺不容易的。

她咽得有些不舒服,伸手示意要水。秦放拧了桌上的矿泉水给她,她仰头喝了好几口送药,又说他:“是有些太自说自话了,有点麻烦,不过好在我都解决了。”

秦放沮丧极了,一心以为是帮到她了,原来又弄巧成拙了。也不知道司藤的脑子是怎么转的,这辈子他是没指望赶上她的智商了。

司藤又说:“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要自作聪明,先让我知道。”

秦放随口应了一声,又看她低头翻拣衣服,看她拎着换洗衣服去洗手间,总觉得有些不对的。

洗手间的门关上的一刹那,他想起来了。

不是让他明天就走吗?还有……下次?

单志刚害怕极了。

细想起来,事情发生之前,还是有一些端倪的,比如总接到没人说话的电话,比如有几次走在路上,总觉得似乎有眼睛在暗处看着他。

对方敲门的时候,他从猫眼里看过。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脸络腮胡子,穿着睡衣打着哈欠,骂说:“自己马桶漏水不知道啊,我们楼下天花板都湿了!”

他忘记了这是自己当初蒙混赵江龙的伎俩,赶紧过去开门,赔着笑脸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块浸着药水的毛巾就这样捂了上来……

醒过来时,眼睛被黑布罩着,嘴巴被宽胶带封着,双手双脚翻转着被绑到背后,像个龟背朝地的王八,脸偶尔触到地,凉凉的是瓷砖,挣扎着挪动身子碰了下周围,大致确定没有被带走:是在自己家的洗手间。

心跳得厉害,后背上都开始出冷汗了:这是入室抢劫?绑架勒索?他在新闻里看过,有些犯罪分子心狠手辣,洗劫了钱财还不够,会杀人的……

六神无主,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男的进来,很不客气地一把撕开他嘴上胶带,刀刃抵着他咽喉,问:“电脑开机密码多少?”

电脑开机密码?问银行卡密码或者网银密码不是应该更合理些吗?他声音颤抖着说了密码,对方喉咙里嗬了两声,又把他嘴给封上了。

既然问开机密码,会不会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过来窃取公司机密?可他的公司规模还不大,远远谈不上行业巨擘,至于的吗?

他费力地挪动身子,想听外头的动静,但是音响的声音开得太大了。

音响吵得很,贾桂芝却似乎浑然不觉。她一直看手里的手机,里头有一条短信。

——在黔东南,榕榜苗寨,听说过吗?

发送人是秦放。

不远处,周万东坐在单志刚的电脑桌前,身子随着音乐肆意扭动。他上身穿单志刚的阿玛尼西服,下身穿一条夏威夷风情的大花点沙滩裤;左手腕上套了两块表,右手腕是十八菩提子的手串;两条腿架在电脑桌上,一只脚上是保健拖鞋,一只脚上是锃亮皮鞋……

周万东的确是个不管不顾的土匪流氓,确认单志刚的地盘由他掌管之后就很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橱柜一拉开,翻得乱七八糟,各色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也不管搭配不搭配,脱下了又抹布一样扔在脚底,说:“有钱人怎么了,削尖脑袋挣来的钱,最后还不是爷来花……”

又打开冰箱,翻腾着找东西吃。开了筒薯片,吃了一半又扔沙发上,里头的片渣倒出来,浸得高档沙发布上全是油渍。反正不是自己家,可着劲地造,不心疼。

在贾桂芝面前还算克制着规矩,但也没有了最初的过分小心忌惮。他有句口头禅,常挂嘴边的。

——天大的事不就削个脑袋吗?爷的脑袋,一直挂裤腰带的。

是啊,管你妖魔鬼怪,天大的事不就削个脑袋吗?

贾桂芝问他:“搜到了吗?”

“搜到了。”周万东鼠标正移在一个性感女郎游戏上,闻言懒洋洋移开了,“不是旅游景点,地图上也没特别标,不过不少游客去过了,还有写了游记的……有手绘地图,这边过去,至少……也得两天吧。”

又拿嘴示意了一下洗手间的方向:“拿上他手机,和那头保持联系,拖秦放两天不成问题啊。别让这个姓单的吭声就是了。”

说到“吭声”两个字时,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贾桂芝脸色很难看:“不要乱造杀孽。”

周万东对她的妇人之仁很是嗤之以鼻:“你的佛都不保佑你了,不是说不信了吗?佛像法器都丢了,还把不要乱造杀孽放在嘴边……说起来,我挺想不通的,你要是恨赵江龙在外头包小三儿,那安蔓可是已经死了,你找秦放的麻烦不是不行,总有点……不地道吧?”

贾桂芝冷冷瞥了他一眼:“收拾收拾,该赶路了。”

放着这么个舒服的窝儿不住,这么快就走,周万东还真有点舍不得。见贾桂芝没有再催,他也乐得把翻腾得像狗窝一样的屋子再扫荡一遍,偶尔也自说自话:

——“呦,看这照片,在别墅里照的。这别墅也是他家的吧,看来有点家底,不止这一套房子……”

——“现在银行都太精,把人的钞票都忽悠到卡里,就没人在家藏钱了。早二十年,那鞋盒子里、床底下、橱柜里,都是能捣腾出钱来的。”

——“我就搞不懂了,生意人家里都供着个关老爷,这关老爷不长眼啊,不说保佑穷人,专帮有钱人。这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妈蛋的能不穷吗……”

砰一声裂响,想必是关老爷像遭了殃了。贾桂芝皱了下眉头,她好歹算是知识分子,读过大学,很是不屑同周万东这样的人为伍,见他又打又砸的,难免有些不齿,正想让他收敛些,身后传来周万东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操,我操,这孙子,人不可貌相啊。老子这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瘆得慌……”

怎么了?贾桂芝愣了一下,转头看了过去。

那个地方,原本是个普通的关老爷龛,不知道周万东是拿什么东西砸的关帝像,使的劲狠了,把后头的薄隔板给砸通了。原来后头不是墙,还有一块空间,幽碧色的小灯泡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而在这飘忽不定的灯光中,置着一张女人的照片。

走近了看,才发现有五根小铜钉,摁着照片上女人的四肢和咽喉位置钉在墙上,又有项链一样的细链子,绕着铜钉的根一直拖到里龛的四个角,每个角上都挂了个小铜锁。照片前头供着香炉,香炉里盛着米,边上有烧的纸灰。但是仔细看,会发现里龛应该有些年头没打开过了,各处都积了灰。

怪不得周万东一开始倒吸凉气。这排场,一看就有些邪门,冷不丁出现,是挺瘆人的。

有一两秒钟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会儿,贾桂芝撂了句:“你管他,谁还没有个见不得人的脏事什么的。”

也是,周万东不是什么正义之师,没兴趣主持公道,对偶然发现的秘密也没什么好奇心,只是斜着眼睛凑上去看了看那张照片。

不应该称她是女人,样子只有十七八岁,还是个女学生模样,直发,很漂亮,挺清纯的样子。

周万东脑子里瞬间迸出七八种犯罪情节。单志刚这孙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嘛。

上楼梯的时候,沈银灯心事重重的,最后一节险些踩滑了。

刚刚苍鸿观主请她过去,说是回来的路上遇见司藤了,顺道就把发现赤伞巢穴的消息告诉了她。

沈银灯挺紧张的:“那她怎么说啊?”

苍鸿观主说:“没怎么说啊,话里话外,好像还挺不满意我们进展太慢,最后定了明早进洞。”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

这沈银灯,怎么还关心起司藤的表情来了。苍鸿观主有些纳闷:“挺悠闲的,穿着当地人的衣服,不紧不慢,好像在散步……”

悠闲?

沈银灯心里一沉。

她想起秦放的话。

“司藤要找妖踪,你觉得,她会只把希望都寄托在道门身上吗?她有另外的门路。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似乎那头很笃定,司藤接到消息就匆匆赶过去了。”

表情悠闲,不紧不慢,还换了当地人的衣服在散步。这意思是,司藤那边的进展很顺利?

对她来说,这绝不是个好消息。

央波听到沈银灯进来的声音,不过他没有回头,依然聚精会神雕刻着那块银板。何仙姑的人像已经快完工了,身材婀娜、腰肢纤细,表情欲喜还嗔。他没有告诉沈银灯自己是照着她的样子雕的,一心等着完工给她一个惊喜。

如果这幅作品能拿奖,真是意义重大。平生最得意的作品,里头还能找得到自己爱人的影子,将来当传家宝传给后代都好。

正想着,肩上忽然一沉,沈银灯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轻轻抵住他的肩窝。央波心里一荡,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拿自己的脸去贴她的,才刚碰到,忽然觉得温温的濡湿一片,心里头陡地一沉,赶紧站起来:“阿银,你哭啦?”

她是真哭了,睫毛上都带着泪点子,莹莹的微弱光亮,看得央波心里头疼得一颤一颤的:“阿银,谁欺负你了?跟我说。”

沈银灯伏进他怀里,仰头对着他耳边,吹气一样:“央波,我们生个孩子吧。”

央波先是一怔,紧接着,喜色渐渐晕上眼角眉梢:“真的?”

结婚也有些日子了,要个孩子这件事,他跟阿银提过好几次,她的兴致总是不高。哪怕是两人浓情正好,一提到孩子必然败兴。如此往复几次,他都有些忌惮了,想着:会不会是阿银的妈妈生她时难产死了,她才会对这个话题如此忌讳?

现在她主动说,生个孩子吧。

央波心里鼓胀的都是欣喜,他低头去吻她嘴唇:“阿银,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沈银灯咯咯笑起来:“你们男人,就这个时候会说好话。”

央波也笑,笑着笑着按捺不住,一把抱起沈银灯走到床边,顺手就揿灭了灯。

四围陡然暗下来。

渐渐地,屋子里弥漫开男人粗重的喘息,若仔细听,你会发现,那喘息声,只是男人的。

黑暗中,沈银灯面无表情地下了床,自顾自走到桌边倒茶喝。茶水激在空杯子底盘的泠泠水声混着身后床铺有节律的响动,分外怪异。

然后,她端着水杯走回床边,轻轻地抿一小口,居高临下看床上的动静,顿了顿,忽然叫他:“央波?”

央波陡然僵住,撑住床面的胳膊抑制不住地打战,喉结微微滚着,有滴汗自额角缓缓下滑。沈银灯双目泛起赤红精光,直直盯进央波的眼睛里。

“明天晚上,过十二点,如果我还没有回来,开橱柜右首最下面的抽屉。”

说完了,杯子搁回一边,重新躺回床上,身子贴到床的刹那,央波整个身子一颤,跌扑在床面上,良久,发出满足也似的一声长叹。

沈银灯听到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阿银,我会对你好的。”